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边草》空空子于

3、放下

　　夜深了，关心刚刚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开门声。有钥匙的人，除了自己就是林修，他来是想做什么？摊牌？以往他来，不管多晚哪怕已经睡下，也会起来陪他，更多时候，她还会犯贱怕他饿着，煮个馄饨下个面的给他吃。可今天，她实在不知道，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他。他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却没有开灯，或许是以为她睡着了，却没有叫醒她。轻手轻脚躺在她身侧，一把将她揽过，搂在怀里。关心的鼻子忽然一酸，这个怀抱，她太熟悉。可是，现在，她觉却觉得那么陌生。轻轻抗拒，以为箍疼了她，林修放松了手臂。开了床头的灯，眼前的林修不似往日那般意气风发。曾经的谦谦君子，今夜却衣衫褶皱。
　　“醒了……”
　　他声线沙哑，只吐出这两个字，便不再说话。
　　“林修，我累了。”
　　关心一语双关，她不知道林修听不听得懂，只是，她真的累了。
　　“好，我不做别的，只想抱一抱你……”
　　“可是我累了。”
　　她的语气不好，她知道。饶是一再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在面对他的时候，她仍然失了分寸。林修此刻也是非常地不安，即便怀里抱着关心，紧得像是想把她揉进身体，却还是觉得要失去她了。与可可的事情已经被放在了明面，吴言的态度很直接，就是离婚。女人一旦疯起来，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竟然顶着抛夫弃子的恶名也要和自己在一起。看来这一回是他太过托大，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想，宋可可给他备了这么大一份惊喜，竟然背着自己约见吴言摊牌，还是在同他一起旅行回来的现场摊牌。关心知道这件事后会如何反应，他不敢想。但他心里也明白，以关心的骄傲，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自己。他没想到这个不过偶然闯入他生活的女人，会让他如此的进退两难。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吧，此时家里、可可和吴言那边都有一大堆的问题在等着他去解决，这件事情牵扯的不光是三个人，还有三个世代交好的家族。如今他已经无颜再见这些亲朋了，可他却放心不下这个女人，心心念念的只是，如果跟她坦白一切，她能谅解么？
　　“关心……”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这一次，声音却显得更加迫切。他好像明白了，却又好像不明白。关心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该跟他说自己都知道了么？然后呢，说分手么？可他们从没说在一起过。既然如此，那这种情况，想好聚好散，应该不难吧。还是他原本，就是来跟自己摊牌的。
　　“林修，有些事情，我虽然不想知道，但还是知道了。如果你觉得为难，那，分开的话，由我来说。”
　　虽然失恋也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事，但她还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既然他开不了口，她就再善解人意一次好了。
　　“关心，不要胡思乱想。我不认为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分开。”
　　她果然还是知道了，没时间追究她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只知道，他不想也不能和她分开。她跟自己在一起，从未计较过名分，她对自己是有感情的，这点，他可以确信，他如是安慰自己，他觉得自己纠结的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关心轻轻推开他，原来，这并没有关心想像中那么难。轻笑一声，以为，也不过是以为，他们之间，就像是一场闹剧，她一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视彼此为唯一的伴侣。她甚至也曾想过，今后两人的白首相依。虽说期间也曾有过不确定，但关心总以为，在把身心都交予对方的时候，彼此都应该是对对方忠诚的。却原来，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不过是一直在表演独角戏。她觉得自己被欺负了，觉得很生气，她不想再像个傻瓜一样表演下去了。
　　林修沉默些许，跟着起身穿好衣服，穿好后却没有走，只是站在床边，盯着关心，看了许久。这是她第一次推开他，哪怕是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关心也没有拿乔或做一些欲拒还迎的事。她就是那样真实的，跟着她自己的感觉，同他一起沉沦情欲。他了解她，所以被推开，却也不愿勉强再留下。
　　关心撇过脸，没有看他。直到林修转身，关门声再响起，关心才抬手抚去一脸湿濡。
　　文思妍所预想的剑拔弩张最终没有出现，听文思妍说，本来吴言是要和林修分家的，但最后大老板出面调停，不知道三人是怎么商量的，私人的结论外人自然不得而知。公司嘛，反正是不分家了。不过，据说是大领导的决定，由行政部把工区做一些调整，对此文思妍差点骂娘，她前前后后出了七八套方案，不是被吴言打回就是被林修打回，最后，她只好放大招，将两个部门的人划分开来隔得远远的，才总算通过了。
　　之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切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关心不知道男人们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这样以大局为重的。不过和李惠说起这件事时候，关心是完完全全把自己放在一个局外人的位置的。李惠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这可比黄金时段电视剧来得有意思多了啊。她分析吴言从前一定给林修制造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林修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他。最后她的结论是，男人幼稚起来，真不是人啊！
　　关心觉得真是人心难测，之前一次公司的聚餐的时候，吴言还戏言让林修赶紧找个人定下来。吴言可能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林修找倒是找了，却找到了他家里。这短短的几天，她的心里真是反反复复过了太多的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总觉得自己跟这事有些关系，而且之后，也可能还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让她感觉很不好。她不过是小小女子，实在不想最后被当成炮灰牺牲掉，考虑再三，她想离职。也许断，就应该断得干净一点。可是，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呢？真的那么容易么？
　　不过事情也还算顺利，姥姥只是让她把手上现有的任务配合完，就可以走人了。工作还是像从有一样，她依旧每天在□□上和李惠聊些公司的八卦，和文思妍一起拼饭，听她讲姥姥和大龄女的坏话。她依旧每天有下不完的简历打不完的电话，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仿佛林修这个人，从来没有在她生命里出现过。只是最后办理手续的时候，却遇到了难题，因为林修不肯签字。
　　“你在搞什么！离职？你在开玩笑么！”
　　林修将桌子拍的震天响，每一下都好像敲在关心的心口窝上，疼得她快站不稳。林修看样子气得不轻，胸口的衬衫随着他沉重的呼吸一下下起伏。刚在一起的时候，林修也有想过让关心离职，这样在一起也方便得多。但他知道关心是个自主自立，她不会愿意依附自己生活。如果让她因为自己换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去适应，他也不忍心，所以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关心自己主动提出离职了，他却慌了。她哪里是要离职，她是想彻底的离开自己！
　　“我不是闹着玩的，我是认真考虑过的。”
　　她不想争吵，只希望一切平静的结束，她只是想离开。
　　“认真考虑过？上次你闹脾气，我知道你生理期，撒个娇我也愿意让着你。现在你跟我说你要离职，不可能！我不会同意，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你小声点行不行！我已经决定了，麻烦你尽快帮我签字。我不想弄到仲裁，没意思。”
　　“你说什么？仲裁？你是中邪了还是脑子搭错线啊！啊？仲裁？你跟我说仲裁！”

　　林修将她的离职表格撕得粉碎，扔到脚边垃圾筒，关心目瞪口呆，真是不知道他竟然不讲理成这个样子。
　　“你！”
　　一时气结，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关心，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离职。我不允许你离开我，听到没有，我不允许！”
　　他绕过桌子，用力抱住她，勒得她快不能呼吸。这段时间，因为他和宋可可的这件事，他也很疲惫，所以忽略了关心。他以为她只是闹闹脾气，最后还是会理解体谅自己。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关心不会真的离开自己。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自做主张要离职。离职，不就是离开他的意思么，他不能允许。但他自知理亏，而且关心倔起来软硬不吃，他也只好先稳住她，再想他法。

　　一周后，关心又被叫到林修办公室。
　　“你的离职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葛总说配合完手上的任务就可以走了，应该在这周最晚下周就差不多了，你同意签字了？”
　　听他的意思，是准备放人了。该怎么说呢，有些放心，又有些难过。其实，关心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想要被挽留。可当他真的同意让自己离开了，她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我不会签字，我知道你只是在闹脾气。这样吧，不如，我放你一个月的假，出去散散心。”
　　“林总……”
　　“不管怎么样，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这么坚持，我到时候不会再废话。这样行不行？”
　　他忽然软化下来，像从前两人甜蜜时一般的哄着她，让她无力招架。
　　“虽然我觉得没必要，但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也没话好说。”
　　“关心，我知道最近有些事情，让你不开心，但是，你乖一点，好不好？”
　　他走上前，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这是他第二次在公司抱她。虽然没有人看得到，但关心还是紧张到不行。她反正决定走了，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关心姐，吴总找你。”
　　“吴总找我？哦，谢谢。”
　　刚从林修那回来，还没缓神呢，美静就打电话说吴言找她。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儿啊？该不会还是遥控车的事儿吧，不是说不用赔了么，真是的！愤愤也没有用，还是得去，谁让人家是领导呢。
　　“吴总，您找我？”
　　“坐。”
　　“谢谢吴总。”
　　“别这么拘谨，对林总什么样，对我什么样就行。”
　　“啊？哦……”
　　他这话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关心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偷偷斜眼看了一眼安静坐一旁自己玩的小正太，只一眼，又乖乖坐好。
　　“Arron玩的累了，所以他摘了助听器，他不会听到我们说什么的，你不要紧张。”
　　“没有，没有紧张……”
　　本来的确是没有紧张，但被吴言这么一说，她反而有点紧张了。
　　“我听说你要离职，虽然有点唐突，但我想知道，你是有了新方向还是？”
　　“是……之前是有过离职的想法，不过也不是因为有了什么新方向，就是想休息一下。”
　　不想多说，如果吴言找她是因为这件事，她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她比较在意的是，他又不是自己直接领导，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自己是林修那边的人，自己离职的事，他问也不合适啊。
　　“之前？那也就是现在有变化？”
　　“呃……也不是的，其实……”
　　她也觉得自己休一个月长假这事情有点难解释，可不说清楚好像也不好。
　　“没关系，不好讲的话，我不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想，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如果是这样，那，关心，我有个不情之请……”
　　“吴总您言重了，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上忙的，您直说就是了。”
　　说完这话，关心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自己真是太抬举自个儿了，人家一大老板，会有什么事能需要自己帮忙吧。自己太把自己当颗葱了。
　　“我想，也许你踩到Arron的遥控车，这是你们的缘分，你介不介意在找到新工作前来帮我照顾Arron一段时间？”
　　他这么说什么意思？该不会这么没人性，因为一个遥控车，就让她去他家做童养媳吧！
　　“哦，你不要有误会。是这样的，Arron的家庭老师怀孕了，所以已经向我提出离职了。可最近我实在太忙，而且，要一边工作一边照顾Arron实在分身乏术，我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陪他。你也知道他是个特别的小孩子。这么巧你懂手语，而且不会很久，最多也就是一、两个月，到我找到新家教就好。只是每周最多只能是单休，薪水方面，我会以在这里的双倍支付。如果有特殊情况让你加班的或者假日我都会双薪给你，而且如果你有面试，只要时间安排得开，我这边都会尽量配合你，你看怎么样？”
　　关心想说不怎么样啊！她刚刚失恋，离职后打算糜烂颓废一段时日啊，她还得在家追雷剧啊！不然拿什么跟文思妍她们吐槽啊！她还想一整天躺在床上用手机看小说啊，她还要看已经看过七次第八次还没看完的倚天屠龙记啊！可是，就在前几天，她踩坏了小少爷的遥控车，这会儿要她说拒绝的话，她又觉得抹不开。
　　“你给出的条件确实挺吸引人的，不过，因为我住得比较远，所以不知道……”
　　终于给她找到一个好的借口，大老板一定住京郊别墅区吧，路程太远，她可是不方便的哦！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我现在就住在公司后面的小区，你只要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陪陪Arron就好。三餐会有阿姨照顾，你看还有什么其他需要？”
　　“没，没有了，已经很好了……”
　　唯一的退路被堵得结结实实，关心只得认命。不过，一低头，看着小正太正瞪着大大的毛嘟嘟的眼睛望着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有些许水汽，关心一颗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萌化了吧？或许，有个小孩子打发时间，比追雷剧、看小说来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