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花羊花 拥雪》曳月摇光

3、中2

　　十一
　　万花师兄也离开的时候，正是三月伊始。
　　他找不到师兄的踪迹，转头想想，师兄这样的人，得见一次已是缘分了，现在既然缘分尽了，又何必执着，不如去赏赏传闻中的西湖美景三月天，顺道去看看七秀藏剑，他们又是怎样的风光。
　　租条船渡往藏剑山庄，阳春轻吹着的小雪，开山而成铸剑炉，背着轻剑重剑的少爷美人，个个养眼，等小雪停了，再转道去七秀，再听秀坊的姑娘们说，巴陵桃花要开了，便一路溜达，去了巴陵。
　　五月正是桃花的时候，那两个月他偶尔也会想想师兄现在又在哪里，在做什么，却始终清楚一切不过朱花一点，转眼即为烟尘。
　　他连师兄的名字都不曾记住。

　　十二
　　算来，我已经送了两个多月的饭了。
　　还有半月，约莫也没有什么悬念，万花师兄在纯阳，决计是呆不下去的。
　　只是师兄呢，他怎么办？
　　如果祁进师叔真的要让师兄“死也死在纯阳”，那又怎么办呢？
　　大师兄越来越急，有时候连师妹都来抢篮子，大家都想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门在外的弟子多多少少传了些信回来，却都是语焉不明，师兄是个很清淡的人，虽然剑术很厉害，但总是在红尘外的感觉，随手小事做的多些，入阵营，收武林余孽，那些人人希望参与的大事，他好像从没什么兴趣，就那么一个人背着剑游走江湖，钱不够了就接些委托，打打擂台。
　　大家打听到的最多的，就是他什么时候又赢了谁谁谁，又在哪里夺了魁，然后不留一字的消失不见。
　　至于万花师兄，似是从没有同师兄有何交集，除了那场扬州的擂台赛两个都有过参与记录，其他的什么都查不到。
　　这种情况下能有些用的，除了从万花师兄嘴里撬出些什么来，大概就只有那位收琴师兄知道的多点了。
　　果不其然，大师兄一听说收琴师兄的存在，就架着我去了万花。
　　我们走得匆忙，到万花时已近半夜，可收琴师兄的屋子里居然还有些许蜡烛光。
　　收琴师兄曾说我眼珠一转他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此番莫不是……专程等我们的罢？！
　　大师兄犹豫了一阵，敲开了门，收琴师兄一看见大师兄马上又想关门，被大师兄生生挡住了。收琴师兄看看我，又看看大师兄，摇摇头，“无可奉告。”
　　大师兄积攒了两个多月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一推门板，把那扇门砸的来回打在墙和门槛上，收琴师兄吹了蜡烛，就着里衣走出来，长长的发丝温软的披散着，大师兄大概不会看得透这样的人。
　　收琴师兄指指天上的星星，问大师兄，星空漂亮吗？
　　大师兄不知道他所言何意，愤怒中夹着迷茫。
　　收琴师兄说，我以前一直觉得，人的命呢，都是这些星星在管，就特别注意看。
　　大师兄那时心里大概只有两个字，神棍。
　　然后收琴师兄叹了口气，后来啊，我发现有关系没关系，又怎么样呢？
　　他说，我知道他和持清，但是也知道他身边有了持清，其余的一概不知。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不一样啊？

　　十三
　　大师兄气疯了，我们半个屋子的人当着他，他才没能冲上山去。
　　我依旧提了篮子上山送饭。
　　万花师兄和师兄挨着坐在床沿上，师兄披散着头发，万花师兄两搂着人，细细的吻着师兄的唇。
　　师兄抓着万花师兄的手，闭着眼睛由着万花亲。
　　虽然知道……但是这种场景就这么赤果果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还真是让人一下子难以接受。
　　我把篮子放进门口，转身走了。
　　万花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为什么纯阳的师兄妹们感情那么深，他们却能个个事不关己的样子。
　　还有半月，可是这样却就已经是结果了吧。
　　万花师兄大约会带着师兄走，师兄也离不开万花师兄。
　　我突然觉得那位收琴师兄说的一点不错。
　　过去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都已经这样了，即使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又能把师兄救回来吗？
　　师兄以前最喜欢去论剑台练剑，师妹问他为什么，他说，论剑台没人。
　　师妹眨眨眼睛，每天悄悄追着师兄去论剑台。论剑台上雪大，她常常没练几招就迷了眼睛，只看着师兄一个人在雪里转着剑花。

　　十三
　　万花叫长明，这个名字十足的像个道号。
　　所以在听说纯阳叫持清的时候，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这个道士的名字，像个佛号。
　　他师父在路上收的他，教了他万花入门的功夫，后来师父伤重，师徒二人就去了万花谷。长明的名字是他师父取的，说万花的眼睛里总是会有种光辉，就像光一样。
　　师父说，去做长明灯吧。
　　但是万花不知道，一个人，要怎么才能变成长明灯，况且，一个人变成了长明灯，那还算个人吗？
　　他看屋里的蜡烛烧了一夜，那个黄豆大的亮点烧着烧着就没了。
　　师父推开窗子，月上中天，米白色的光浅浅附在地上，万花不明白。
　　师徒两个吹着冷风，活生生的对着窗口站到了太阳升起来。
　　万花说，天亮了，师父笑了，是啊天亮了。
　　莫名其妙。
　　所以万花一直不喜欢他的名字。
　　彼时巴陵桃花开，他在映月潭的石头台上看着远处的桃林，然后发现，又见面了。
　　片片桃花间，套着蚩灵衣服的白道士就那么站着，背着那把止水剑，静静的看桃花。林间已不再安静，可他身边总是让人觉得静悄悄的。
　　万花没过去打招呼，只是在那里坐着，那个道士也就那么看着桃花枝，两个人居然就那么一直看到了太阳落山。
　　巴陵只有一处市集可供住宿，到店里的时候，只有纯阳和万花两个还没吃饭，店家给他们凑了几个菜，点了只蜡烛，纯阳不知在房里耽搁些什么，万花也就先吃了，吃完对着那两个一口没动素菜自顾自的笑笑，默默的往筷子筒里插了半支桃花，就在纯阳触手可及的地方。
　　第二天结账的时候，筷筒里的桃花不见了，小二抱怨着那位道长没事往筷筒里插桃花作甚，万花悄悄扫了一眼店家的记录，扫见了两个字，持清。
　　持清。

　　十二
　　万花觉得他大概得跟上道士，但是跟上了又怎么样呢？
　　他对着天上的大月亮灌自己两口酒，默念着，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和持清，除了名字隐士的像道号，道士的像佛号，其它又会有什么相同的地方？打架？他估计连持清一个两仪都接不住。
　　所以跟上了又怎么样？难道直接跟道士说，这位道长日安，在下万花弟子长明，我觉得我们名字有共通之处，不知道长可愿随在下回万花谷，在下定会尽心待你。
　　他想得一口酒喷出来了。
　　持清这样的道士，岂会稀罕一个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万花的对他好？
　　万花自嘲了大半夜，又想起他师父来了，长明长明，他连他自己都照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