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彼岸》燕翎

2、皇家有女初长成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昨夜冲撞圣驾，如今连伺候的人都不许有了。今后这皇后宫不就等于冷宫了？”“别瞎说，这皇后娘娘虽说一时失利，但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这前朝还是姓上官的。”听着丫头的窃窃私语，上官沐抿了口茶水，窃窃私语吗，若真只是窃窃私语，又何必到我面前来说，还不是说给我听的……轩辕祁，你就如此不信我吗？也是，你根本就没有信过我，从我十六岁进宫开始，你对我就只有提防，提防，还是提防，你何曾有一点点想过去了解我？
　　“娘娘……”昨晚的丫鬟抱着行李看着上官沐的寥落身影，“嗯，已是未时了吧，怎么还不走？”“娘娘，奴婢不在，您记得多照看自己。”那丫鬟抿了抿唇，见上官沐一脸的淡然，默叹了口气，转身出了皇后的“来仪宫”。
　　匆匆穿过“云霓殿”的曲折廊亭，那素白色的帷幔和正殿的那一樽棺木在长明灯的照映下让人心头泛凉，“哇啊——哇啊——”婴儿的啼哭在一堆宫人的嘤嘤低泣中炸开来，“谁是乳娘？”轩辕祁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皇上，交给奴婢吧。”放下包袱，丫鬟接过轩辕祁怀里的孩子，轻轻地拍打着，那婴儿渐渐止住了哭声，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轩辕祁，小嘴一翘，竟“咯咯咯”地笑起来。轩辕祁心下一喜，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明媚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奴婢叫糖儿。”糖儿略一愣怔，旋即从轩辕祁的刹那温情中反应过来。“嗯，今后小公主的饮食起居便由你照看着”，看着那婴儿惬意的笑脸，轩辕祁不觉微微一笑，“她好像很喜欢你。”
　　糖儿咬了咬下唇，脸上不自觉飞起两片红晕，“奴婢家中兄弟众多，奴婢排行老大，所以带孩子也是必做的琐事之一，也就懂得了些育儿之道。”轩辕祁却没有答话，糖儿抬起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未合上棺盖的棺木里，云贵妃的容颜依旧，美丽地让人不自觉地想去怜惜。低下眼，糖儿蹙起了眉，是啊，自己是何等身份，怎会如此痴心妄想。望着襁褓中熟睡的容颜，糖儿弯起唇角，还是你好，无忧无虑，无烦无恼……
　　（十年后……）
　　“公主，早膳已经备好了，请公主慢用。”“嗯。”轻轻应了一声，系上腰带，懒懒地伸了伸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撩起纱幔，款款走出。跪坐在那蒲团上，伸出手臂夹起一个“清汤萝卜狮子头”，怔愣半晌又放下了象牙箸，抬眼看了站在一旁的宫女一眼，“母后用过膳了吗？”“皇后娘娘还在礼佛，皇上吩咐了这几日不准送吃食，只准送些汤水。所以，应该还未用膳。”那宫女恭恭敬敬地回答。“将这些送到‘来仪宫’，今日早膳本公主同皇后一起吃。”“是。”闻言，宫女俯下身收拾羹菜。“姮儿，怎地又任性？”一个沉稳的男声自宫门外响起，两道剑眉下是一双星目，而如今这双眸子盛满了柔软。没错，这个人叫轩辕祁，轩辕皇朝的第三代君王，而我，是他的女儿，轩辕皇朝唯一的血脉——轩辕姮，世称，“云姮”。
　　“父王。”我作了个揖，抬头望他，浅笑嫣然。“缘何要与她共用早膳？”轩辕祁记起踏入宫门时听到的话语，不觉皱起眉，口吻微凉。“女儿同母亲一同用膳不是天经地义么？”我看着他已有细纹的脸庞，微微一笑，“她不是你的母亲！”轩辕祁的眉霎时皱成了死结，“父王说笑，当今天下的凤母是谁，父王该比女儿更清楚才对，父王这般说，怕是要姮儿犯忤逆之罪了。”我仍旧微微笑着，直盯他的眸。“姮儿，不要任性。”轩辕祁的口气变得有些严厉。“父王，你并非不知云贵妃之死的缘由，那是因为我，和皇后有半分关系？到底是为何你竟要如此对她？”“住口！”轩辕祁一拍我面前的几案，“你口口声声的‘云贵妃’，你难道不知道她才是你的生身母亲！你身子里流的是她的血，不是上官沐的！”我看着他的眼眸，捕捉到他在叫‘上官沐’这个名字时眼底的一丝闪躲，“父王”，我轻声唤他，“你果真最爱陆云霓吗？”轩辕祁显然被这一问惊到，目光闪烁，甚至忘了追究我直呼生母之名的不敬之罪。
　　“父王，有些事，其实你比谁都清楚，只是你自己不愿承认，也害怕承认罢了。”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说无益，今日的早膳，女儿是和母后一起吃的，和皇后娘娘的礼佛并无冲突。女儿，先行告退。”
　　轩辕祁看着消失在宫门拐角处的小小身影，不觉叹了口气，“最爱……么？”好像父王，也弄不清楚呢。
　　经过"锦鲤池",绕过"万木园",我抬头看了看"来仪宫"的匾额,那三个金漆的大字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光大,上前推开沉重的宫门,昏暗的大殿点着熏香,烟云缭绕中,那瘦削的身影转过身来看着我,依旧是梳得那么一丝不苟的发髻,只是发迹间参杂着星星点点的银发,若没记错,她在现世才不过二十九岁,怎地便苍老成这样.
　　"母后",我开口,"一起用早膳吧."她垂了眼,望了望手中的佛珠,素白的指因长年转动手中的象牙珠串而结了层薄薄的茧,这些年她一步都没有踏出过这大殿,而轩辕祁也从未来看过她.上官沐有些木讷地放下佛珠,起身,在我对面半跪着."母……"后字还在喉咙里打转,她徐徐地声音便让我接不了腔.她说:"在我面前,就不必装了,'来仪宫'只有我一个."
　　闻言,我抿了抿唇,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来,"忘川,还是被你认出来了吗我还以为过了这近万年,你们都已经忘了我了呢."她也是一笑,眼角的皱纹若隐若现,"是啊,这么长时间了.所以一开始,我都不敢认你了."
　　"他忘记你了."我看向她,轻轻地吐出一句.她立时敛了笑,冷着脸看我.我带着笑意,伸手夹了一筷子狮子头送进嘴里,肥而不腻,炖得正是火候,肥瘦得当,肥的入口即化,瘦的甚有嚼劲,就着那萝卜汤汁咽下去,只觉五脏六腑都暖起来了.
　　"我知道,"良久才听到对面细不可闻的回音,"那你又何必执念"我放下筷子,望着她."那你呢"她反问."我"自嘲地一笑,我摇了摇头."若不是为他,你又何必为了找一副生有仙骨的身子而苦苦飘荡近万年"她的语气带讽,我知她是在怪我占了这具躯壳,迎上她的话锋,我开口:"你在怪我吗"她不言语,默认."你也并非不知,这仙骨之躯不是一般的魂灵所能承受的.若那日云霓生产之时我不与这身子融为一体,她生下来的,只能是个死婴.而这块凝成胎儿左腿踝骨的仙骨就将永远失去功效."我顿了顿,"而且,云霓之死,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什么!"她的神色明显变得不自然起来,"她,根本就没有喝孟婆汤,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堕轮回之道.""什……什么!"上官沐的身子轻颤着,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的脸,"所以,那夜她的死,是天雷劫.她以为自己躲得过,所以冒险生子.但她忘了,仙的身份,为得永生之道,不得生子.否则",我勾起一道讥讽的笑"法力尽失,并且,必须历经天雷之劫,就算熬得过也只剩半条命.而她明显太高估自己了."抿了口薄粥,我润了润喉.
　　"竟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她失落地跌坐在蒲团上,"怎么,后悔那日随'雨神'一同下凡了"我有心无力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这身子还真是小饭量……"我只剩六年阳寿了."她抬眼看我,我不觉手一抖,那刚夹起的一根芦笋便幽幽地滑了下去,砸进汤汁里,溅出两滴水花.我良久未说话,只是盯着那溅出的汤汁出神."我为保与他的记忆,用仙骨和五十年的阳寿与孟婆做了交易."我终于抬起头看她淡然的脸色,"可你没想到'雨神'如此干脆地就喝了'忘忧'对不对"我默默张口。
　　她的神色现出一丝颓唐,"你说,他爱过我吗"我摇了摇头,"我不是他,我又怎会知道.""呵",上官沐一笑,"是啊,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不觉怅然若失."你呢接下来准备怎样"她抬眼看我,"我……"我不觉有些迷茫,"你飘荡这近万年才等到适合你的身子,接下来,你总不会等他来找你吧他……"上官沐看了看对面人的脸色,"他可是堕入轮回,早已失却前尘记忆了的……""呵~"我顿觉味口尽失,放下筷子,闭了眼,微眯着不答腔。
　　上官沐望了我一眼,喃喃地开口:"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人."语毕,她起身重新跪坐在佛像面前,不再出声.
　　我睁眼望了望那撒进宫门的阳光,金灿灿的,好看的紧.一样的人吗忘川,我和你,可不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小翎的文字数什么的一般是2000-3000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