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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坐落于上京东郊仙居山脚下的蓬莱宫原是太/祖皇帝许德茂登基后为使体弱多病的吴皇后能安心静养而敕建的一座别宫,整座宫殿仿长宁宫而建,画栋雕甍,覆以琉璃瓦,镌镂龙凤,光耀溢彩。许承励夺位后,因顾及蒋笒情面且忌惮蒋家权势,始终不敢对蒋竺下手,只得将其软禁于此。
      光阴如梭,蒋竺在此已度过了十四个年头。望着陪在自己身边的白头宫娥,她常常会不自觉地追忆起过往的时光。淳平四年,她被选为太子妃,在长兴宫的东暖阁,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夫君、恂恂儒雅的太子爷许承勖。淳平七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太宗喜滋滋地为嫡长孙赐名许世铮。淳平九年,太宗驾崩,许承勖即位,改元承泽,她也由太子妃变为了皇后。翌年,次子许世钜出生。不论政事几多纷繁、朝局如何变幻,许承勖始终与她琴瑟调和,相敬如宾。
      至顺二年的“寒露之变”是蒋竺有生以来最伤最痛的一段回忆。那一日清晨,许承励率军杀入宣德门,生生地将太子许世铮的首级丢在长兴宫的前殿,缠绵病榻的许承勖闻讯,气极攻心,竟至吐血而亡。蒋竺忘不了许承勖临终时望向自己的眼神,她心如刀绞地跪在龙榻前,握紧了他枯瘦的手,泣不成声地起誓道,“皇上,你且安心地去吧,臣妾定为您复仇,为皇儿复仇!”
      然而复仇,却谈何容易。太子许世铮被许承励满门问斩,连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都未能幸免。昭王被迫交出兵符,被禁足于雁州,母子不得相见。数月前,世子子翎奉旨入宫作太子侍读,蒋竺自是清楚许世铭的用意,不过是为了杜绝后患,为日后许子翃登位扫除障碍。欲要夺回王权,唯一的希望便落在子翎身上,只有其“脚踩七星”的异象,方能昭示天命所向。
      这一日,辰时刚过,宫门外便驶来了两辆硫金镶钻的楠木马车,奉旨守卫蓬莱宫的校尉知道今日乃蒋竺寿辰,一早便已传令下去,凡蒋家来人,皆可准许入内。蒋策父子俱是一身便装,头戴逍遥巾,身着玄色直裰,蒋绚芝则是一袭销金刺绣的缃色长裙,外披白裘,空灵如凌波仙子。
      安福殿内,蒋竺早已等候多时,见兄长到来,便满怀喜悦地迎了上去,“大哥,你来了?”
      “三妹可安好?”兄妹二人已有大半年未见,蒋策也是十分欢喜。
      一旁的蒋树熹躬身拜道,“侄儿给三姑母请安。”
      “树熹也来了?”蒋竺欣慰道。
      “还有小女绚芝,也一同前来为姑母贺寿。”蒋树熹转向立于自己身侧的女儿,“还不快给姑祖母请安?”
      蒋绚芝依言拜倒在地,口齿伶俐道,“绚芝给姑祖母请安,给姑祖母贺寿,愿姑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女娃子倒是乖巧,多大啦?”蒋竺见眼前这侄孙女生得一副娇小嫣媚模样,便欢喜地问道。
      “十四岁了,”蒋策笑吟吟地接话道,“见过她的人都说,这孩子像极了她的三姑祖母,自幼便是个美人胚子。”
      “娘娘,依奴才看,孙小姐与您倒还真有七八分相像呢。”随侍在侧的宝珠笑着附和道。
      宝珠原是太师府的婢女,聪明伶俐,深得老夫人荣氏的喜爱。蒋竺大婚时,荣氏命宝珠作为陪嫁丫鬟一同入宫。宝珠在蒋竺身边尽心尽力地侍奉了三十多年,被软禁于蓬莱宫后,落难的蒋竺对她更为依赖,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
      “连宝珠嬷嬷都这么说,那一定是像极了,”蒋竺欢喜地牵过绚芝的手,“来吧,到姑祖母房里去,看看喜欢什么,姑祖母统统赏给你。”
      蒋策向儿子丢了个眼色,蒋树熹立刻会意,忙道,“姑母,绚芝还是头一次来这儿,看什么都新鲜,不知侄儿能否带她去周遭看看,长些见识?”
      “也好,你们去吧。”蒋竺对上长兄的眼神,心领神会道,“大哥,近来我这腰骨好似又有劳损,不知可否去帮我推拿几把?”
      “倒也巧了,我今日正好带了些上好的药酒,乃是仁安堂的司徒掌柜新近配置的,”蒋策一伸手,早有跟班家仆奉上一个羊脂玉的药瓶。
      “如此便劳烦大哥了。”
      于是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蒋竺的寝殿,宝珠吩咐婢女将殿门紧闭,自己则守在殿外听差。蒋竺撩起层层帷幔,直走到内室的铁梨木镂花屏风床前方才坐定,蒋策将墙边的一个开光绣墩往床前挪了数尺,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我新近得了消息,太子妃的人选已定。”蒋策压低声音道。
      “哦?”蒋竺不动声色道。
      “原以为会是绚芝,不料却意外落空,只怕皇上已对我蒋家起了猜忌之心。”
      “那都是迟早的事。”
      “因而我今日来此,便是想和三妹你讨个主意。”
      “老身如今已是瓮中之鳖,还能有何主意?”蒋竺惨笑道。
      “务必要保全子翎性命!”
      “那又如何?”
      “这两日,我都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让世钜进京一趟?”
      “让世钜进京?”
      “不错,世钜才堪大任,若能与之联手,必能如虎添翼。况且,以世钜的心机,兴许对大局早有谋划,”蒋策叹道,“若非当年我奉旨前往江南赈灾,料想也不会有那场祸事,如今养和殿里坐的应当是世铮。”
      “可恨许承励老贼,趁先帝病重,设计将你调离京师,又暗中联络朝中佞臣,逼宫篡位,还害我皇儿性命,可怜我皇儿阖家十多口人……”蒋竺垂泪道。
      “只怪我当年太过麻痹大意,竟未能识穿许承励的狼子野心,”稍顿,蒋策又道,“不过,紫煊那老贼助纣为虐,被我巧借许承励之手铲除,最后落了个横尸山野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那又如何,就算将许承励老贼碎尸万段,也换不回先帝和我皇儿……”
      “三妹暂勿伤心,”蒋策握住蒋竺的手劝道,“如今唯一能告慰先帝的,便是夺回皇位。”
      “这我自然知晓,但世钜远在雁州,子翎虽在京中,但我祖孙不得相见,如何筹谋大计?”
      蒋策用手点了点她,轻轻吐出两个字,“诈病。”
      “即便如此,也未必会有十足把握。”
      “我自然会从中周旋,向皇上施加压力,我朝以孝治天下,皇上不会不顾人伦大道的,”蒋策的眸中闪过两道阴鸷的光,“皇上最惧怕的,莫过于子翎。逼宫篡位本就大逆不道,为世人唾弃,加上子翎脚踩七星,朝中不少重臣还是极为信服的,俱在暗中观望,一旦时机逆转,必会归向子翎。”
      “若然子翎夺回皇位,你竟不惧他也一样会猜忌我蒋家么?”蒋竺问道。
      “全无所惧,”蒋策笃定地微笑道,“只因你是三妹,而非四妹。”
      说罢,兄妹俩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正在养和殿内批阅奏章的许世铭很快便收到了蒋策前去蓬莱宫给蒋竺贺寿的消息,他头也不抬地问跪在御案一丈开外的来人,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太傅随行有几人?”
      “回皇上,随行有户部尚书蒋树熹大人及尚书大人的幼女。”
      “嗯。”
      “太傅兄妹入内室密谈多时。”
      “朕都知道了,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且慢,”许世铭放下朱笔,略一思索,沉声道,“叫太子来见朕。”
      礼部选定的吉日是来年的正月廿八,算算日子还有三个多月,但傅府上下却已早早地忙碌了起来,傅庭安命管家请来工匠,将府内各处厅堂俱都修葺一新。云衣自从接旨后便将自己锁在房内,一连十多日,连梅月仪也不见,直把全家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
      二更刚过,上弦月悄悄藏入云层,位于梅花巷的傅府早已陷入一片沉静。云衣和衣斜靠在床头神游太虚,无边的黑暗中,似可见其眸中的点点泪光。
      一身夜行衣打扮的慕容清珩悄无声息地撬开傅府最里面一个院落东厢房的隔扇窗,身轻如燕地跃入房中,又轻轻将窗户合上。但云衣还是觉察到了异样,急忙坐直了身子,正欲呼喊,却被清珩猛地捂住口鼻。“得罪了,傅小姐,请勿出声,在下受命特来见小姐一面。”
      因见来者为女子,云衣心中便安定了许多,随即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使她惊醒,她颤声问道,“敢问姑娘是受何人之托?”
      “敢问小姐期望在下是受何人所托呢?”清珩戏谑地反问道。
      “小女子不知,请姑娘明示。”
      清珩从腰间摸出当日云衣赠给子翎的流云百福玉坠,问道,“小姐可认得此物?”
      云衣惊喜万分,忙道,“自然认得。”
      “那么,小姐自然也记得一位姓赵的相公了?”
      “自然记得。”
      “记得就好,也不枉我星夜兼程地来这一趟。”
      “不知赵相公他……人在何处?”
      “他有要务,一时脱不开身,”清珩兀自走到花梨木四角小圆桌前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赵师弟听闻小姐被选为太子妃,特命我前来送一封贺信给小姐。”
      云衣疑惑道,“赵相公如何得知……”
      “小姐的事,赵师弟岂会不知?”清珩轻笑道。
      “那他又何至于写这样一封贺信来刺痛我?他竟不知我不愿入宫么?”云衣颓然道。
      “赵师弟亲笔信在此,请小姐芳鉴。”清珩从袖中掏出书信递给云衣。
      云衣摸索着走到桌边,正欲点灯,却听得“啪”的一声,清珩引着了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青瓷烛台。借着火光,清珩见到的是一位未施脂粉,却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般的女子,便一时不由愣住。
      云衣却丝毫未曾注意到清珩的神情变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坐在灯下专注地读着。云衣将薄薄一张信笺一连读了三遍,方抬头道,“姑娘可否带我去见赵相公?”
      清珩微怔道,“你要去见他?”
      “正是。”
      “这恐怕……”云衣的反应令清珩始料未及,竟至一时无措。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云衣俱不贪恋,云衣要的,不过是安稳的岁月……能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云衣望着清珩,眸中一片清澈。
      “难得小姐对我家师弟一片痴心,身为师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那小姐就请随我走吧。”
      “待我留书一封于父母。”云衣走到案前,研墨提笔,在一张八行笺上飞快地写下了几行字。
      清珩若有所思地站在她身后,默然不语。
      “姑娘,咱们走吧。”云衣取下床头的紫貂云氅,又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
      “小姐当真不会后悔么?”清珩问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小姐定是明白的。”
      “莫再耽搁了,咱们快走吧。”云衣催促道。
      清珩心下赞道,这倒是个奇女子了,便笑着揖道,“遵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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