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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二章 ...

  •   宴会厅是个足以容纳上百个人的极其宽敞的地方。与其说是大厅,不如说是室内的广场。

      巨大的厅堂彩绘着姿态高雅的天花和木柱,长桌围绕着中央宽敞的圆形空地。众人的座位像阶梯一样一层层地升高,在享用酒席的同时又能观赏到各派各家带来的歌舞。

      长廊围绕着圆形的大厅,人群纷纷从巨大圆厅的八个入口进场。第一次看到这样不同凡响的构造,令大多数人都大开眼界、赞声不绝。只是星魂却似乎并没什么兴趣。他靠在墙边,看着人们在儒家弟子们的引导下陆续进厅,却并不急于跟随。

      “喂,在想什么呢?”

      虽然人群嘈杂的声音很乱,但这个极其熟悉又讨厌的声音还是立刻吸引了星魂的注意。

      他猛地回头,眼中立刻闪现愠怒的神情,擒住那人的脖子将他推向墙壁。

      身手矫健的他,动作中掌间聚集了内力。被这样强势地一掐一推,那人被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没来得及抵抗,只是“啊”了一声就被压制在了墙上。

      待擒拿过后,星魂停下了动作,目光聚集在对方的脸上。凝聚的目光对上一双大睁着的眼睛,那张欠扁的脸带着不安的神情展现在他的眼前。

      “哎呀,还是那么粗暴,”那人松了口气,随即痞笑了下,死皮赖脸地说:“我只是和你打声招呼而已。用得着对我这般粗鲁吗?”

      “混蛋,果然是你。”

      恶心的声调让他心烦意乱,星魂紧了紧掐住对方脖子的手,不爽地蹙起了眉。

      他此时面前的人已经换了身水蓝色的衣裳,头发高高地系起来。垂下的乌丝镶在白净的脸上,把额头浅浅的伤疤遮得若隐若现。

      五官依旧稚嫩的少年眼角上扬,嘴弯出一个完好的弧度,似是对星魂紧紧卡在颈间的手不屑一顾。他微微斜了脑袋,马尾和和左耳一颗湖蓝色耳饰随着这细小的动作向下倾斜。

      “喂,好久不见,你就这样迎接我啊?”湘何目不转睛地望着星魂,嬉笑着说道。

      正当他说这话时,其他的帮派都忙着扎堆地入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两人间的矛盾。不知何时,走廊已经变得空空如也了。

      弧形的长廊中就剩下了星魂与河伯两人,站在掐与被掐的位置,无声地对峙着。

      “呵!”打破沉静的是星魂的声音:“正是你这个混蛋搅乱我的计划,事后还送来图纸、伺机挑衅,难道我应该对你有好脸色?”

      “哎呦,别说得那么绝情嘛。难道我不是你的师兄吗?”

      这样示威意义的话似是立刻戳中了星魂的敏感之处。湘何仿佛看到有一丝杀气在星魂眼底一闪而过,猛地举手聚气成刃,霎那间就要朝他上盘劈来。

      湘何吓了一跳,赶忙用手臂互住脑袋,顺便从怀中取出一样事物,唰的一声举到星魂的眼前。

      油油的绿色映入眼帘,星魂暗地里一惊,紧急地收了功。湘何手中悬挂的的半块玉佩吊着细绳,晃了几晃,逐安静地垂了下来。

      星魂定睛看了那玫玉玦一眼,眼底瞬间燃烧起愤怒之情。

      “这是从哪里来的?”他恶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

      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湘何,一眼就看出了对方与往常的冷静截然不同的焦虑之请。他瞬间便明白了自己手中抓着的正是星魂的弱点。明白到这点,突然就自负了很多。

      “怎么,你怎么不打了?”湘何轻哼了一声,食指上绕着玉佩的细绳,以手指为圆心将玉玦抡了起来。

      星魂的目光集中在他的手上,不自觉就松开了脖子,伸手来抢湘何手中的东西。

      可湘何怎可能轻松地让星魂抢到?他忽得将抡得起劲的玉佩向一边抛起,又用另一只手接住,灵巧地躲过。

      迅速地将玉佩揣回怀里,湘何朝星魂调皮地眨了个眼,不正经地说了句:“哎呀,我也好想和你切磋武艺,但是貌似宴会要开始了呐!我可不想错过那些美酒美食,有事以后再说吧!”

      说完,他朝星魂摆了摆手,轻盈地一转身体,踏着轻功踩长廊边缘的木栏而去。

      “混蛋!”星魂暗自咒骂了一句,赶忙甩袖随后追去。

      河伯的武功和星魂比起来虽稍有不及,但逃跑的功夫却是极有天赋。他身形轻盈,轻功耍得一流,刚过转角便立刻不见了影子。星魂跟在他身后,忙加快速度,随其落脚在大厅的八个入口之一的门外。

      当他也停落在门口时,湘何已经抢先进屋了。星魂快步赶到入口的门框跟前,向门内望去。大厅里早已坐满了人,几十双眼睛都聚集在中央的空地。已经入厅的湘何,高昂着颈子,故作潇洒地抖了抖下摆,姿态高傲地朝大厅中心走去。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武林中人视线聚集的地方,狐媚地一笑,朝四方拱了拱手:“阴阳家,河伯,见过各位英雄。”

      星魂清楚地听到河伯的说辞引起了厅内了一阵惊诧和唏嘘的怪音。他心知湘何这个混蛋自小就高傲自私,恨不得时刻都当万众瞩目的焦点。此时看那小子站在一群人研究和赏佩的目光下眼含笑意,恐怕别提有多暗爽了。越这样想,他的脸色就愈发阴沉。

      湘何有意牢牢抓住武林众人的注意力。看来那混蛋早就料到以目前这个情景,星魂是根本不可能轻举妄动地与他动手。“该死!”他轻声地咒骂了一声。刚刚他没有看错,在湘何手中那一闪而过的东西,明明就是天明脖子上的半块玉佩。

      天明的玉佩为什么会在那混蛋的手里?他明明有叮嘱过那小鬼乖乖呆在据点,莫非他还是偷偷上了船?

      看来湘何那家伙此行之前真的调查得十分清楚,不光是自己,就连对天明行踪的掌握都超越自己一步。星魂咬牙,心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难以避免的焦虑。如果天明真的上了蜃楼,那之前的计划有可能会全部打乱。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此时那个小鬼究竟身在何处,湘何拿他的玉佩出来,究竟有何用意?难道只是为了向他炫耀而已?

      星魂思索间,厅内细究着湘何的人也不少。几十双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将这个年轻得出奇的少年从头到脚都研究了彻底。

      阴阳家的河伯平常在人前现身时往往会戴面具,一张脸一旦遮盖在冰冷的金属下面,瞬间便是个没有人格的怪物。据说他冷血、残酷、狡猾、擅长暗算;被他暗算之人,往往等到察觉到危险的时候都已经行将就木了。光听河伯这个代号,恐怕就算不是花甲老人,也总该是过了而立之年的成年男子。众人死都没能想到,这般危险的角色,摘掉面具,竟是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星魂靠在门框上,看着人们的反应忍不住冷笑。作为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他当然比这些无知的武林人士了解更多。湘何那家伙之所以被视作鬼神只是因为他的做作,他的狡猾、坏心眼和一肚子的狼子野心。河伯的名号虽然是被他那对极其珍视宝贝儿子的父母给宠出来的,但他的诡计却是真的厉害,如果因为年龄和外表而小瞧他,那结果一定会死得很惨。

      湘何在厅堂中央装模作样的朝四面八方行礼,像是故意让众人都能仔细地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肯朝阴阳家的座位而去。星魂冷哼了一声,轻轻一甩衣袖,便跟随在他后面入了厅。

      河伯的父母——和他一样性情古怪的湘君、湘夫人早已就座,就等着他们的宝贝儿子。因星魂的吩咐,阴阳家来的人不多,但一上座就有种少见的清高气势。当星魂走近的时候,他看到湘何那个浑蛋嘴上隐隐勾起了胜利的微笑,令他火冒三丈。

      但星魂还是强压下怒火,忍着一腹的焦虑和狐疑,在等待他的阴阳傀儡和天玑的身前上座,正好在河伯的身边。

      星魂心知湘何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别人对自己的关注,所以总是会故意做出这种吊足别人胃口、却又迟迟不肯给出答复的事情将对方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个混蛋把神秘感当成家常便饭,为人古怪、让人猜不透他平时都在想些什么。星魂向来讨厌湘何的这点,故意不肯直率,还频频地纠缠不休,让人心烦气躁。

      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湘何一早就料到星魂看到玉佩就会追问天明的事情,一抓准了时机就逃。他这样做明明就是故意找存在感,来满足他那无限膨胀的虚荣心。

      虽然想得越多就越发的不爽,但星魂还是强压下了怒气,告诫自己湘何这样的人不配让他想太多。与其正中其下怀地被其气得团团转,还不如自为淡定,不去想那个浑蛋。

      “喂,我说星魂啊。”

      星魂皱起了眉,不爽之情在脸上尽现。

      “干什么?”

      对他冷冰冰又没好气的回答,湘何依旧不恼,反而兴致不减。

      “上次和你抢图纸的那个项家的小子也来了,你看。”

      星魂淡淡地朝湘何所指的方向望去,入眼的果然是项少羽还有其家丁和长辈。少羽坐在对面,但却从星魂进来之后一直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神像是警惕,又像是沉思。

      星魂轻轻发出个鼻音,平淡无奇地道:“他的那个小情人呢?居然没和他在一起,真是稀奇。”

      虽然听上去是无意的话,但却有暗中试探河伯的含义。

      “蜀山的人肯定到了,”湘何吹了个口哨,无所谓地说着,“以那群人的怪癖,估计必须得用巫术华丽地登个场让大家惊艳一场才罢休。怎么,你该不会看上那个白白嫩嫩的苗疆姑娘了吧?”

      “别转移话题。”星魂朝湘何甩来一个极具冷意的眼神,忽得扣住了他腕上的脉门,将他那白嫩纤细的手腕狠狠地钳在手中。

      从他的话意来看,湘何在来之前确实是做足了功课——不但对天明的事情了若指掌,更是连对手项少羽和蜀山在内都查了个底朝天。既然这样,那就更没有和他废话的必要了。

      “别以为现在是开场宴席我就不会动手。”星魂冷冷地说,“我警告你,在宴会结束后,你最好第一时间就乖乖地向我坦白天明的情况。否则别怪我狠。”

      他的目光狠戾,神色绝无玩笑之意。即使是狡猾如湘何,听到这样狠毒的话语被星魂说出,也难免不会浑身一抖。

      他忍不住出了身冷汗,一边扯出个微笑,道:“哎呦,为了这点小事就伤害师兄弟的情谊,多不好啊?”

      可星魂却完全没有听他辩解的心情,狠狠地加重了手腕上施加的力气,指尖传出骨骼摩擦的声音,疼得湘何眼泪直流。

      “哎呀呀……好好好,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星魂不动声色地斜眼看他,眼中带着研究和怀疑的神色。

      “你这次和我作对,其中又有什么阴谋?”

      湘何欲哭无泪,疼得鼻歪眼斜、强颜欢笑道,“我是你师兄,能有什么目的?你还不懂我吗?快放手,痛死我了。”

      星魂鄙视地望着他,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他挑嘴,冷笑道:“呵,我当然懂你!豆腐嘴刀子心,外表装出一副纯情无害的模样,可心里总是在盘算着什么害人的打算。”

      他说着,狠狠将河伯的手腕一拧,疼得对方哇哇大叫。

      “我我我错了!饶了我吧!星魂,我真没想害你,就算我有计划又怎么样?最多还不是和你一起对付想整平阴阳家的那群败类?你我是师兄弟,我和你就算关系再差也不会这时候害你啊!就算你不相信我,自己还不会想吗!”湘何觉得委屈,一股脑地说了一通。稍微调理呼吸过后,却又不怕死地补上了一句:“至于你担心那个叫天明的小孩,我早知道你喜欢他,怎么可能会伤他?”

      星魂本平心静气地听河伯辩解,可是听到最后却突然露出狠戾的表情。他又加重了力道,让湘何痛不欲生。

      “这件事和你无关。你再敢造谣,小心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唔……”湘何的脸都拧在了一起,睁开只眼睛,不服地道,“难道我说错了吗?我看见那只小野猫身上都是被你的气鞭抽出的伤,如果你真想伤及他性命,他怎么还能活着?”

      “你给我闭上嘴。”星魂将眉蹙深,眼中迸射杀意,恶狠狠地说,“以后不许你提起这件事,尤其是在师父和师叔面前。”

      “……”

      湘何不语,沉默片刻,视线上斜偷窥着星魂的神态。他咬着嘴唇,过了许久,才开口道:“难道我真的猜中了……”

      星魂的脸瞬间又阴了下来。不答,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作为惩罚,令湘何痛得呜咽了一声。

      “……好了好了,你要坚持,我就不说就是了。快点放开我,疼死了。”

      星魂淡淡地看着他,手指扣在湘何腕上许久,眯眼凝视片刻,才缓慢地移开了手。

      “真狠,都捏出淤痕了啊……”湘何心痛地抚摸着自己被捏出痕的白嫩的手腕,欲哭无泪。“一点也不会心疼师兄……”

      “哼。”星魂撇开脸,冷冷地道,“这是你自找的。别忘了我们的帐还没算完,如果宴会之后你不说天明在哪里,可就不会再让你这么舒服了。”

      湘何揉搓手腕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星魂,沉默半饷说道:“喂喂,你不会真对那小孩有什么吧?……你要知道,师父给一开始你这个任务可不是为了让你有这种想法的。你这样真的好吗?”

      星魂被他说得心烦意乱,猛地举起手刀,作势要劈。湘何被吓得反射性地一躲。

      “好好好,我不说你就是了!”看着星魂终于收手令湘何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背地里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切,敢说不敢动手。一看就知道我说的没错。”

      私语自然而然地传入了星魂的耳中。只是他听着却暗不作声,心知湘何喜欢故意给人添堵的性格,没必要和他纠缠到底。

      见星魂不再搭理他,湘何也觉得无趣。他终于将注意力移向别处,目光开始乱飘。突然间,视线聚集在了大厅的入口处。

      接下来就像看到什么离奇的事情一样,湘何猛地坐直了身体,直着眼睛拍了拍身边星魂的手臂。

      “又做什么?”对方似乎略觉不爽。

      “喂,你看那是谁?”

      星魂无趣地移目望向湘何所指的方向。不知何时厅内竟变得鸦雀无声,有一队人在一厅或诧异或倾慕的眼神中站在了圆形大厅正中的入口处,身影逆光、但气势庄重。

      星魂暗中蹙了下眉。那个为首的高大男人虽然不过而立之年,却已有一头披散的银发。他入厅的瞬间顿时有一股高傲清冷的贵族之气,伴随着强势的气场扑面而来。鬼谷的卫庄终于到了。

      卫庄身着黑色镀金的大氅,目光清冷无奇。但更令星魂在意的是他身后那个用斗笠遮住半个面孔、衣着打扮都朴素无奇的男人。那男子跟随卫庄入厅,停下步来,一双烁烁的瞳孔从笠帽下向外窥探,让对上的人瞬间浑身一僵,敬畏之情顿起。

      星魂有片刻的错愕,但随即嘴角浮现出一个轻狂的弧度。

      盖聂……我们好久不见了。

      “是鬼谷派的现任家主呢。”刚刚一直坐在另一方与夫君咬耳朵的湘夫人忽地凑了过来,姿态妖娆地伏到儿子的耳边,媚声道:“当年横剑法的传人卫庄,看这个男人,气势多强!”

      “哼。”星魂不屑地发出个鼻音,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暴露了内心的顾忌与防备。武林大会这卧虎藏龙、对阴阳家来说处处危机四伏的时机,也不知这平常孤僻的鬼谷掌门打算站在哪一方的立场上。这般想着,星魂暗地里已作下了打算,在这几天之内一定去会一会此人,探一探鬼谷派的立场。

      面对颜二当家恭请的姿态,卫庄单单轻哼了一声便径直上座,身后的盖聂转身向颜路抱了个拳,随在师弟的身边坐下了。这时,只听身旁的湘何掩嘴偷笑了声,星魂撇首去看,见他的目光正不偏不倚地落在鬼谷一行人的身上。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湘何清了清嗓子,故作庄肃地答道:“只是在思考,剑圣这一副低调的模样出现在会场,不知被多少人给忽略了。”

      “无论是谁,此时对阴阳家都是祸患。”星魂冷冷地说。

      “别苦张脸好吗?你再这样,我呆会儿准备的压轴好戏就没意思了啊。”

      星魂听了,斜眼去看湘何。

      “你准备了什么?歌舞还是耍猴?”轻笑了声,语气轻蔑浮躁。湘何却出奇得不恼,反而诡秘地笑了笑,没有再答。

      两人相继沉默的期间,大会的会场已经陆续坐满了人。儒家的小厮在场内来回走了好几圈,将所有到场的门派和出席的人都记好了名。颜路将名册点了几次,人已基本到全,看样子蜃楼应该过不了多时便能起航。

      注意到星魂等待的样子有些浮躁,身旁的湘何用手肘碰了碰他,笑道:“别那么担心好不好?我说过会带你去见那个小鬼就不会食言的。况且他现在就在这艘船上,又跑不到别处去。”

      向湘何撇来一个蔑视的眼神,星魂淡淡地哼了声,道:“何以看出我在担心?他自己跑上蜃楼,发生什么都是自找的,与我何干?”

      湘何听了,“啧”了声道,“别又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早就看出……”

      他的话还没能说完,忽然听到一声笛韵悠然响起。湘何挑了下眉,坐直了身子。不知从何处传音而来的笛音飘荡在大厅里,音色如天籁般优美。厅堂很快变得鸦雀无声,刚刚高谈阔论的人们全都鬼使神差般地静了下来,竖耳倾听,急切地关注这笛声究竟来自哪里。

      笛子吹出的乐曲优美而缠绵,其中仿佛交杂着些许依恋不舍的滋味。听了的人渐渐入了乐曲的境界,仿佛从所处的地境脱离而出,浑身一阵温软的酥麻感。就连谨慎心极重的星魂都有了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赶忙闭目沉心静气,调理气息,稳住自己不受幻术所侵。

      “蝴蝶?是蝴蝶!”这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叹。一双双眼睛随着这声音开始四处寻找惊呼声的来源,随众人的目光落在酒席上方飞舞的奇妙的蝴蝶,双翅散发着幽蓝色的萤光,正随着背景的乐曲轻舞。

      伴随着蝶翅每一次闪动都在空中点燃了一个光点,没过多久厅内就被几百个萤火虫般的亮点所填满。光点逐渐展现出翅膀,变成一只只飞舞的蝴蝶,像多颗星星一样在众人的头顶飞翔。正当大家看得入迷,忽有八股轻烟在厅堂的八个入口处飘起,瞬间的工夫却又散开。在每一束轻烟的背后都站着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赤着上身,耳上均戴着杏大的银环。

      “蜀山的家伙们终于来了。”星魂听见一旁的湘何调侃地说。

      他目不转睛,看着出现在门边男子们同时朝厅内抱了拳,从四面八方走向圆厅中央。其中一人手中端着个上了银锁的木箱,放在大厅中心。

      待几人都站定后,为首的男人突然拍了拍手,八个男人背靠背地站成一圈,将箱子围在中央。男人们站直了身子,伸张起双臂,飞舞在厅内四处的蝴蝶就像着了魔一样忽地聚集了过来。上千只蝴蝶将男人们团团围住,像烟云一样,将包括那箱子在内的所有人和事物都遮得隐约可见。

      一时间,笛乐声又响,除了优雅的乐声之外就只有众人感叹的声音。蝴蝶组成的雾屏在这样的乐声戏舞得斑斓多姿,众人只听得屏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蝶群便忽地散了开来。观那屏后,八个男子已转向面朝内部的姿势,拥住盖子已被打开的木箱。箱子里有一俏丽的身影上升而起,青葱般嫩白的双手共执一只玉笛,一头散落的青丝盘旋而落。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从木箱中立起的是一年仅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一身异族服饰绚丽非常,戴满头的银饰令她的模样陌生了许多。葱葱十指灵活地弄着那玉笛,天籁般的音色正是她所吹奏出的笛音,连绵不断。

      星魂只听身边的湘何轻轻吹了声口哨:“没想到蜀山的女子,打扮起来也是风情万种呐。”

      听着这像是开玩笑般的说辞,星魂的目光却更显深沉。他虽早已知道石兰是蜀山弟子,之前却并不知她在蜀山的地位如何。此女心机很深,但对阴阳家来最多说算是个值得暗中注意的对手。而此时,见她在蜀山似乎地位颇高,令星魂不得不猜疑起她的身份来。

      “我和你说过的吧,”一边的湘何打趣道,“以蜀山那群人的性格,这种时候必须得展露一手他们高深的巫术才算罢休。”

      “哼。”星魂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声。他见屋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少女吸引,直勾勾地盯着不放,心中直起了一丝不屑之情。“只是些跳梁小丑在哗众取宠罢了。”

      “随你怎么说啊。”湘何突然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星魂斜眼看他,竟从那双眼中看到了从慵懒到兴奋的转换,上挑的嘴角中充斥了跃跃欲试的情感。

      星魂挑眉。

      “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湘何看了他一眼,神秘地笑了笑。

      在乐声的伴奏下,八个男子围绕在少女的身边舞了起来,男人健硕的身躯富有阳刚之气地跳动着,身上所佩戴的银饰时不时伴随着笛乐发出脆响,听上去就像锣鼓般给乐曲增添了一番节奏。难得一见的异族风采,神奇的巫术和绚丽的服装令全场哗然。不得不说,蜀山人在歌舞方面的造诣在中原武林中是极其少有的。

      从一开始优美流连的笛声演变成阳刚的战曲,台上献舞之人神采飞扬,台下欢呼声雀跃。迎来歌舞高潮之时,观众的呼声和硬朗的蜀山汉子喊唱的嗓音混为一体,更是给收尾处加了一番热血燃烧的气氛。

      蜀山汉子最后的动作是清一色的蹲步,有力地结束了一曲歌舞。演奏完毕,石兰将玉笛置于两手间,向座上的众人抱拳道:“蜀山弟子石兰,见过各位前辈了。”

      话音刚落,就在群众中引起了一阵唏嘘的声音。石兰面容平静,淡然地接受座上的各派人士与彼此窃窃私语、指手划脚,冷静的态度充分撑起了场面,更是让众位对这个神秘的偏旁门派另眼相看。

      蜀山是个极少露面的门派。无论中原武林发生怎样的大事都置身其外,很少与外打交道。众人没有想到竟然在此能有幸一见蜀山向来向外保密的巫蛊之术,虽说其与中原武学的差距令好些人都嗤之以鼻,但也算是一饱眼福了。

      正在众人的赏识和赞美声中,忽地传来一阵弦乐之音,曲调欢快并来得突然,与方才笛声截然不同的乐曲猝不及防地从不明之处传入人们耳中。

      “什么声音?”

      人群中有人奇怪道。星魂撇头去看坐在身边的湘何,见他嘴角浮现出一抹轻笑,瞬间便了然了。轻快的弦乐有着起起伏伏的情绪波动,略带些娱乐幽默之感,竟像是在调侃着听乐曲的人。

      忽的,乐声戛然而止。演奏者沉默了片刻,突然发出了一阵颇有调笑意趣的笑声。

      这熟悉的声音令星魂皱起了眉,转身去看身边的湘何,见他嘴带笑意,眼神带着些许暗示之意向他抛来。这一副又要耍起坏心眼的表情让星魂心底不好的预感更深了。

      “谁?给我站出来!”

      站在厅正中的石兰已将双目锁定在笑声传来的方向,手中的玉笛被她紧握得微颤。正当全厅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逼得警惕心大起时,发出笑声的少女已借时从房梁出轻飘飘地落下,水蓝色纱巾在身后划出一道波纹般柔和的轨迹。

      众人的眼睛全被那娇柔的身子吸引,却差一点忽视了她跳跃时是冲着何人而去。少女脚尖轻点,赤足踏着宴会的长案跃起,正向着石兰的方向而来。细白的手臂轻巧地从身后一探,转出一把弯曲的匕首,寒光四射。

      石兰见状,立刻便明了少女的意图。她轻喝了一声,身形一转,对方手中的匕首扑了空,而石兰本人则早已轻盈地在空中翻了身落地,抬头去望已经站在自己方才所在位置的少女。

      少女立直了身子,将手中的匕首转了转,收回了背后。她左手中抱着一架弦肚圆的高音阮咸,手臂任何微小的动作都有银铃声伴随着响起。轻纱包裹着她莲藕般细腻白皙的身子,稚嫩的少女之体只隔着薄纱现于人前,大片大片的肌肤若隐若现。明明只是个豆蔻年纪的青葱少女,却打扮得如春宫丽人般让人心跳加速,让在场的男子们都看得呆了。

      但星魂却无心去在意这些。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坐的道家众人身上,尤其是其中白须白发的道家高人——逍遥子,虽然坚持着面容冷静却已遮掩不住微微蹙起的眉心。星魂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场下,认识这张脸的人也逐渐开始了窃窃私语。在这突然变得诡异和紧张的气氛中,忽然只听得有人拍起掌声,河伯站在人群中,一边拍手一边恭维道:“石兰姑娘好身手,在下承让了。”

      接着,又扬声道:“秋儿,还不快回到我的身边来?”

      那少女抬眼,和水明月酷似的相貌映入眼底。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变得木偶般僵直无波。花季般的妙龄少女竟展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人看了忽觉有些慎人。秋儿将手中的阮咸横抱,赤脚踏着木阶走来,蓝纱下随着步伐若隐若现的身子不知一路引来了多少男子□□的目光。

      湘何接过秋儿向他伸来的手,坐下时,少女很自然地靠在他怀里,像是相公与小妾的卿卿我我。星魂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样不知廉耻的动作在正式场合出现已是不合礼数,更何况如此大胆地与一个年仅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肌肤相亲、让水明月生前的祖父逍遥子看在眼里。这等挑衅大胆之事,也就只有湘何这家伙能做得出来了。

      他转头去看逍遥子此时的表情,虽然有一丝阴郁之情在眉目之间闪现,但毕竟是道家高人,很快便将这情绪压了下去。这个变动引发了厅内尴尬的沉默,明显对阴阳家这般大胆的做法抱有斥责之心之人大有人在,爆发的悬念顿时充斥了整个厅堂。这般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人站出来进行质疑。

      “真无聊。”

      星魂听到身边的湘何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眼前的石兰和众蜀山弟子们向众人行礼过后就被安排好了位置,虽然并未追究阴阳家挑衅之事,却能够看出对这次的事情留了个心眼。

      湘何怀中抱着美人,用一手挑起秋儿的一缕秀发,一边用颇有炫耀之情的语气对星魂说道:“怎么样,你给我的礼物,我包装得还不错吧?”

      星魂冷哼了一声,不屑地答道:“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会喜欢这样恶俗的打扮了。”

      秋儿,也就是水明月身体的傀儡,在上一次被派去保护天明的途中严重受损。星魂嫌修复起来麻烦,便将这破事一股脑地推将到湘君和湘夫人身上。那两人这般疼爱儿子,现在修复好的水明月会出现在湘何的手里,完全是意料之内。

      湘何瞥了眼星魂,见他神色高傲,便忍不住转了转眼,“切”了一声便再不说话了。

      待蜀山弟子们在席上坐定,儒家随即便又点了一次名单。点名的儒家弟子将名册呈给颜路,表示所有人都已经在场。颜路接过卷轴点头,向众人宣布蜃楼正式起航,而欢迎的宴会也就此开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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