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Vaniel

6、Chapter.6【修】

　　#16.

　　困…很困…非常困…真他喵困…暴雨梨花困…
　　这成了赵辰早上起床后，苍蝇一般翻来覆去环绕在他大脑里的声音。
　　在他第五次抓空桌上的油条后，室友A欲言又止地看了赵辰好几眼，最后关切地问道。
　　“大哥你要紧不，我感觉今天你来做活动策划我怎么那么不放心呢？”
　　赵辰吊着眼角斜了对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豆浆，黑眼圈清晰地像是被谁揍了一样。
　　“放心死不了，绝对保证你们玩开心！”
　　说着，他放弃了用手抓，猛地将筷子插进一根油条里，握住筷子杆，大口啃了起来。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餐桌上顿时安静了。

　　毕竟对于这个年纪的男生而言，妹纸是王道。而对于大多数妹纸而言，玩就是王道。
　　但这对此时的赵辰来说，却成了大写加粗的麻烦。
　　失眠的周六，低气压、疲倦、一巴士翻滚的荷尔蒙还有远方的欢乐谷。
　　赵辰整个人蜷在座位里，冷漠地看着体育部长和小他两级的学妹玩游戏，被捉弄地贴了一额头的纸条，自己还浑然不觉地憨厚大笑。

　　“学长不愧是标准的成都人啊。”
　　身边的黎云手里拿着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按着，赵辰勉为其难地施舍了对方一个目光，只见黎云将手机屏幕转向他。
　　“喏，面部表情完美和成都天气同步。”
　　赵辰一脸黑线地看着屏幕里自己那张半死不活的脸，没好气道。
　　“偷拍是不道德的。”
　　“纠正一下，我可没偷拍，我是正大光明拍的，学长自己没看到而已。”
　　黎云无所谓地耸耸肩，完全无视赵辰的抗议，反而调出了Facetune开始愉快地修图。
　　“喂，你要对我的照片做什么，小心我控告你侵犯肖像权。”
　　摆弄了一小会儿，当黎云再次把手机屏幕递到赵辰眼前，照片里那张人畜勿近的黑脸微微带上了笑意。
　　“其实学长还是笑起来看着更帅，对吧。”
　　说完，黎云眨眨眼，将照片通过微信发给了赵辰。

　　Van：A smile can make life better ha.不过Freddie，先让我理一理头绪，你哥哥的朋友是Gay，在你们学校掀起了轩然大波，所以你昨晚上失眠了，我认为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吧？
　　巴士离开市区，逐渐汇入了周末三环路汹涌的车流中。看着微信界面，赵辰输入道，“也许吧”。
　　Van：假设你是担心你哥哥，那么他的朋友是gay也好在你们学校怎么出名也罢，对他也没什么影响，还是说你害怕你哥哥和他朋友一样是gay，你恐同？
　　赵辰望着那行字，快速地进行了回复，“不，我不是恐同，我只是…”
　　当“是”字在光标后浮现，赵辰的手指顿了顿，整个人短暂地失了神。
　　Van：即使你的哥哥是gay，说到底那也是他的人生，而对于他的生活你应该明白其他人做不了更多的事，所以这件事值得你纠结这么多天？

　　半小时后，巴士停在华侨城停车场，赵辰仍然魂不守舍地坐在原位，直到被人拍了肩才回过神来。
　　赵辰迷茫地抬起头，前方是学生会长阴沉的脸。会长用手指推了推眼镜架，似笑非笑地问道。
　　“赵辰，你丫的还记得自己是组织策划不？连门票都是别人黎云跑去买。”
　　赵辰这才发现先前一直坐在身边的黎云，此时已没了踪影，一张脸不禁涨红了起来。
　　学生会长此时可不管这些，他凑到赵辰身边，压低声音警告道。
　　“你小子给我听着，有女朋友帮忙也别给我掉链子，要不我宰了你。”
　　赵辰有心就女朋友这个误会解释一句，但在会长杀人的目光下，没敢说出口。最终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召集参加了此次活动的学生候在了入口前的小广场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先前铺天盖地的睡意去掉了大半，赵辰看向白茫茫的天际，阳光渐渐穿越那些终年不散的云雾，将远方楼群灰色的轮廓投射在了上面，整座城市的温度迅速爬升了起来。
　　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赵辰感觉额头开始冒汗的时候，手机这时在裤袋里震动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屏幕上不出意料地显示着赵星的名字。
　　不等他纠结接不接这一通电话，站在他旁边的会长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一边嫌弃地说道。
　　“还不过去帮忙，没看见黎云手里拿了那么多东西？年轻人一点眼力都没有。”

　　#17.

　　这一打岔，赵辰到底没有接起这个电话，他在不断自我强调有正事的催眠中，任由电话持续震动了好几分钟，跑去接过了黎云手头的东西。
　　“你买这么多手摇扇干嘛？”
　　赵辰满头黑线地看着手中一堆印着卡通图案的摇扇，内心严重怀疑此物的实用性。
　　“学长，虽然今天是阴天，但好歹气温36度好么”，黎云面带微笑将手摇扇和门票组合一人一套地发放出去，一边回答道，“园区里面有空调的地方又不多，冷饮又贵，这是救急措施。”

　　Van：女孩子就是想得周到啊，话说Freddie，我真的觉得她挺不错的，你不打算考虑一下？
　　还没来得及消退的黑线，似乎又加粗了一些，赵辰无奈地输入道。
　　大哥，你这话题跳跃得也太厉害了点吧，这哪儿跟哪儿啊？
　　Van：所以你现在还把对方吊着的？Freddie，虽然喜欢这种东西是单向性的，一个人喜欢你不代表你一定要喜欢她，但是你不能一边接受别人的好意一边回避别人的喜欢，这种行为叫做无耻。
　　喂！过分了啊！我……
　　光标停在这个位置，赵辰看了看站在园区地图前的黎云，内心激烈挣扎着。
　　我只是还没有想好，最近烦心事太多了，我……
　　Van：我就是个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什么决定都做不出来的龟毛男，我帮你回答了不用谢。

　　无数个省略号从赵辰眼前飘过，半饷过后，他回复道。
　　你也太狠了，柯凡，我真的只是想把我的头绪理清楚之后再做决定，不管是黎云还是…
　　Van：所以你还在纠结你哥的事情？
　　当这句话出现在赵辰眼前，他只觉得内心突然被什么轻轻揪住了，就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Van：说到这个，我实在不太明白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你不懂，那是我每天都可以看见的哥哥，我觉得我会看着他由小到大，从学生时代走向工作，再结婚生子，然后就像普通的兄弟的一生，现在我却突然发现他可能是一个同性恋，抱歉，我暂时还做不到冷静和理智去看待这件事。
　　输入完这段话，赵辰呼了一口长气，好像忐忑的心也稍微平静了下来，然而，Van的回复再次打破了这场平静。
　　Van：Freddie，你当然可以自己这样说服自己，不过这真的是你纠结的理由吗？你自己真的相信吗？
　　赵辰迷茫地看着手机屏幕，忽然不知道该去回复些什么，远处黎云看好了路线图，朝他挥起了手。赵辰按下启动键，手机屏幕回归一片黑暗时，他想，就这样吧，暂时不想它了。

　　虽然对于今天的活动，学生会方面做了行程安排，但事实上面对这么多的年轻学生，真正要让他们按着规定死的行程来活动，也相当不现实。无论何时存在感都超高的学生会主席，索性大手一挥放了大家自由，想玩什么玩什么，不过午餐和晚餐两个聚餐点必须到相应的地方集合。
　　众人高呼万岁，片刻不到便作鸟兽散，人群中黎云看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情况的赵辰，笑着提议道。
　　“学长，不然我们一起吧？”
　　赵辰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于是两个人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

　　从昨晚到方才，赵辰设想过无数种今天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居然发展成了他和黎云的二人约会时间。
　　一路上，赵辰觉得大脑仿佛当机了，整个人只能像影子一样紧紧跟在黎云身后，不假思索地对方去哪里，他也跟着去哪里。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20多分钟，在黎云好奇地转身时，两人面对面对撞在一起而破功。

　　“好痛，好痛。”
　　黎云揉着自己被撞红的鼻梁，看着眼前涨红了脸的赵辰，失笑道。
　　“学长你知道你刚才特别像什么吗？像鬼屋里怕跟丢自己妈妈的小朋友，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紧张吗？”
　　“对不起…我…”
　　不等赵辰说完，黎云将一根棒棒糖塞进了赵辰嘴里。
　　“好啦，别想那么多，我可没把这次活动当成和你的约会，走学长，我们去坐那个过山车。”
　　味蕾一瞬间被甜腻的水蜜桃气息灌满，赵辰还来不及给出回应，便被黎云拉着跑向了主题飞跃地中海园区。

　　#18.

　　周末的欢乐谷，是成都另一个人满为患的地方，好在及时抢占了有了有利地形，两人排队仅20余分钟便坐上了过山车。排队时面无表情地围观了一路起伏巨大的轨道架，等到赵辰亲自坐了上去，便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了。
　　随着列车逐渐爬上斜坡，立式过山车的悬挂感令恐惧感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连之前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也被清理地一干二净。赵辰看了看头顶的轨道，又看了看四下，眼见列车就要到顶，只好死命地吞了一口气。
　　同一时刻，对面摩托过山车载着一车人呼啦啦冲下了斜坡，赵辰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攀升过程似乎变得漫长了起来，他听见锁链拉动的声音一声声回荡在耳边，直到仿佛许久过后，两声机械零件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缓缓前行的过山车忽然停止了下来，周围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赵辰悄悄睁开眼，广阔的城市风景伴着明亮的光线冲入自己的眼帘，他下意识地转过头，黎云的微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视界里，下一秒，过山车载着他们二人冲下了陡坡。

　　庞大的风迎面吹来，失重感因为坠落而加剧，赵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一个急转后，似乎就要被抛出去撞向一旁支撑轨道的钢柱，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
　　最初的紧张感褪去后，随后着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情绪迅速涌上大脑，赵辰送开抓着保险杠的手，他感觉到风从指间滑走，城市在眼前快速颠倒旋转，无数色彩扭曲成极为绚烂的景象。这些色彩轻而易举地冲散了这段时间积累的抑郁，赵辰终于笑了出声，他学着前方的乘客的样子，张开了双臂，而列车再一个急冲，整个视线又被带向了世界的另一面。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直到跟着人群走出了乘坐点很远，赵辰还沉浸那种风驰电掣的氛围里，在他目光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黎云如释重负地悄悄吐了吐舌。

　　接下来的时间，自然回归到最初放松之旅的目标，两个人也不管天气的闷热和游客的众多，打定主意要将园区里的每一个项目都体验一遍。
　　从飞跃地中海到加勒比时光，甚至在地中海影院前，两人为了赶场悄悄插了小朋友的队。等赵辰坐在影院的座椅上，回想起那小孩一脸委屈的控诉，不由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们居然会去插一个小朋友的队，我现在还有点负罪感。”
　　黎云一边把爆米花塞进嘴里，一面无赖地回答。
　　“更正，不是我们，我只是跟着师兄进来的，师兄作为男人必须负主要责任。”
　　不想电影开场，银幕里顿时出现一片波光粼粼的海底世界，巨大的鱼群在海水中穿梭，卷起无数气泡朝银幕外的人打来，而两人的座椅前方非常应景地喷起了水。眼见着一股水就这么直直地喷进了黎云的嘴里，呛得黎云咳嗽连连，手中的爆米花都差点拿不住，赵辰非常没有形象地笑了开来。
　　笑声淹没在四周环绕声的瞬间转换里，大银幕上水光突然一消，沸腾的熔岩开始从黑暗中冒出，视线开始陡然朝前加速。赵辰还没来得及坐直身体，身下的座椅便已随着银幕镜头的变化作出俯冲的变化调整。冲击力极强的画面就这样应接不暇地轰向视网膜，赵辰听着身边此起彼伏地惊呼声，似乎心中最后一点忧郁也被遮掩地彻底。

　　久违的放松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两人玩得过high，把午餐和晚餐活动忘得一干二净，最终两个计划制定者和执行者缺席了一切集体活动。学生会主席很生气，在晚餐过后发了两条威胁度很高的短信给赵辰，大意就是等着挨收拾。
　　彼时赵辰正坐在摩天轮上，他看着手机屏幕不由得梗了一口气。对面的黎云则疲倦地靠着窗户，歪着脑袋望向远处城市的地平线。阳光渐渐暗去的天空，云层呈现出由深至浅的蓝色，更远处城市像是流淌起光的河流，与天空交相呼应着。
　　当摩天轮悄然划过最高点，整个欢乐谷的园区大道被瑰丽的灯光笼罩了起来，一列列彩车组成游行队沿着大道徐徐而过。赵辰被这喧嚣的景象吸引，而他的对面，黎云正回望向了他。巨大的烟火忽然绽放在他们身后，两人的视线就这般不经意地交叉在一起。
　　赵辰看见黎云对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她说。

　　“学长终于开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