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惊梦不知身何处 ...
-
自那日与忘川的详谈后，便一直提不起精神。“廿七。”一袭粉色宫装的女子翻了翻手中的黄历。说她是宫女却又不像，这人从头到脚的用品皆是不凡。且不同于其他嬷嬷，她虽年轻，其余宫人见她却都要尊其一声“姑姑”。
我斜倚在卧榻上，看她匆匆忙忙地翻着那本泛黄的年历，“糖儿姑姑，不过是生辰，何必如此隆重，更何况我生日之时亦是我生母……”她一个箭步上前捂住我的嘴。“公主，这话可不许再说，对亡者不敬可要折寿的。”“噗嗤。”我不觉巧笑出声，亡灵？不敬？那种东西，在万年前的那场血战之中，我不知得罪了多少，又怎会只是不敬一说。
“公主，生辰将至，凡事可得有个禁忌。还有，过了生辰，便是十一岁。又长了一岁，可少惹皇上生气。”糖儿放下黄历，替我挑好生辰之日的用品。我看了一眼那正红的金边描凤绸裙宫装，“姑姑，若没记错，我生辰之日是夏季吧。”我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插了一句。“不错，怎么？”她偷闲应了一句，“那日果真要穿这里外皆三层的绸裙？”我抿了口那上好的‘雾莲新叶’，说起来这茶之所以取这名头，只因那茶叶冲泡开后形状恰似莲花花瓣，和着热茶的氤氲水汽便似雾中莲花开绽，也就投机取了这名字。
这茶也就名字好听，闻着虽香，喝起来却是极苦，且入口后毫无半分清甜之感。所以宫中没有几人愿意喝这茶，民间种植此茶的也少，也多亏了轩辕祁爱喝，这茶才不致绝种。我向来爱食甜食，只是那日见上官沐宫中摆的皆是这‘雾莲新叶’也便让糖儿冲来尝尝鲜，如今只这一抿，那苦涩之感便蔓延了整个口腔。
皱了皱眉，将那上好的‘洛水瓷盏’搁在一边，捡了块‘蜜汁团雪’放进口中，直到冲淡了那长久不褪的苦味才将那颗蜜枣咽下喉咙。这蜜枣也算一绝，个头虽小，甜味却十足。不过在蜜糖中煎了这许久，又在碾碎的冰糖里滚了这两遭，直到整个雪白，想不甜恐怕也难了吧。平日里宫女大都不敢吃多，仅在煮甜汤时放一些调味，这便便宜了我，只是吃多了也有些腻味。
“自然要穿，这可是正装。生辰之日自然要隆重端庄，不能丢皇家的脸面。”我盯着她柔和的侧脸，不禁想逗逗她。“是不能丢父王的脸吧。”我口气揶揄，果然，她的两颊登时烧了起来，“公主！说什么呢！”“难道我父王不算是皇家吗？”我望着她，见她眸里的‘我’神情单纯，下意识间竟认不出那是谁，不觉有些惘然。那是我吗……活了这许久的我。
本想笑骂那丫头古怪灵精，但回头却看见她眼神空洞，脸上弥漫着悲意，心下不觉心疼。“姮儿。”糖儿低声唤了我一句，我反应过来，知她是担心了，她也只在担心我时才会抛弃所谓的‘规矩’唤我“姮儿”。
“无妨，只是有些乏了。”我勾起唇角，示意她不用担心。“唉。”她不经意地微叹了口气，旁人不知这丫头的性子，她却是略知一二的。自开蒙以来，这丫头便表现得异于寻常人家的孩子，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是算她半个养母的糖儿也始终抓不稳她的脾性。这丫头有时娇纵讨喜，小孩心性，有时却又像比她还要大上许多的长辈，实在让人有些头疼。
我顺手扯了扯盖在腿上的云锦薄毯，寒意却散发得愈加浓烈，我覆上左胸，心冷……吗？我苦笑，那我就没办法来暖了啊……
用过晚膳已是黄昏时分，我提着裙摆在轩辕祁的书房前站定。太监通传后，那宫门缓缓打开，轩辕祁停下匆匆批着奏折的动作，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上前。我向前跨了几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父王。”“嗯，姮儿有什么事么？”他偏过头看我，没注意到笔尖的一大滴墨行将落下，“笔。”我出声，他手的一抖，那滴墨落下的位置偏了偏，在宣纸的空白处晕开一大滩污痕。他皱了皱眉，搁下笔，将那污染了的宣纸揉成一团，转过头微笑着看我。
“父王，我的生辰将至。”坐在一旁的凳上，我默默开口，“按礼数应让母后操办。”“……嗯。”沉寂了半晌，他轻应了一声。“父王，去看看她吧。这十年，她过的不比你轻松。”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上有些飘忽。他没有答话，只是一味沉默。我垂了垂眼皮，“儿臣告退。”
踏出宫门，残阳如血，宫柳茂密的枝叶更衬得这皇宫森森。我仰仰头，忘川，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夜幕终于笼罩了整个都城，轩辕祁放下笔，眼前的油灯结了灯花，晃得他眼花。轩辕祁起身踏出书房，望了望即将被吞噬殆尽一点余晖，“轻松？我怎会让她过得轻松。”想起适才姮儿的言语，轩辕祁冷笑了一声。
月的清辉终于在轩辕祁到达‘来仪宫’的那一刻洒在了重重的宫宇之上。摒退左右，轩辕祁踏上蒙上厚尘的汉白玉阶，那与十年前相比清瘦了许多的身影在豆大的灯影里摇晃着。
第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轩辕祁顿住脚步，是在她刚进宫时么？好像是……新婚之夜？只记得那日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端坐在床沿。那夜也是这般好的夜景，月光朦朦胧胧的映进来。龙凤红烛将婚房照的透亮，他踏进‘来仪宫’的大门，一把扯掉她的盖头，他甚至未曾细看那溢满幸福和憧憬的娇艳容颜，便冷冷地抛下一句“上官沐，你的使命结束了。”旋即转身踏出了门，连头都懒得回。那日娶她是形势所迫，实在毫无半点真心可言，他的心，早遗落在了陆云霓的身上，那个狩猎时女扮男装的‘小侍卫’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惊梦不知身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