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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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便到了大寒，云衣一早起身便发现天色异常阴沉，到了午后，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只着一身单衣的子翎正在院中练剑，云衣往火盆中又添了些木柴，这才去门口唤她，“都练了这么半天了，快进来喝杯热茶烤烤火吧。”
“遵命！”子翎挥剑在半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收剑对着云衣抱拳笑道。
“你看，这些个干果我都洗净了，只等着晚上煮七宝素粥呢。”云衣指着桌上的竹篮对子翎道。
“可苦了你了，你看这些日子净干这些粗重活，你的手都变糙了许多。”子翎握住她的手，心疼道。
“奴家愿为官人亲奉羹汤。”云衣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又微微屈膝，扬唇笑道。
“哎呀呀，怎行此大礼？真真是要折煞小生了！”子翎伸手扶住她，眼里眉间俱是笑意。
“来，快将外衣穿上，外面风雪甚急，仔细冻坏了。”云衣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皮袄，帮她穿上。
“娘子真是无微不至。”子翎捉住她忙碌的双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云衣垂下眼睑娇嗔道，“这可是青天白日……”
茅舍只得两间房舍，一间堂屋一间卧房。子翎在卧房中央挂了一道帘子，隔成两半，让云衣睡里间的大床，自己则憩在外间一张不足三尺的竹榻上。子翎与云衣俱不曾住过如此寒陋的屋舍，更不曾操心过柴米油盐，虽然慕容赜隔三差五会遣人送些菜蔬果品来，但所有的庖馔却只能靠两人自力更生。起初两日，二人不是吃夹生饭便是吃煳馒头，还常常被灶火呛得涕泪直流。但很快，二人已能轻车熟路地烹饪出几道像样的菜馔来，一日，子翎偶在屋后射得一只山鸡，待宰杀停当后，云衣在屋前的空地上生起一堆火，又在火堆上方支起一个铁架，将山鸡悬于架上薰烤，直烤得外焦里嫩，鲜香肥美。子翎一边嚷着“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一边举着鸡腿大快朵颐，云衣只是笑着为她拭去嘴角的油渍。
安静下来的时候，云衣便会挂念家中的爹娘来，虽然自京城传来的消息说家中并无任何异样，但她的整颗心却始终悬着无法放下。子翎自然明白云衣心中所想，她思忖再三，暗自做了一个决定。这一日，二人盥漱完毕正欲就寝时，子翎忽道，“云衣，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已在床上躺下的云衣闻言，即坐起身道，“嗯，你且说来。”
“我能入内来与你说么？”子翎站在帘外征询道。
“嗯，你进来吧。”云衣一面答道，一面飞快地披上了外衣。
子翎缓步走到床前，凝望着云衣，少顷方道，“不如……我与你一同回京吧。”
“什么，”云衣大惊，“你怎能回京去？王爷费尽心机将你送来此地，你怎能回去羊入虎口？”
“我是见你终日牵挂爹娘……”
云衣被看穿心事，便沉默不语。子翎在床边坐了下来，认真道，“我都仔细盘算过了，知我真实身份的只得你我、父王、母妃、师父、金珂、银珂七人，连宫中那个替身自己都浑然不知，因而即便我潜回京城，也决计不至泄露身份。”
“不可，这万万不行，倘若稍有闪失，可如何是好？”
“那我去央求师父，让她派人护送我……”
“纵使清珩她们武功再高，终究无法以一当百，御林军将勇兵强，且誓死效忠皇上，万一有所闪失，你定然无法脱身，”云衣望着子翎，动情道，“子翎，我知你疼惜我，可我更疼惜你，我不要你有任何的闪失。”
“我真是百无一用！”子翎举拳恨恨地砸了自己一下。
“哎，你这是做什么？”云衣急忙抓住她的手，随即轻抚着她的额角，心疼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我可不依！”
“我是觉得有愧于你……”
“傻子，又不是你掳我出来的，是我自己跑来寻你的，你无须有任何负担，”云衣攀住她的肩头，“子翎，既说好生死与共，自然也是要甘苦与共的，眼下这点磨难，总是会过去的。太子宅心仁厚，料想不至为难我爹娘。”
“太子固然宅心仁厚，但皇上却……”子翎担忧道，“此事关系天家颜面，一旦走漏了风声，皇上定会恼羞成怒的。”
“子翎，你可知当日我之所以决计前来寻你，便是为着绝了自己的后路，让自己无路可退，”云衣望向子翎，眸中盛满了说不尽的情意，“圣旨下来后，我心知无力回天，于是每日便在两可之间苦苦挣扎，心底有一个声音叫我屈从，嫁作太子妃，纵然太子非我属意之人，但终归敦仁友爱，不失为君子……但另一个声音，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勾唤着我，叫我想着你、念着你，一面暗暗盘算着如何方能逃离、如何方能寻得你……”
“云衣，”子翎动情地一把抱住了她，“我竟不知你对我用情如此之深，皇天在上，我许子翎决不负你！”
“子翎，你只须记得，我只愿是你的，”云衣伏在子翎的肩头喃喃道，“若是到了最后，你我终究还是无法相守到老，我也只会是你一人的，我的心，我的身，俱是你的……”
“云衣，我……”子翎只觉得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我虽为私订终身，但皇天后土俱能为证，”云衣一面说着，一面去解自己外衣的纽襻。
“你，你这是做什么……”子翎惊跳起来。
“才将不是说了么，我的一切，俱是你的。”
子翎慌道，“云衣，你且听我说……如今前路未卜，倘若……倘若你我就此逾越雷池……于你……于你便是万劫不复。”
“小女子都无所畏惧，你一个大丈夫竟胆怯如此？”云衣笑道。
一声“大丈夫”犹如一个焦雷在子翎头顶炸响，面红耳赤的她望着云衣，直急得手足无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衣觉察到了她的异样，问道，“可是有何不适么？”
不待子翎回答，只听得外屋砰然一声巨响，二人俱都吃了一吓。子翎忙道，“待我去看个究竟。”
云衣扣好了衣纽，也下得床来。二人走到门口一看，见外屋的屋顶已被雪砾砸了偌大一个窟窿，子翎惶急道，“不好，怕是有雪流沙，我们快走！”
云衣急忙奔回里间取来二人的裘氅，子翎则从矮几上抓起火折子藏入怀中，二人携手向绘清山庄奔去。未及走出几步，云衣只觉得脚下一松，随即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子翎见状，急忙抓紧了她，“抓紧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你快走……”云衣话未说完，一股巨大的气浪袭面而来，瞬间将她卷入了下沉的雪坡之中。
子翎直被惊得魂飞魄散，油浇火燎一般大叫起来，“云衣，云衣，你应我，快应我啊！”
“你快走……”云衣的应声隐约可闻。
子翎一把甩去身上厚重的裘氅，向着正在逐渐下陷的雪层跳了下去，山顶的雪砾仍在不断滚落，顷刻间，茅舍轰然倒塌。
子翎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雪后初霁，素月当空，整座妙莲山俱都沐浴在一片清澈的宁静之中。子翎一骨碌爬了起来，等不及抖落身上的积雪便开始四下搜寻云衣，放声大喊，“云衣，云衣，你在何处？”
空谷回音，无人应答。子翎急痛攻心，想到云衣留给自己的最后那句话，不由落下热泪，泣道，“云衣，若寻你不得，我又岂能苟活？”一面拭泪，一面向下坡处寻去，不意脚下却被一个物件绊了个趔趄，低头一看，竟是昏厥过去的云衣。子翎急忙将云衣抱在怀里，用力拍着她已冻得通红的脸颊，直唤道，“云衣，云衣，快醒醒！”
见云衣毫无知觉，子翎只得弯腰背起了她，又抬头辨了辨方向，向南山走去，穿过层层山林，方才找到一个山洞。子翎背着云衣入得山洞中来，将她小心放下，在地上摸索到一些干枯的枝桠，用火折子引燃了，在洞口生起一堆火来，又将云衣抱到火堆旁侧，使她平躺在裘氅之上，复又将她被雪水浸湿的衣衫一件件褪了下来。中衣的纽襻被逐个解开，美不胜收的冰肌玉骨即呈现于子翎眼前，子翎的双手微微发颤，但还是将她的中衣褪下，只剩一件喜鹊登梅的绯色抹胸，继又褪下自己身上的皮袍覆住其身，随即跪于一侧，托住其掌，按慕容赜传授的方法屏息运气，输了些真气给她，直至云衣的掌心渐生暖意，方安定少许。子翎从地上爬起来，在洞中仔细搜检了一遍，将洞内的枯枝败叶都拢到了一起，火势愈来愈旺，洞内的温度亦渐次升高。子翎托腮歪坐在云衣身旁，终于抵挡不住阵阵睡意，在不知不觉中入眠，云衣醒来，见其情状，冁然而笑。
因恐她受寒，云衣便取下覆在自己身上的皮袍，蹑手蹑脚地凑过去替她披上，不料却惊醒了她。子翎见云衣苏醒，顿时眉花眼笑，“哎，云衣，你总算醒了，方才可真是急死我了！”
“我如今不是好生生地在你面前么？”云衣盈盈欲笑。
摇曳的火光中，但见云衣朱唇粉面，翩然如青女素娥，直将子翎看得目瞪口呆。云衣半羞半喜道，“呆子，怎生还没看够么？”
子翎迟疑了片刻，方道，“云衣，有件事……如今我不得不说……”
云衣见其神色有异，便问，“何事？你且说来。”
子翎抬手去解中衣的纽襻，衣襟敞落间，子翎垂下手来，话音之中已带有几分怯意，“当年昭王侧妃诞下的，并非麟儿，而是……”
云衣惊愕失色道，“你说什么……你竟是……”
“我与你一样，同为女儿身，”子翎颓然垂首，不敢与之对视，“只因我一出世脚底便有七颗红痣，因而……我一生的命运，就此被父王一手设定。”
云衣不可置信地捂住胸口，语无伦次道，“你……不……这……怎会如此？”
子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云衣，我自知罪孽深重，不该去央师父遣三师姐来京城寻你，不该诳你对我情根深重，更不该毁你一世幸福……”
“若无今日之事，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我……我无时无刻不在踟蹰，我又何曾不想据实相告，怎奈……”子翎爬到云衣身边，仰首央道，“云衣，待明日天一亮，我便送你回庄里去，让师父遣人送你回京，只求你……宽恕我的罪孽！”
云衣叹道，“你我如今身陷孤山野岭，冰天雪窖，鸡犬不闻，有无明日，尚不可知。”
“不会，决计不会，我便是拼死也要送你出去的，云衣，你信我，信我！”
“你且起来吧，你乃天潢贵胄，日后八成还是要君临天下的，如此跪我，可是要折煞我么？”
“云衣，你不是说么，无论我是何人，赵衍也好，许子翎也罢，你所钟意的都只是我这个人，那么……”子翎嗫嚅道。
云衣眸中已有泪光闪现，往事如潮水般涌到眼前，冯记茶铺中初见，青石镇踏雨夜行，垊州城中相惜相别，绘清山庄重逢，茅舍中朝夕相对的这段时日，更是她有生以来最为快乐的时光。
“你先起来吧，起来再说。”不自觉地，云衣的语气已经和缓了许多。
“你若不宽恕我，我便长跪不起！”
“冤家，你究竟要我如何是好！”云衣无奈道。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