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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把酒言欢 ...

  •   当下是景帝元鼎十四年。
      赵慕陵隐入山林已然五个年头。
      金陵。京都。
      玩月楼是京都远近闻名的酒楼,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它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南北交通的结汇处,背靠皇城,往西直走往往可达皇族贵胄重臣聚居之所,往南直走又是商贾多方求田问舍才得来的定居之处,而东面而望,却又是发源于长白雪山,贯穿金陵城,与秦淮河交汇于城南的清江。因此玩月楼的地理位置不可不谓好,也难怪楼中常常座无虚席,客朋满堂。
      玩月楼所在的街市,规划齐整,酒肆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擦踵,吆喝声此起彼伏,官道四通八达,从楼上望下去真可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尤其是入夜,华灯一盏盏点上,顿时灯亮如昼,好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气象。
      再说玩月楼东面遥遥所望的清江,往北可达建康,往南可往杭州,且不过八九十里的水程,南北交通极为便利,多少金陵城罕见的东西以及大宗货物都是经由清江运来的。
      虽则玩月楼结构精巧,然而楼上东望所见风雨如晦,春秋朝夕的风景,也还抵得上滕王高阁,更兼清江江形曲折,风景常新,曾得当年饮誉文坛,谪居金陵三年的顾尚书顾行止盛赞为“一川如画”,玩月楼也因此成为观赏清江江上盛景的绝佳之所。
      如今沈苇窗就端坐在玩月楼二楼的雅厢内,把玩着手上的白玉酒杯,蓝袍玉簪,意态风流。
      对面的君墨似笑非笑,缓缓展开他那柄描画了高贵仕女图、据说千金难求的紫竹骨扇,笑弯了一双勾魂夺魄的丹凤眼,赞道:“好一个盛世翩翩佳公子。”他有模有样地摇了两下扇子,又刷的一下合上,一双眼睛在沈苇窗身上转圈,上下打量,念念有词:“美姿仪,好神情,爽朗清举,身姿如玉树;书香门第,家大业大,不愁衣食,寄情书画,逍遥人世,不知是沈兄几世修来的福气,嗯?”
      “盛世?”沈苇窗嗤之以鼻,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现今也算得了盛世?闷死人了!盛世当是北周孝明帝治下的长安,前有韩退,后又有顾行止,顾眠风,才人辈出,各领风骚!至不济也该是燕朝时候的建康,‘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勾引游人醉赏,学金粉六朝模样’,那才叫盛世!”沈苇窗又自斟了一杯酒,语气转哀,似悲似叹,“古人不见吾辈,吾辈亦不见古人。现下,现下,还有谁?连赵慕陵都已经隐入山林五年了!”沈苇窗又重重饮下一杯酒,酒入愁肠,都快化作泪水映在脸上了。
      君墨并不知沈苇窗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愣,反而镇静下来,又重展那柄名贵的扇子:“沈兄莫要如此断言。假以时日,颜子推也会是个人物,可惜那人太正直又迂腐。呵呵呵,听说他又得罪皇上,近几日就要到青州走马上任了。沈兄,这事你可知情?”
      沈苇窗抬头,看一眼君墨,转过头去看窗外的落霞平铺在清江江面上,淡淡地回道:“不知,别再提那人了。”
      君墨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又是那迷醉万千少女的风流浪荡的笑容,打趣道:“沈兄,你莫不是忘了,你眼前不就有个学识渊博的才子了,嗯?”君墨状似风流地摇起扇子,闲散地靠在座椅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
      沈苇窗无言,作扶额状:“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一个人?”这么毫不掩饰的自恋。
      君墨哈哈大笑,张狂不羁。
      同是五陵少年,仗着父辈的权势在一方横行霸道,享尽平常人几世也修不来的福气,什么没见识过什么没享受过?眼前的这个笑得张狂的浪荡子,姓君名墨,字子墨,姓名的意境倒是美得如诗似画;祖上才真当得起的三世公卿,父亲是当朝太师,最小的姐姐还是正得圣上恩宠的贵妃。细数下来君墨才真算他自己眼中翩翩佳公子,有才有财有权有势,还有貌。而君墨也不愧是纨绔子弟中的翘楚,吃喝玩乐,样样精通,难得的是,二十岁不到就遍读群书,就连顾子推也敬他博学,说他将来必定是个人物。想当日沈苇窗将顾子推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君墨时,君墨还是那副什么事都不以为意的样子,懒洋洋地用扇柄支着下颚:“哦,那又怎样?”完全是欠揍的语气,让沈苇窗恨得牙痒痒的,“我已有这世间多人求而不得的权势、财富、相貌,还要这浮名何用?嗯?”
      “嗯……廿二……四十二……二十年……”忽而君墨不笑了,好像想到什么严肃的事,皱着眉,一个人在喃喃自语。突然,他定定地看着沈苇窗,难得认真的神色:“学孚,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天机子为我批过的命卦,嗯?”平日里,君墨只会一口一个沈兄,只有在极为认真的时候,君墨才会叫沈苇窗学孚。
      学孚是沈苇窗的表字。
      沈苇窗皱皱眉,摇头,怎么就想起说这个事了?或许君墨告诉过他,但肯定是被当成耳边风,听过就算了,没印象。
      沈苇窗诚实地否认。
      “那,学孚,告诉你个秘事?绝对值得一听。说不定你知道后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君墨以扇掩面,只剩一双墨黑的眼睛滴溜溜转着,还眨啊眨的,神秘兮兮的,顾盼之间,掩不尽的促狭之意。
      沈苇窗不理他,自顾自地喝酒。
      君墨一副无聊的样子:“你怎么就不好奇呢?难得我认真一次,本来还想告诉你个惊天秘密!”
      沈苇窗忍无可忍,横了他一眼:“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的?上次你说有桩秘闻要告知我,然后呢?不就是清王爷有恋猫癖?这事从我七岁第一次随父亲进清王爷府赴宴就知道了!还有上上次,你神秘兮兮地半夜拖我出门陪你赏月,但我记得那天晚上月黑风高哪来的月亮!你就只好招认是想夜探传闻中闹鬼的豪宅,结果呢结果呢??不就是有个路过的书生盘缠用尽在那里借住几晚而已!还有上上上次……”沈苇窗越说越激动,差点就丢弃了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指着君墨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君墨只好举手投降,亏他刚才还夸赞这个好友是个谦谦君子来着,偏偏沈苇窗一激动就言不达意还爱动手动脚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他还真怀疑沈苇窗在颜子推面前是不是早就暴露了这个毛病,唉,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这次真的是很重要的,对沈伯父和你的仕途绝对有益无害!你真不听真不听真不听???唉。就算你用不着,至少也为刚被贬的颜……”喋喋不休的君墨突然住了声,往沈苇窗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发现他正盯着窗口几朵开得妖艳的桃花神游太虚,不由虚心地暗暗叹了一口气,差点就又戳到沈苇窗的痛处了。
      而他差点就又要倒霉了。
      “咳咳咳。”君墨恢复正常,清了清嗓音,想着在沈苇窗回过神之前转移话题,“学孚,你还记得我今年几岁吗?”
      沈苇窗白了君墨一眼:“你今天鬼附身了?看着不像啊。”直到对上君墨那双泪盈于睫的眼睛,沈苇窗才猛拍大腿,“你是想讨生辰礼物?但你的生辰不是在腊月廿二吗?现下还离得远呢,你不会是想要去年的吧??”
      在沈苇窗连发三个问句下,君墨无言地抱着头,嘴里喃喃道:“我不认识这人不认识不认识……”
      君墨幽怨地望着沈苇窗,恨恨的道:“你个木头!呆子!往后、往后不管出什么事也怨不得我了!”
      沈苇窗如坠雾里,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现在真明白了,你是抽风了吧。”
      而后两人一席无话,默默无言地喝完酒,再默默无言地在玩月楼前分手,一个向着西南的堆栈了红粉胭脂、三弦酒肉的巢窟走去,继续风花雪月,酒醉灯迷的糊涂日子;一个看着对方的背影,又呆站一炷香的时间,才往西边迈开步子,开始漫无目的的闲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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