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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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深。
估摸着怎么着也是过了子时了吧，韩三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身边的李子、小光他们已经扯着极大声的呼噜沉沉睡去了，他却依然毫无睡意。
已经快到这个月的十五了，韩三儿的铺是挨着窗根的，从他躺着的角度看出去就能看见一轮正散发出淡淡银色光芒的满月挂在天边，映衬得周围的星星都黯淡得几乎看不清了。这个时辰的天津卫没有了平日的喧嚣倒显得略有冷清，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喑哑的狗吠声，也只不过几声之后就又归于沉寂。
月光真软，柔柔地洒在身边的衣物被褥上，竟和难得一见的牛乳一般诱人。
韩三儿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小心翼翼叠起来藏好的报纸块，坐起身子倚在窗边借着月光把它展开来。这已是他不知道第几遍读这段文字看这张图片了，就算现在让他一字不落地把这段文字背下来想必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但他就是忍不住要一遍接着一遍地展开看，越看自然越是爱不释手。
文字固然是他迄今为止的最爱，但当文字分别处在一个包装袋和一张报纸上的时候，文字便不仅仅限于字的意思或是词的意思了，报纸上的文字无疑另有一个无比神秘的世界。韩三儿为报纸这些独一无二的文字而深深地倾倒着。
“等我攒够钱给二姐置办好嫁妆，我也要自己去买一份报纸每天看每天看每天看，看到眼睛花到再也看不清楚字迹为止……不对，看不清也要让别人念给我听才行。”韩三儿仰起脸对着月亮傻傻地自言自语起来。
「你喜欢报纸？」一个声音冷不防地从脑海深处自发性的冒出来，韩三儿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眼前浮现的是那男孩咧着嘴冲着他傻笑的样子，由于逆光的原因，男孩身边有一个漂亮的光圈，表情却除了笑容之外其他部分都有点模糊。夕阳从他肩头越过打在韩三儿自己的脸上，让他觉得光线连同那个男孩一起都变得那般刺眼，刺眼得不能直视。
“他叫，陈中石吧……”无意识地呢喃出声，韩三儿冲着月亮发了会儿呆，突然惊醒过来用力甩了甩脑袋，该死！他一定是神经错乱了才会想起那个赖皮鬼！他一定是没神经了居然还会想到出神！
把报纸块压在铺下，重新倒回枕头上，韩三儿赌气一般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围了个严严实实，死死地闭上眼睛睡去。
同一时间，陈中石正蹲在自家地下室杂物堆里翻来翻去找着些什么。
“少爷，已经子时了，您该歇下了。”身后说话的那人是一直跟着陈家多年的老管家。
“哦，知道了知道了！”不耐烦地应付了几句，陈中石又继续埋头于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翻了几下突然又问，“黄叔，我爸订的那一堆报纸，还有没有？”
他想要看到那个人开心，没有来由的就是想，单纯地就是想看到那个好像只会皱着眉头绷着脸或者掉眼泪的男孩子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很漂亮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想得太多，韩三儿觉得第二天从一起床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一个半迷糊状态，先是在洒水的时候洒到了全店脾气最大的大厨脚面上被好一顿臭骂，接着在后堂帮忙洗盘子的时候打滑了失手打碎一个，正在听着老板数落的时候又不小心撞翻了炉子上烧得正烫的开水，开水浇在手背上立刻烫得他吱哇乱叫起来。
韩三儿觉得今天的他真是倒霉透了。每一次都以为这就是倒霉的极致了，但很快就会有个更倒霉的事儿紧跟在后面让前面的那个自动退居二线。
在韩三儿看来，今天倒霉的顶点最终在他告了假出门看大夫准备给手背上点药时路过那个常去的报刊亭的时候出现了：他居然又在那个报刊亭前看到了那个叫陈中石的男孩子！
原本还想趁着去看大夫的时候顺道溜去看看报纸的！韩三儿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报刊亭上滑过一次又一次：反正这次贴的还是上次那张，又没换内容，回来路上再看也来得及……他这样努力说服着自己，一步三回头地向诊所的方向挪过去。就算不舍得，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躲开。
“喂！韩三儿！韩三儿！”中国有句古话叫怕什么来什么，韩三儿刚刚溜到马路对面，本以为就万事大吉了，偏生这个陈中石眼神极好，一眼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韩三儿，连忙冲他大力地招手，一边招还一边以他那特有的大嗓门喊着韩三儿的名字。
无视掉……无视掉……我听不到……我听不到……韩三儿在心底默默念叨着这几句话，挺直着后背就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径直从陈中石面前走过去。谁知就在他一心觉得就要成功了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不偏不倚正好扯住了他的伤口，韩三儿只觉得一阵难以想象的刺痛顺着手背像针一样刺进大脑，剧烈地倒吸一口气，他闷闷地痛哼一声蹲在了地上。
抓住他的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陈中石无疑，因为有些他认为挺重要的事儿要给韩三儿说所以很早就在这个地方等，等到这会儿也至少等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好不容易看着韩三儿的影儿了冲着那影儿打招呼韩三儿又压根不搭理他，他自然是不会知道韩三儿心里那些小九九的，他只当是韩三儿没听见，所以特意冲过来拦住韩三儿，却没想到韩三儿会是这种反应，顿时慌张地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抓你手腕抓得太狠了吗？喂……”目光落在韩三儿手背上的那一瞬间他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韩三儿蹲在地上用健全的手握着受伤的那只来试图抑制住因为过于疼痛而引起的像痉挛一样的抽动。原本光洁的手背上此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由于刚才自己的鲁莽行为，其中有一部分已经破了，正在缓缓地淌出红白相间的液体，看起来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难以置信地看了韩三儿一眼，陈中石用力把韩三儿从地上一把拽起来，当然这回他没有粗心到再对韩三儿的手造成第三次伤害，而是把受力点放在了韩三儿另一个完好的手臂上，然后，他弯下腰把韩三儿背在了背上。
情形突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让韩三儿愕然地忘记了挣扎，任由陈中石把他背在了背上，他从来没被别人背过，更别提是像陈中石这种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少爷了！不过这个愕然并没能持续很长时间，韩三儿就趴在陈中石后背上气急败坏地吼起来：“放我下来！你要干嘛！放我下来！”陈中石背着他的样子引起了很多人的侧目，韩三儿觉得自己害羞得都快不敢抬头了，只能在小范围里用拳头使劲儿砸着陈中石的后背。
“别闹！手都成疼成这样了还来看报纸，万一手废了怎么办？！我背你去诊所包扎一下！”陈中石完全不理会韩三儿的反抗继续背着他往诊所的方向一路疾走。
“我又不是来看报纸的！我就是在去诊所的路上被你撞了的啊！而且我手变成这样怪谁啊？！要不是你抓的那么用力它能变成这样吗？！”韩三儿简直要被陈中石的这一番话气死了，“什么叫手废了怎么办啊？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而且，我烫伤的是手，又不是脚，你背我干嘛？！你背我只能走得更慢吧！”
“诶？”陈中石停下脚步，把韩三儿放回到地面上，“对哦。”
韩三儿瞪着他那张挂满汗珠还在冲着自己傻乐的脸，原本压根不想理他的心情被这么一闹渐渐地也就像乌云见了太阳似的消减不少，不过他还是努力黑着一张脸甩开陈中石一个人往诊所走去。
但是出乎韩三儿意料的是，陈中石非常自觉地、一言不发地跟了过来，像太监扶着老佛爷似的小心翼翼地把韩三儿那只伤手用自己的手背托住，然后侧过脸对他讨好地笑。
韩三儿再也没能憋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陈中石一看他笑了，也跟着笑得更加灿烂。
“我又没对你笑你傻乐什么？！”韩三儿一脸嫌弃地说。
“因为自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确定你笑起来一定会很好看，”陈中石非常正经非常认真地说，“果然，很漂亮。”
韩三儿的脸迅速飞上一抹可疑的小红晕：“傻死了……我得赶紧去诊所了，手疼死了。”说完他继续迈开步子，只不过这次，他的身边多了个谨慎小心的小守卫。
韩三儿已经把之前对陈中石的怨念都抛到脑后了，陈中石也早都忘掉说出自己今天在街口报刊亭等着韩三儿要说的那个他觉得挺重要的事儿了。
年轻的友谊，总是很简单的就建立起来了，不是么？
没有理由，没有目的，单纯只想让对方开心的心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形成过程，也许就是因为一个犯傻的笑容而已也说不定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