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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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日上三竿，昭王府却依然大门紧闭，门外也不见守卫。忽听得“得儿得儿”从远处驶来一驾四轮马车，头戴竹笠，身着玄色斗篷，腰挎一柄软箭的清瑗身手敏捷地跳下车来，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锭白银丢给车夫，马车扬尘而去。
清瑗望着檐下高悬着的鎏金匾额，“敕造昭王府”，便上前用力地叩了叩门环。红漆铁门应声打开，一名身着红色号衣的带刀军校出现在门口，见清瑗如此打扮，警戒心大起，“来者何人？”
“贫道求见鹿侧妃。”
“侧妃从不见客，仙姑请回吧。”
“贫道有要事面禀侧妃，还请军爷代为通传。”
军校迟疑道，“敢问仙姑法号？”
清瑗从肩上的包袱里摸出一把折扇，“军爷只需将此扇呈交侧妃，侧妃自然知道。”
“仙姑请进，请在门厅稍候片刻，待我使人进内苑去禀告侧妃。”
“有劳军爷。”清瑗四下打量着这座气势恢宏的院落，但见院内古柏参天，枝叶扶苏，林荫深处崇阁巍峨，檐牙高啄，尽显皇家贵气。
这几日，昭王府上下俱都沉浸于惠郡王妃孔缃凝怀有身孕的喜悦之中，王府即将迎来第三代的喜悦，逐渐化淡了因“子翎”离家而留下的感伤。许世钜喜不自禁，亲自吩咐下去，命王府主事谢纲调派专人料理郡王妃的饮食起居。王府北院的书房里，许世钜正独自站在窗前沉思，如今王府有喜，一切便又要从头谋划。
鹿琰容自然无意理会府中的这些俗务，原先每隔半月，便要去西郊别院探视子翎，如今子翎离开了雁州，她便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许世钜徒有满腹的不满，却不敢对她发作。
绣荷领着清瑗一路穿过垂花门楼和抄手游廊，又绕过后花园，这才来到鹿琰容所居的绘雪堂。“王妃，客人到了。”绣荷见鹿琰容正在伏案作画，便轻唤了一声。
鹿琰容立即搁笔起身，喜道，“这就到了？绣荷，快去给客人奉茶。”
“弟子清瑗，拜见侧妃。”清瑗施礼道。
“不必多礼，请这边坐，快将你身上这些物什都摘下来吧。”
“多谢侧妃，”清瑗依言将竹笠与软剑一一摘下，对鹿琰容道，“弟子是奉师父之命前来禀报侧妃，侧妃所托之事，她定会料理周全。”
鹿琰容欣慰地笑了，随即又问，“你师父可安好？”
清瑗遵照行前师父的嘱咐答道，“师父一切都好，通体安泰。”
“你回去转告你师父，就说我问她，两年之后，是她下山来还是我上山去？”
“弟子愚钝，还请侧妃明示。”
“你只须将我的原话带到即可，你师父自会明白。”
“是，弟子遵命。”
“你可在府中歇息几日再返程。”
“多谢侧妃，只是弟子即刻便要动身。”
“何以如此急迫？”
“庄中庶务繁杂，大师姐一人应付不来，弟子须得赶回去襄助。”
鹿琰容从清瑗的答话中一下子听出了端倪，追问道，“你师父竟不理庄中庶务么？”
“弟子不忍师父杂务缠身，但凡力所能及之事，便不去叨扰师父她老人家清修。”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留你在此，”鹿琰容轻叹一声，起身走到墙边的黄花梨架格前，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个字画锦盒来，“此物乃我多年珍藏，你替我将它交予你师父吧。”
“弟子遵命。”
“绣荷会送你出去，我见不得日头，就恕不远送了。”
“侧妃不必客气。”清瑗躬身退了出来。
掌灯时分，一身便服的许世钜悄然来到绘雪堂，推门入内，却见屋内漆黑一片，不由高声唤道，“来人！”
“王爷。”绣荷急忙迎了出来。
“为何不点灯？”许世钜不悦道。
“侧妃睡下了，因而……”绣荷手忙脚乱地点亮了酸枝花几上的一盏烛台。
“刚过酉时，竟已睡下了？”
“不过侧妃交代奴婢说，若是王爷来了，便要奴婢叫醒她。”
“不必叫了，本王自己去。”许世钜抬脚便要向内室走去。
“王爷……”绣荷为难地叫住他，却不敢再出声。
许世钜冷哼一声，径自走了进去。窗前的红木雕花平头画案上，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火正摇曳不定，纱幔低垂，青花海水纹香炉里，两枝檀香已燃尽，隐隐地有香气飘出，鹿琰容靠在床头，望着闯入室内的许世钜，轻笑道，“王爷倒是不请自来。”
“难道我来不得么？”许世钜背着手站在黑暗里，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这王府里的所有一切都是王爷的，若然王爷来不得，还能有谁来得？”鹿琰容掀开身上厚厚的莲花纹锦衾，披衣下得床来，“王爷请坐吧。”
“子翎可是有消息来？”许世钜压低声音问道。
“真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鹿琰容语带嘲讽地笑道，“不过王爷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又特地来这一趟呢？”
“我问完子翎的事，立刻就走。”许世钜强抑着怒气。
“她到了，慕容赜说会善待她。”鹿琰容简单地说道。
“一路上可曾暴露身份？”
“这个么……无人知晓，但她既能安然抵达妙莲山，料想不曾暴露。”鹿琰容在圆几前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轻嘬着。
“依你之见，慕容赜可有心力助子翎成事？”许世钜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你凭什么认为她会帮你？”鹿琰容闻言不悦道。
“她帮的是子翎，不是我。”许世钜不动声色道。
“那不过都是你的野心，与子翎何干？”
“子翎不单是我的孩儿，也是你的孩儿，所以就凭这一点，我相信慕容赜绝不会置之不理。”许世钜兀自憧憬着未来。
“许世钜，你究竟想要让多少人为你陪葬！慕容赜与你毫无瓜葛，你凭什么要她也牵涉其中？”鹿琰容“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盏甩在桌上，茶水四溅，有几滴溅到了许世钜的脸上。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许世钜冷冷地一笑，“你二人的那些个陈年旧事，当我一点都不知道么？”
“许世钜，我一早知道你是伪君子！”
“早些年，我一直懊悔当日将她放虎归山，但如今想来，本王还真是棋高一着，以你和她的交情，她必会助我儿一臂之力，想慕容赜的武功举世无双，她座下又有上千弟子，到时……本王定能如虎添翼，哈哈哈……”
“许世钜，你不要逼我，若然你真要算计她，那末……我定会让你失去你最想要的东西。”
“你再怎么恨我，但子翎终究是你亲生的骨肉，我不信你会杀了她。”许世钜阴笑着。
“你不妨试试。”鹿琰容毫不退缩。
“鹿琰容，你敢！”许世钜一把掐住她的脖颈，低声威胁道，“你最好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念头，否则我第一个就先杀了你！”
“你杀了我，慕容赜会怎么对你的宝贝女儿呢？你那心心念念的皇位，恐怕只能去阴曹地府坐了吧？”
许世钜松开了她，语气随即也和缓了下来，“你我非要如此剑拔弩张么，终究是十多年的夫妻……”
“王爷请回吧，妾身要歇息了。”鹿琰容打断了他的话，又径自回到床边坐了下来。
“日后子翎那边若是有何消息，望能让我知晓，终究，她都是我最为疼爱的孩儿，”许世钜走到门边，又停下了脚步，“你总说我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将子翎视作一枚棋子，大丈夫志在天下，本就无可厚非，但除此之外，我悉心栽培子翎，并非因为她出生时有‘脚踩七星’之异象，而是……而是因为她是你我的孩儿，你明知道在众多儿女之中，我最看重的便是她……”
“听王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不知是‘母以子贵’，还是‘子以母贵’呢？”鹿琰容无视许世钜的温情，再度打断了他。
“你……”许世钜气结，忿然甩袖而去。
千里之外的京城养和殿内，景定皇帝许世铭正在灯下读《左传》，“吱呀”一声，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是长兴宫总管张得富。
张得富在书案一丈开外轻声跪奏道，“启禀万岁爷，瑞王殿下求见。”
“何事？”
“回万岁爷，奴才不知。”
“传。”
“奴才遵旨。”张得富躬身退了下去。
瑞王许子翧步履匆匆入得殿来，提起袍褂恭恭敬敬地向座上的许世铭跪拜到，“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平身吧，”许世铭的目光仍然停在手中的《左传》上，不经意道，“坐下说吧。”
“谢父皇，”许子翧在书案一侧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儿臣新得了一个消息，特来禀报父皇。”
“说吧。”
“惠郡王妃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哦？”许世铭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许子翧身上，“消息确切么？”
“回父皇，千真万确，”许子翧注意着父皇的神情，继续奏道，“探子回报说，昭王欣喜若狂，眼下，昭王府上下正忙作一团呢。”
“只是三个月，何至于忙作一团？”许世铭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问道，“昭王世子近来如何？”
“回父皇，昭王世子读书、起居一切如故，不见异常。”
“不可掉以轻心！”许世铭嘱咐道。
“儿臣遵旨。”
“再过几日便是冬至，届时，叫世子与太子一道去长寿宫用膳吧。”
“只怕……只怕太后又要絮叨父皇呢。”
“你且跪安吧。”许世铭皱眉道。
“是，儿臣告退。”许子翧自知失言，懊恼不已。
殿内复又恢复了宁静，许世铭拿起《左传》又放下，如此反复了几次，不免心烦意乱起来，提起一枝紫毫小楷，在纸上工整地写下“奈何”二字，即便身为天子，却也有无数的无可奈何。当朝太后蒋笒与世宗的皇后蒋竺为同胞姐妹，是太宗朝太师蒋复观的二女、三女，后分别嫁于许承勖、许承励兄弟。许承励夺位后，碍于皇后情面，无法对蒋竺斩草除根，只得将其迁入东郊的皇家别院蓬莱宫软禁起来。许世铭即位后，更是不敢忤逆太后而对姨娘下手，然而蒋竺和远在雁州的昭王，却委实是他的心腹大患，他心知朝中仍有许多效忠世宗一族的旧臣，对宣宗当年夺位始终耿耿于怀。如若蒋竺和昭王联手，再加上一个“脚踩七星”的昭王世子……只听得“啪”地一声，小楷被折成两段。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