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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玩月楼 ...

  •   沈苇窗在玩月楼前看着君墨走远,又静静端详了玩月楼的牌匾许久,才迈开步子。
      已经是黄昏了,夕阳下的金陵现出少许的沧桑。也是,都已经是历经十三朝的古都了,一块破砖都承载着一段历史,就算阳光下再如何金碧辉煌,再如何人潮拥挤,暮色下,繁华的气象也会慢慢地褪去,渐渐现出只有临近黑暗才有的颓唐又沧桑的美人迟暮的本质。
      沈苇窗漫步走远,耳边人声渐歇,当他跨上叹息桥,竟听得见从远处传来的渺茫箫声,而在这虚弱的箫声呜咽中,多少前朝的孤愤一下子随着古屋窗台上飘下来的落红缓缓逝去,像重重的叹息,像深情的血斑,像含恨的残梦。
      此情此景下,他想起了一桩旧事。
      是很老很老的的旧事了,也是很旧很旧的人物了。
      这桩事还是沈苇窗从小跟着祖父听来的。沈苇窗小的时候喜欢缠着祖父讲故事,祖父午睡不足半睡半醒的话,就恹恹然说些越朝历任的丞相、太傅的作为建树,扯一些太祖武皇帝定下的规矩、当朝的律令,也不管沈苇窗听得呵气连连,兴致缺缺,直到沈苇窗被闷到跑出去玩了,祖父才又昏昏然地睡过去。但若是祖父睡醒精神饱满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往往这个时候,祖父就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跟沈苇窗讲当朝的一些奇闻趣事,讲前朝的顾行止、顾眠风、林雪堂,讲那些被记入青史的文人,讲他们的诗词文赋画作琴艺为人风骨,讲他们经历过太元之乱,讲他们在党派之争被小人陷害,多少人死在偏远的蛮荒之地,又有多少人死在流放的路途,还有多少人死在回故园的旅途上。牵扯到行之将木落叶归根的感同身受时,老人竟是声泪俱下。沈苇窗小小年纪,听着的时候虽然胸口也是闷闷的,像有块大石头堵着,很难受,但是他没有和祖父一样哭出来,因为他还没有真正明白祖父的悲伤。他实在太小了,还不足已领会这样悲惨的境遇中有多少催人泪下的情愫。于是他就扯着祖父的袖子,老人就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讲,讲到暮色四合,蚊子咬人,他们也舍不得散场。
      旧事一经翻开,那些年月积累下来的韵味,连及粘带的灰尘,竟也留色留香到了今天。沈苇窗感叹。
      玩月楼是太祖元开五年开业的,那样的年月里,战事初歇,百废俱兴,生意当然不好。一天,老板庄简流在朱雀门晓市见到一块旧匾,题的正是“玩月楼”三字,只见匾上的字,诚朴不磨,浩浩落落,气势开张,字字俱见古意。庄简流一眼相中,正巧觉得原先“云来号”太过俗气,远远不及眼前的玩月楼来得清雅悦目,心中欢喜,想着要不买回去吧。
      卖家会看脸色,见庄简流盯着这匾两眼发光,就知道一定是有意于这匾,便觉得有戏,想好好捞一笔,就漫天要价五十两银子。
      却原来这匾额掉漆显旧,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一角还有烧焦的痕迹,想是在战乱中几经辗转,还差点就沦为乡下人烧火的柴薪,除了上面的字还看得清楚外,确实和一块破木材无异,别说五十两,就是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了。现在民生凋敝的,一块柴火?五十两?还不如去抢!
      其实卖家心里也是虚的,他本来就是拿这块匾当席子铺在地上坐着而已,想着待会还拿回家去劈了当柴火,反正就没想过这样一块破木材还有人买。他拿眼瞟了庄简流一下,只见庄简流还颇有其事的在沉思考虑,他就愤愤不平了,我的老天爷,还真有人打算买这破木柴?真是怪事!
      卖家开始打量起眼前的人,嗯,年纪不大,就二十多不上三十,和自己差不多,相貌也是不错,应该也是和自己不相上下吧?锦袍玉带,青簪环佩,看来是有钱无处花的败家子。本来他只想出个五十文的,但转念一想,既然是有钱人,就来点大的。啊,万恶的有钱人,卖家心里正在咆哮,动着歪心思,想法却是非常“正义”:既然是个有钱人栽上来,无妨,就当今日好好地为我们穷人出口气,非得让你出点血才行,哈哈哈……
      鉴于往后离奇的故事,不,可以称之为传说的后续发展,就不得不提一下下这位在朱雀门晓市摆摊的无良奸商,啊,不,是这块匾的卖家。
      郝义,祖上姑苏,家里就只有一个老母亲相依为命,以在朱雀门贩木制挂饰营生,偶尔也会跑大老远的到深山里挖药材。
      庄简流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买下匾额,于是他潇洒地掏了五十两银子,郝义也欣喜地接下,爽快地将匾额给了庄简流,还仗义地直接送到庄简流府上。
      庄简流请来木匠师傅,将木匾修葺一番,尽力在不改动到匾上的字的前提下使匾额焕然一新。三天后匾额挂在了酒楼前,“云来号”正式改名“玩月楼”。
      说来也是运气,从此路过的文人墨客,甚至白丁布衣,都驻足观字,于是玩月楼的生意也日渐兴隆。
      直到一个微风和煦的清晨,户部侍郎张大人百年难得一遇地出门游玩,路过玩月楼,对楼中飘散出的美味佳肴的香气无动于衷,却对着这块匾涕泪四流,颤颤巍巍地找到庄简流,高声对着庄简流大吼庄简流暴殄天物、焚琴煮鹤、表里不一、斯文败类,还一边慨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张大人一口气发泄完心中的愤慨,差点就提不起气,就此呜呼哀哉。不过,估计到后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什么了,但是他那激动的神情和连连跺脚的动作却是真的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庄简流都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寻思着自己有犯什么天理难容的滔天大罪。
      好不容易,张大人冷静下来,细细询问一番,将事情娓娓道来,众人才晓得原来这块匾大有来头,竟然是前朝顾行止亲手写来挂在书斋的挂匾,就连玩月二字也是大有来头。
      张大人老泪纵横,众人也是一阵唏嘘,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块据说是在晓市上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破牌匾”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顾行止亲书的,挂在自家书斋上的题笔?!
      那岂止五十两?五千两还差不多!
      顿时在场的各位既有同张大人一般对庄简流这般焚琴煮鹤的做法痛心疾首的,也有掩不住地艳羡庄简流的眼力和运气的。
      自此事后,庄简流也并没有将玩月楼的匾拆下,而是大大方方地将价值高于五千两的古董级额匾高高地挂在酒楼前,任人观摩临赏。于是,玩月楼更是声名远扬,慕名前来观字的人有之,存着收购顾行止笔墨而来的人有之,当然也有单纯是来吃饭的人。于是玩月楼陪着新立的王朝就这么风风雨雨地一路走了过来,名气愈甚,俨然有越朝第一楼的霸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玩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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