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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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王婶子造访后的第二天，韩三儿起了个大早和也在全香阁干活儿的同村李子一起进了天津卫。
天子脚下的天津卫自是毋庸置疑的繁华，韩三儿被这满街的人满街的店晃得眼花缭乱，他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和这么漂亮的房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乡下人进城特有的惊慌失措和目不暇接，这等“没见过世面”的表现也被李子大肆嘲笑了一番。
要说起这全香阁，天津卫人还真就没几个人不知道的，这全香阁被称作天津卫的小全聚德，是全天津卫最场面最阔气的饭馆，每天客似云来生意极好，有头有脸的人物请客吃饭的也不老少，基本上都固定在全香阁，自然这招牌也就越发响亮起来。老板叫刘德瑞，是个懂经营脑瓜灵光且极会说话的生意人，在天津卫也算是个很有点名气的主儿，韩三儿他们到的时候，店里还没下板儿，刘老板也是刚起床，打着呵欠盯着店里的人擦完桌子又扫地的忙活。
那个刘老板有着一双狭长的眼睛，浓浓地透出种精明，此时此刻这双眼睛正上下打量着和李子一起进门的的韩三儿，这让韩三儿略紧张地沁出了些汗丝。
“掌柜，这是我弟，小三子，上次跟您那儿说好的来店里当学徒的那个，您给把把关看能不能留下。”李子见他冲着刘老板傻愣愣地发着呆，连忙扯住韩三儿的衣服领子几乎是把他提溜到了刘老板的面前，“三儿，这是刘老板，快给刘老板行个礼问声好！”李子已经在全香阁干了两年多了，也算得上是半个老人儿了，在全香阁是个端菜的跑堂，每个月都会拿回挺大一笔钱在全村人面前炫耀一通。
我要是能挣着钱了我就全交给二姐！这是韩三儿在路上听李子第三次说起他的优厚月钱时的第一想法。
但为了能够成功成为全香阁的学徒乃至正式工，韩三儿现在不得不和李子假装兄弟情深来攀个关系。
“刘老板好。”韩三儿按捺住身体上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小颤动，恭恭敬敬地唱了个大诺。
刘老板的审视持续了很长时间，在这期间韩三儿一直保持着低头看地的姿势等着，既希望自己被打发出去不用当这个学徒又害怕如果自己真没被看上回家之后怎么面对家里人，纠结了好一会儿后刘老板终于慢慢悠悠地开口了：
“瘦了点儿，这小体格，能吃得了苦吗？”口气明显是对韩三儿有着怀疑的。
“能！肯定能！我这弟弟从小就跟着下地干活儿，您看着他瘦瘠麻杆儿的，有的是劲儿，能吃苦着呢！再者说，我跟您这么久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给您带来不是？”刘老板的话音刚落李子就替韩三儿把胸脯拍得山响做了个保证。
刘老板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不过看着精神头儿倒是个能干活儿的，咱这儿也确实是缺着人手呢。得，先跟着李子你跑堂打杂干着试试吧，行不行的过些日子再说。”
“得嘞，三子，这回就好好跟着刘老板挣钱吧！”李子一听刘老板同意了，乐得咧着大嘴重重拍了拍韩三儿的肩膀，冲着他挤了挤眼。李子肯这么帮他一方面是他这人确实热心，韩家也确实困难，另一方面他是由于一直喜欢韩家二丫头才这么上着心的给韩家帮忙，这回在他的帮助下给韩三儿找到了个好去处，李子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能让二丫头喜欢上的希望了。
其实这点，韩家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母亲就常给二姐说李子是个好人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韩三儿也觉得李子虽然人嘴贫了点儿，爱得瑟了点儿，但人倒是个心肠好又知冷知热的，挺不错。但无奈二姐就是忘不掉那个成了亲的心上人，所以这事儿就只能还是拖了又拖没个着落。
“记着，我帮你可不是完全为了你二姐，咱是兄弟，是乡亲，帮个忙什么的你李哥我绝对说一不二的！”在韩三儿向老板道完谢和李子一起往后厨走的道上，李子突然很严肃地说，“不管你姐嫁不嫁我，我都是你哥，知道不？”
韩三儿安静地点头，冲着李子微微笑起来。
从此，韩三儿算是在全香阁立下了脚，和李子一起在刘老板手下努力做着跑堂的工作，每天的生活被无穷无尽的饭菜酒气充斥的满满当当。韩三儿是新来的，就得更加小心谨慎眼里有活儿，每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就起床开始准备下板儿，晚上又得收拾乱七八糟的东西为明天做好准备，经常又得拖到子时才能躺在床上伸伸腿，很是辛苦。
劳累的日子让他没有精力再去做念书的梦了。直到有某一天，刘老板通知他说，看在他念过几年书头脑挺机灵手脚又麻利的份上，把他从跑堂提拔到了采购这个位置上的这一天起，他的路，似乎迎来了另一段康庄。
在韩三儿变成韩云声之后，他经常在想，如果当初真的就在全香阁当一辈子的跑堂活计会怎样呢？平平静静地彻底忘记念书的理想，踏踏实实地攒好钱盖一间屋娶一房妻买几亩地生几个娃，然后在到了时间之后的某天心平气和地死在自家炕头，有儿子和小孙子掌着幡摔了盆，正正当当地被埋进荒凉的郊外祖坟……
应该就是韩三儿的人生，应该就是一个普通人的人生，平凡却完整。
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韩三儿，成为了韩云声。而这个变化，不过就是来自街头的一个报刊亭而已。
韩三儿自打成了店里的采购之后便有了更多在外游荡的时间，除了大清早去菜场抢购回来几筐最新鲜的菜品时比较紧张之外，他大部分时间还是挺空闲的，只要在规定时间买回规定份额的东西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韩三儿是个手脚麻利的，所以每天都会多出那么半个时辰可以在天津卫里到处转转看看。
在迷上报刊亭之前韩三儿经常去蹭上半场评书，或者到新开的西式学堂听点儿他完全不懂的新名词，不过后来这两个地方他都很少再去了，他发现了另一个让他非常感兴趣的地方。那时的天津卫已经有很多报馆了，街头也总能看见背着包走街窜巷分发报纸的人，报馆多了竞争也就大了，于是天津卫街头就有了一个像告示板一样的东西，就是那些名气不够大或者新办的报馆在这里张贴他们的报纸供大家观看来提高自己的影响力的这么一个宣传的东西。
韩三儿一开始关注这个东西，单纯只是看到有字的东西的兴奋而已。
然而逐渐被这个东西迷住，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明明就只是几张纸而已，却能囊括了这么多的东西！不出天津卫却能看到京城段祺瑞组织了新内阁的消息，也能看到中国大学生足球队首次出国比赛的消息。他这样欣喜于报纸这样一个信息传播体的出现，他每天站在这块报刊板前贪婪地恨不得把每一个字吃进肚子里面去。
我如果也能拥有这样一个东西该有多好。
这个想法代替了念书成为了韩三儿的梦想，一个他决心坚持到最后的梦想。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没有那么多闲钱去买报纸看，父亲要是知道他花钱买这些一定会打断他的腿的，更何况这些文字是从哪里来的，是由怎样的人才能写出来的，这些问题对于当时的韩三儿而言是无法想得出来答案的，报纸之于他，更像是被镀上了光环的神佛一般神秘而奇妙。
“梦想遥远得更像是奢望和白日梦”这个事实让韩三儿在被窝里偷着哭了很多次。
直到某一天，那个少年站在他身后冲他挑衅地笑，轻蔑地喊一声“喂”那一刻起，他才发现他的梦想也是可以离他这么近的，也是可以触手可及的。
直到某一天，他遇见陈中石的那某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