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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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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万花师兄帮师兄洗漱完后会帮他背上剑,偶尔会束个莲冠。
那张琴大约是师兄坐着不说话的时候,万花师兄用来解闷的。
那个帮他收琴的师兄临走时说,那么久没消息,他在空雾峰啊,哈哈,等改天我去看看他。
我说师兄病了——
他说,哟,原来是小清咩病了,怪不得这么久都不回来看一眼,小羊你帮个忙,去问问他要些什么药?我给他送过去。
万花师兄听说那个替他收琴的人要来,还是有些开心,不像之前闷闷的,话说的多些。
师兄的眼睛就像仰天池的水一样又清又透,难怪于睿师伯要给师兄取名持清。
在雪地里看,师兄比以前好像白了不少,大概是生病之后都不出门的缘故吧,苍白色,仔细看,好像还有些泛青。
万花师兄高兴了一会儿,突然又让我再去一趟万花,“劳烦小道长转告一声让他别来了,阿清现在肯定不愿意见人,尤其是熟人。”
我瞄瞄师兄,师兄没反应。
师兄坐在窗口,万花师兄就在窗外摸出一只短笛吹着,吹的曲子我不认识,不过不是大师兄他们吹的那种“道法自然”的古曲,万花师兄的笛子声调忽上忽下,好像还有些欢欣活泼的味道。
纯阳这个大雪皑皑的地方,大概不会有这种声音。
我想着师妹最近着急上的火,便想提前下山去雪竹林,给师妹抽些竹叶芯煮了送过去,降降火气。
万花师兄瞅着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说小道长有事便先去罢,正好今日我同阿清下山去天街吃碗馄饨。
万花师兄收起笛子,从窗里探身进去,大概想摸摸师兄的脸,可手到一半就停住了,改绕到师兄背后,把他环在怀里。
我忽然就想,师兄这样,万花师兄大抵也很无奈罢。
他说要即使师兄这样,也要同师兄过一辈子,可他们到底过不过的下去啊?
八
去了一趟万花,那位收琴的师兄没说什么,塞了我一包糕饼,道了句辛苦了,还好好的把我送到了万花谷口。末了还说,“我与他说,我一辈子不出谷了,他倒还真一点破戒的机会都不给我留。”
我愣了,纯阳的师兄们也有说一辈子不下华山的,可华山多大啊,那么多山头,还有天街,闷不住的时候顺着走一圈也就不闷了,可万花谷就那么一点地方,连个小集市都没有,那位师兄为什么要在万花呆一辈子呐?
竹叶芯熬好了,师妹嫌苦偷偷倒了,还与我说她喝完了,就好像她窗外的那个褐色的小雪窝不存在似的,我追问了几句,反被她赶出去了。
大师兄拍拍我的肩,让我别在意,师妹不就是这个脾气吗?
我摇摇头,大师兄继续宽慰我,别着急,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忍忍吧,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等她把追在她后面的师兄师弟都起跑了,你就出头了。
……哪里有那么简单,追师妹的人足够把太极广场围一圈了,师妹再怎么任性,也任不跑一个广场的人吧。
不过这是大师兄说的话,我没敢把我想的说出来。
大师兄望了望师妹的窗口,又同我说,她这几天练剑不顺,被一个剑宗弟子压得抬不起头来,你不也是剑宗的吗,多去陪她连连。
我点点头,大师兄又说,这几日送饭的事交给我罢。
我有些惊讶,大师兄之前也零丁的去送过几次,每次回来都是怒气满满的样子。
“师兄你……”
大师兄朝着空雾峰的方向叹口气,“唉……这总是持清自己选的罢。”
我其实不太明白大师兄在说什么。
九
大师兄送饭送了约莫四日,就忙不过来了,于是我默默的接回篮子,负责这他们两个的口粮。
万花师兄见到我的时候很是高兴,“终于不是那个脸铁的跟冰块似的的暴力分子了。”
其实大师兄对我们还是很和蔼的,要说像冰块儿,一定是持清师兄更像些。
小木屋的墙上多了一柄止水,是师兄的佩剑,万花师兄没让师兄背,只那么挂着,有时候也会放在师兄手里,希望他能摸一摸那柄剑,可师兄还是一动不动。
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万花师兄开始有些急躁,会让我看着师兄,莫名的消失一会儿,然后又急匆匆的赶回来,把师兄紧紧抱在怀里。
大概那时,万花师兄就有些想走了吧。
我陪师兄坐着,学大师兄的样子握着师兄的手,把师兄的手搓得暖些,心想爱恋这种事,哪里能同师门的比呢?
万花师兄说要同师兄过一辈子,这才两个月呢。
我问万花师兄,若是一个月后师兄还是这样,他真的要丢下师兄离开华山吗?
万花师兄说,我会走的,但我只会同阿清一起走。
我觉得他定是打不过几位师伯的,可能连大师兄都能轻易拿下他,可看他的样子又很认真。
“那你们打算去哪里?”
万花师兄垂眼,“大概先去洛阳,再转道洛道去巴陵一带吧,说不定暖些的地方,反倒治容易些。”
我想了想那个收琴的师兄,问,“你为什么不回万花谷呢?”
万花师兄变得很哀伤,转眼又把所有的情绪收了起来,道,“我大概回不去了吧。”
我以为是因为师兄的事,万花谷不允许他回去了,可是万花师兄说,是因为他的心不在万花了。
为什么师兄们总是喜欢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万花明明就在那里,没有封锁,没有禁令,万花师兄找匹快马,一天都不用就能到了。
况且除了他,还有师兄呢!师兄现在这样,只适合去纯阳万花这样的地方,清净避世,才会好些。
十
那天去喂乌龟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叫山石道人的老道长。
满头白发,却仍旧十分精神,我在心里偷偷的想,他看起来道修得比掌门还要高许多。
万花师兄那天又扔下师兄一个人消失了,我送饭到的时候只有师兄一个人呆呆坐在床沿上。
我莫名的很生气,就把乌龟都当成万花师兄,那饵食狠狠的砸它们。
老道长看我一点点喂着乌龟,眼里含着笑不说话。
我砸了一阵才发现旁边有人,赶紧低头拱手作揖。
老道长问我,不喜欢来喂乌龟吗?
我摇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今天有些生气而已。这可是真心话,我还挺喜欢看它们慢悠悠的浮上来,又咬着饵食慢悠悠的沉下去的。
老道长笑了,闭目不语。
我大概该走了。
第二天上山的时候,万花师兄在屋外,拿着师兄的止水,一圈一圈的挽着剑花,看见我去了,又一个转身,好像是在练习拍两仪。
拍的还真挺有模有样的。
师兄依旧安静的坐在窗口。
万花师兄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扬州。
那个时候万花师兄刚出谷不久,打算天地偌大,随兴而往,想去看看笛曲中吹的江南好到底是怎样的,然后就去了扬州。
路过扬州擂台的时候场上的人正好打完,人渐渐散开,他没反应过来,正好趁着人群散开挤进去了。
不意外,师兄负剑而立,安安静静的站在擂台上,台下的人潮来往好像一点儿都看不见,眼里清透见底,什么都不映。
万花师兄找人切磋了几次,然后正好擂台新开赛,就去打了擂台。
可这么一场一场比下去,总是差那么一点,万花师兄止步于八进四,输给了一个天策。师兄是上届擂台的冠军,要等这届的冠军出来,再与他比。
万花师兄赶上的那场,正好是上一届擂台散场赛,师兄同他上一届的冠军比,后来听人说,师兄可厉害了,对面的那个苗疆汉子还没怎么动,就看见师兄啪啪啪的连拍了好几个两仪,然后对面就认输了。万花师兄举着茶杯听着,心里默默的发愣,那个速度,见到了又怎么样呢?他肯定是秒输。
他留在扬州,看了师兄同这一届冠军的比赛,然后再没见过师兄,大抵那次之后,师兄就离开了扬州。
万花师兄在扬州的清风柳树下面吹了半个晚上的扬州小调,然后也走了。
他说,那晚上他一直在想着师兄,就单单的在想,是个什么样的人,眼睛才能那么清透,明明什么都看着,却像什么都看不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