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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莫问何时败做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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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过去,天下百姓因贞贤妃犯下杀人罪,又被人在刑场劫走已经议论纷纷。李承影虽和尉季央相商过案情,心里已经有了把握,却也不得不苦恼悠悠众口难堵。因尉季央一直不许他有所动作,他也尊重她的意见,反而因为有慢慢牵线,他期间也悄悄乔装打扮去见过顾倾颜。人是憔悴了不少,眼里却仍然闪着坚定地光芒。并且顾倾颜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极为有利的猜想,以季诗颜的身手,不可能拿不住一个装疯的祁冷,到时在堂上演示一番便可破除七王妃当时的诬陷。
最最重要的是,因尉季央提及锦囊上的香味是铃兰花香,顾倾颜回忆起她日日早上去给浅晗言请安时,浅晗言大多数时间都会在那铃兰花架前逗留,有时甚至会亲自摆弄花草,或许正是因此染了花香也未必。顾倾颜查看那花草时,由于她心思比之前更为精明,通过细嗅,发现锦囊并不是熏香过得,而是只有一小撮布料上味道偏重,应该是擦到了花瓣而残留下的香味。这一下说辞可算是打通了期间任督二脉,显然真相大白就在眼前。
待尉季央准备好一切证据打算为顾倾颜翻案时,已经是十日过去。顾倾颜和慢慢都听从尉季央安排,从藏身之处下山,乘着安排好的马车到达太极山,又从太极山上皇家行宫的偏门绕进去,一切保密,无人发觉。
李承影早早便上太极山来给太后请安,太后见到他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疑惑这事还能有什么变数。不多时,天色已晚,行宫里处处掌灯,大殿内灯火通明,应邀而来的姬魅雪,浅晗言同向瑰都已坐定。未等人通报,便见殿内一道蓝影旋旋,衣带抖风发出簌簌声响。太后定睛一看,在大殿中央站定的可不就是尉季央。
还未等太后下令拿人,李承影道:“都别动,尉尚宫今天是来为贞贤妃翻案的。”
尉季央用手将搁在前胸的发丝一下撩至肩后,上前行礼道:“多谢天帝理解。奴婢尉季央拜见天太后,天帝。”
太后冷哼一声,道:“也罢,你今天既然敢来,迟早都是要被抓的。哀家就看看你能翻出什么浪来。”
尉季央拍了拍手,祁冷便被押上殿前。尉季央蹲身靠近祁冷,问道:“祁尚宫,之前你说你是受了贞贤妃的指示向废昭仪下毒是吗?”
祁冷跪在地上,颤巍巍答道:“是,贞贤妃确实这么做了。”
“你撒谎!”尉季央怒道:“你是收了浅贵妃的钱听她的指示看着废昭仪,趁机害死废昭仪又嫁祸给贞贤妃对吗!”
太后拍案道:“尉季央,空口无凭你可不要胡说。晗言怎么会是那种人。”
尉季央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便见水居端着一个木盘进殿,盘子上放着的正是那日从祁冷宫里搜来的锦囊和几朵铃兰花。尉季央拿起锦囊作揖道:“启禀天太后,天帝,这个锦囊是从祁尚宫寝室里搜来的,里面有七两银子。这锦囊上的团花乃是宫妃专用。”
太后命人前去拿了锦囊来,仔细瞅瞅果然不错,却道:“光凭这个,哀家不能认定是晗言给的。”
“天太后,请您仔细闻闻锦囊。”太后依言做了,尉季央又请她闻闻铃兰的香气,问道:“天太后,可察觉到什么了吗?”
太后手指点了点案桌,道:“锦囊上有一股铃兰花的味道。”
尉季央点点头,道:“正是。如果太后再仔细闻闻,就会发现锦囊上只有一处地方有较浓重的铃兰花香,显然是花瓣擦到了锦囊上故而留下的。”
太后又闻了闻,道:“果然如此。不过,你到底想要说明什么?”
尉季央摆了摆衣袖道:“天太后,奴婢探听到,庄德皇贵妃去世后,天帝怕触景生情,命宫人拔出了宫内所有的铃兰花,唯独青璇宫有一架铃兰。青璇宫宫人们都知道浅贵妃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天早上都会去照顾那架铃兰,想必那花香正是擦到了铃兰花瓣时留下的味道。”
太后沉默不语,尉季央斜眼看了看浅晗言,却见她面色如常,毫不畏惧。心里恨得牙痒痒,尉季央又问道:“祁尚宫,你上次说季尚宫是在贞贤妃前去看望废昭仪的那日中午去找你要你赶紧去买毒药下毒的对不对?”
祁冷慌张点头道:“对,对。”
尉季央起身,朝外喊了一声道:“带上来。”便见秣凉扶着于妙堂的老板入了殿中。太后示意那老板免礼,尉季央便问那老板道:“于掌柜,劳请您看看您可认的这人吗?”
于掌柜俯身认真看了,道:“有点印象,我这月好像就只卖了一份夹竹桃粉给她。我记得我当时还说这是毒药,不能轻易卖,她只让我别多管闲事,凶神恶煞的,所以我有点印象。”
“于掌柜,那你还记得这女人跟你买花毒是哪天吗?”尉季央挑了挑眉。
那老板却是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道:“我老了,也记不得那么清楚。不过,我有本账簿上面有记载的。”
尉季央接过秣凉端过来的账簿道:“是不是这个?”
那掌柜忙道:“正是正是,你看,这封页还有我于妙堂的印章的。”那掌柜接过,翻了翻,道:“四月初六,我卖了一份夹竹桃粉给她。”说着,还指了指账簿上的记载。
尉季央点点头,躬身朝太后道:“天太后,奴婢清楚记得,那日贞贤妃前去看望柳昭仪是在四月十三,和这卖花毒的日子差了七天。这说明这毒是祁冷早买好的,根本就不是季尚宫教唆她去买毒药。祁冷的话前后矛盾,根本就算不得真!”
说完,尉季央又冲秣凉递了个眼色,秣凉会意,又去殿外带了个老郎中进来。那老郎中颤巍巍,但精神清明,看上去很是健朗。太后似是认识这个老郎中,微微一笑道:“何大夫,竟是你。”
那老郎中点点头道:“是,老朽今日来作证。”
只听尉季央问道:“何大夫,你认不认得这个女人?”说着,指了指祁冷。那老郎中转身仔细打量了一番,抚了抚胡子道:“这不是祁妹子吗。”
祁冷见到何大夫,顿时心灰意冷闭眼叹气道:“何大夫,许久不见。”
那老郎中淡淡笑道 :“放心,徽儿在我这里很好。因为钱多了,我也能给他用得起好药了。现在他的病正在好转。”
祁冷不知该摇头是好还是点头是好,只是应道:“多谢何大夫。”
尉季央一手扶着何大夫道:“何大夫,你说的徽儿是祁尚宫的儿子吧?”
老郎中道:“是的。祁妹子的儿子得了顽疾,之前一直因为祁妹子在宫里当差,一月里能留下的钱不多,老朽日里收入也少,虽有心医治但毕竟无力,只能用些一般的草药,徽儿的病就一直拖了下来,没怎么好起来。”
尉季央又问:“那何大夫刚刚说钱多了,是怎么回事?”
老郎中动了动手里的拐杖道:“上月,祁妹子突然找到我,给了我八两银子,说这是给徽儿治病的钱,我虽好奇也没有多问,只是欣喜徽儿终于有救,于是也就收了钱用了好药。”
尉季央弯了弯嘴角道:“多谢何大夫坦诚相告。”紧接着,尉季央上前一步道:“天太后,如果奴婢记得不错,尚宫一月里的俸禄是二两银子。试问,祁尚宫哪里来多余的八两银子给儿子治病。答案只有一个,她收了浅贵妃的贿赂看住废昭仪,备好夹竹桃粉随时待命害死废昭仪。”
太后眼神飘往浅晗言那里看了一眼,见浅晗言仍没有动静,自己也不知如何答话,尉季央自己接着道:“之前,祁尚宫说是因为自己装疯才躲过了季诗颜的追杀。试问,既然杀人都是难免的,季尚宫怎么会不留神让祁冷跑了?而且,以季尚宫的身手,不可能抓不到祁冷杀之灭口。这么多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季尚宫自己也没料到这事情的走向,本身也没有要灭口的意思,所以让祁冷跑了。”紧接着,尉季央又把当日祁冷被墨予璃下蛊时逼问出来的话都一五一十禀告了一遍。
许久,太后才出声道:“晗言和柳诗雨非亲非故,何苦害她?”
尉季央显是早已料到太后会这么问,躬身道:“会天太后,若说动机,今日季央不得不牵扯一桩陈年旧事。”
众人呼吸一滞,便听得尉季央说道:“庄德皇贵妃,是被废昭仪害死的。”
这话一出,霎时间堂中大乱。最为激动的想必是李承影,他“腾”地一下从堂上站了起来。此事尉季央一次也没有和他提起过,事情重大,又关乎自己系在心上多年的向阳,教他如何能自控?
尉季央悄悄一瞥,浅晗言的脸上算是终于有了动容,连姬魅雪也不自然起来。她自是知道浅晗言是为了什么,却不明白姬魅雪。但既然话已说出,自然要把事情交代到底。缓缓上前一步,尉季央躬身道:“为了调查这件事,奴婢请天帝特批押后墨予璃的发配期。现在,请天帝传召墨予璃。”
李承影哪还有犹豫,立马传召。不久,便见墨予璃头发披乱,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拖着脚链,一身白囚服进了殿内。因她是囚犯,只好跪下,精神看上去还是不大好。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太后也是被尉季央一惊,有些巍巍地问。
“罪婢墨予璃,原废昭仪柳诗雨陪嫁婢女。参见天帝,天太后。”说完,懒懒拜了个大礼。
“刚刚尉季央说是废昭仪害死了庄德皇贵妃,可有此事?”太后已经有些发不出声。向阳是她最满意的儿媳,身家和教养,品性和聪慧都是最和她心意的。原以为向阳乃病逝,她已经是多年惋惜不忍好媳妇早逝。今日又显然颠覆了几年来的认知,如何不震惊。
墨予璃挺了挺腰板道:“正是。其实此事过去多年,要查证种种实为困难,罪婢原可以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只是今日想为废昭仪揪出真凶,为此罪婢并不惜把过去的罪摆到台上来讲。”
“自罪婢进宫,为三位皇妃当过差。除了废昭仪是罪婢的原主外,剩下的便是庄德皇贵妃,贞贤妃。废昭仪对天帝一见倾心,因而在苗疆时便决心要嫁给天帝,入宫后看天帝太过宠爱庄德皇贵妃,便偷偷把我调配到千葵雅筑做试食婢女。所谓试食婢女,就是试食尚宫为自保免遭毒害而悄悄养着的小宫女,替她们试吃本该由她们试吃检验的御膳。我得了这个机会,因试食婢女本身就是试食尚宫偷偷养着的,故我从没上到殿中为贵妃和季尚宫接见,这件事也便十分隐秘,无人发觉。”
“因而,我便日日借试吃的机会,往御膳中下毒。此种毒又叫血鹊莲,只生长在苗疆。用血鹊莲磨出来的药粉泡入水中无色味甘,没有特殊的香气。最重要的是,此毒与砒霜不同,银针试不出来。而且此毒毒性较弱,一次两次服用微量对人体无害反而有益,但长期食用就会破坏身体。这药本身产不出什么病,但会让人容易生病,身体越来越不好,最后死去。庄德皇贵妃就是在此期间食用了三年血鹊莲才最终因染了伤风故去的。”
李承影呆在堂上,事实如此竟让他一时接受不来。然而墨予璃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道:“天帝,其实血鹊莲也不是一点弊病都查不出来。人死去后,若开验,会发现尸骨上有黑色斑点,这就是长期服用血鹊莲的结果。一般人并不知道,也只有对毒术十分精通或者曾在苗疆学过毒术的人才知道。庄德皇贵妃故去,太医都只当做是贵妃多年身体一年弱于一年,故染了伤风故去。皇妃去世,自然会保护好遗体不准开验,所以这件事无人知晓。”
“够了。”李承影阻止了她:“朕都知道了。是朕疏忽,竟没意识到这点…是朕疏忽…阳儿,朕错了…朕害死了你…”懊悔至深,最后只变成喃喃。
哪知墨予璃冷冷笑一声道:“天帝,责并不在你。说起来,今儿堂上便有一位,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却不指出的人,我当是姐妹情深,哪知道心怀鬼胎。”
李承影换换抬起头,木然道:“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是晗言吗?”
墨予璃摇摇头道:“浅贵妃自然和庄德皇贵妃算得上姐妹情深的,我说的这一位,便是庄德皇贵妃的好妹妹,向淑妃。”
仿佛有“唰”的一声,似是目光带着声音,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向瑰。向瑰脸色一白,一拍桌子冲墨予璃道:“空口无凭,怎能把脏水往人身上泼!”
只听墨予璃又哼了一声道:“淑妃,你可记得你初见我在宫外熬汤时,跟我讨了一勺汤喝?那时我已经往汤里下毒了,因知道血鹊莲一次服用对人体无害便给了你,你吃完后脸色一变,难道不是尝出了有毒?”
向瑰的手抓紧了袖子,道:“那时我只觉得此汤味甘,与平时不同,但又觉得姐姐素来喜甜,本宫不好吃甜,所以以为只是御膳调了姐姐的口味,除了诧异也就没放在心上。”
“淑妃娘娘,我给过你机会了,接下来恐怕你没有再主动认罪的机会了。”墨予璃说着,朝堂上作礼道:“如果当年服侍庄德皇贵妃的试吃尚宫仍健在,就会记得罪婢当年因中毒昏倒过。说起来也是我自己的一些私心,自那日向淑妃和我讨汤喝过,我就想试试向淑妃究竟认不认得那种毒。因而那日我看向淑妃又来见庄德皇贵妃,便往饭菜里下了与平常剂量差不多的血鹊莲,自己又偷偷多服用了些血鹊莲,食用后晕倒在地。淑妃看我中毒,立马跑过来为我诊脉,还尝了些许饭菜,立马就指出饭菜里有草毒,为我解毒。她根本就认得那种毒,只是一直不说,由得带毒的御膳把庄德皇贵妃害死。”
“你!你居然试探我!枉我救你一命!”向瑰胸口一闷,知道这下再也难以为自己辩白,急忙看向李承影道:“天帝,妾身真的是无辜的!请天帝明鉴!”
“住嘴!”,这事关乎向阳,又牵扯向瑰,妹妹纵容姐姐被害死,李承影又如何能忍?不过向瑰虽纵容,却没有直接害死向阳,无法判罪,因而只能当即下令把向瑰打入冷宫,撤去封号封位。向瑰被拖走时,眼里含泪,却知道李承影恐怕不会再听她多说,直直看着李承影道:“想不到你我夫妻多年,我依然比不过姐姐。这也罢,想不到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天帝竟连我的解释也不愿多听一句,算算算,到底是我陷得太深!”最后一甩衣袖,挣开了拉她的侍从,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
墨予璃看了她离去,脸色复杂。尉季央从她脸上又读出了那次在天牢里看到的表情,像是慨叹,像是惋惜,像是不忍,不过却没有后悔。
这下堂上众人一时无言,只听见几人因震惊微微加重的呼吸声。李承影握着座椅上龙头的手越发用力,青筋暴起。太后掩面拭泪,竟不想今日是此场景。众人均相信墨予璃不会在主子去世后还往柳诗雨身上泼脏水,又见她说的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甚至让尉季央带来了她一直藏在卧房中的血鹊莲要求请用毒高手姬魅雪检验,想到她也是将要被流放的人,不可能再造次。当时都知此事怕是板上钉钉,各自不言。
墨予璃跌坐在殿中,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继续道:“我今日说出这件事,也是为了……”哪知她还没说完,便听得一个素来冰冷的女声道:“墨姑娘不必继续多说,本宫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