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世语》神仙十三

31、第 31 章

　　第三十一回

　　十月廿四，天气澄和，重华殿的宫人们一大早就洒扫庭院，忙碌的为主人的庆生宴进行准备。

　　从不晏起的宋茜也在晨光透过窗棂时起了身，梳洗停当，在屋里看了一阵书，等正殿的宫人敲门来请，便起身去了正殿，与郑秀晶一同用早膳。

　　郑秀晶穿了簇新的竹叶暗纹月白长裙，长发随意挽起，插了宋茜所赠的那枚棋楠木簪。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立刻笑盈盈的问：“听天一堂的学士们说，在北墨，十五岁称为及笄，要挽发插簪？”

　　宋茜瞥了眼她的发式，笑着点头。

　　郑秀晶顿时来了兴趣。“那你十五岁时是怎么行及笄礼的？”

　　“我没行过及笄礼。”见她讶异的挑高眉，宋茜笑了笑，从容解释道：“依北墨祖制，东宫和天子只行冠礼。至于其他女子，若是年满十五，且已婚配，行及笄礼，若是尚未婚配，则只用挽发，不用插簪。但要是到了二十还没有婚配，就在二十岁插簪。”

　　郑秀晶看了看她整齐梳起的发髻，恍然大悟的点头。“所以如果我是北墨人的话，现在还不能用簪子？”

　　听了她这句话，宋茜似笑非笑的摊平手掌，伸到她面前。“殿下若是不喜欢我送的那根木簪，可以直接还给我，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郑秀晶怔了怔，看清她眼底的促狭笑意，冷哼一声，扬高了下巴。“这是我最喜欢的发簪，既然送了我，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宋茜忍俊不禁的轻笑着收回了手。余光瞥见她的笑，郑秀晶也绷不住的笑了起来。“我们西夜没有那么多规矩，女子什么时候都可以用簪子束发。不过，既然我跟了北墨的师傅读书，也该学一学北墨的礼制，你帮我把簪子摘了，重梳一个北墨的发式吧。”

　　话音未落，宋茜的笑容不自然的僵住，迟疑的重复道：“你要我帮你把簪子摘了，再梳上去？”

　　“对。”

　　宋茜踟蹰了一会，起身走到她背后，手抬起来，在空中顿了顿，没有去拔那根木簪，而是又垂了下去。“……你先把木簪摘了。”

　　郑秀晶闻言仰高头，自下而上的看她，见她一脸不自在的别扭神色，一时大奇。“你怎么了？”

　　宋茜轻咳了一声，别开脸，吩咐宫人去取梳发用的篦子等物。

　　郑秀晶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看她转回脸来，又是平日那副温和的表情，不禁怀疑刚才看到的那抹不自在只是自己花眼的错觉。

　　宋茜悄悄收了收背在身后的手，然后若无其事的举起来，摘了那根棋楠木簪，放到桌上，接着接过宫人取回的篦子，仔细给郑秀晶梳顺了墨色长发。

　　不过片刻，灵巧的手指已结出了北墨时兴的少女发式。宋茜左右打量了一番，笑着命宫人举铜镜让郑秀晶自己看。

　　郑秀晶对着海兽葡萄纹铜镜看了半天，一脸新奇又兴奋。“要是许了人，就多加一根簪子，对吧？”

　　宋茜飞快的扫了一眼桌上的木簪。“嗯。”

　　郑秀晶笑嘻嘻的让人收了铜镜和木簪，抬手拉她坐下。“好了，再不吃的话，早饭就要凉了。”

　　长睫微垂，遮掩住了宋茜眸中一闪而逝的些许自嘲。

　　就像之前她不知道系贾哈在西夜的意义一样，郑秀晶也不知道摘木簪散发这个动作在北墨的意义——按照北墨的古礼，新婚之夜，女子须由夫婿亲手摘下发簪，以示外间的规矩在闺房内的夫妇之间不适用。

　　上一次系贾哈，她知道实情后有些尴尬，可说是因为她当时扮了男装，怕其他人无意看到误会，有损郑秀晶的名声。可这一次，两个人是在没有外人的内廷，又都穿着正常的女子服饰，除了她自己，应该无人知道北墨的这个风俗，她是女子，郑秀晶也是女子，女子之间摘个发簪，梳个头发，不是很正常吗？她方才那一瞬间的别扭，真是来得莫名又诡异。

　　郑秀晶自然不晓得她心里转来转去的这些念头，用过早膳，便起了身说要去给武威皇和敬贵妃请安，让她在重华殿等自己回来。

　　宋茜漫不经心的应了她的话，等她出了门，回到偏殿，关上殿门，想起刚才的事，又笑着摇头自嘲了一番，才踱到书架前，取出那本翻看频繁的文选，摘出夹在其中的小红纸条，快速读完，沉吟片刻，返身到案前，用茶水溶了纸条，皱眉思索起来。

　　在今岁的边市谈判开始前，她便已预料到，武威皇决不会轻易放她回去。依照她的主意，边市的定额最多只该比去年上浮一成，没想到孝恭王心急想要回女儿，竟然一口答应了西夜上浮两成的提议。这样一来，是既让西夜得了实惠，又让武威皇更觉得扣押她有用，效果与孝恭王的本意大相径庭。

　　不过，今岁西夜派出的使节比去岁的要精明许多，不像去岁的那两个，轻轻松松就被林允儿下套吃了哑巴亏，让北墨占了上风。

　　钟郡王郑宗翰颇有知人之明，这一点，从数次的交道中，她已有所见识。但是，对这个曾手握重兵，又与远在天漠的皇长子郑允浩亲近的堂弟，武威皇究竟有多信任，又能允许他对储位之争做出怎样的影响，她还没查探清楚。

　　如果这次的谈判结果会令武威皇在大悦之下对钟郡王加以封赏，赐予某些实权的话，或许会给她谋划的事带来几分转机……

　　在心中反复琢磨了许久，宋茜终于舒展开眉头，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

　　这次虽因孝恭王的心急让北墨吃了亏，但是，善加利用的话，这亏也能成为未来的利。

　　她能从郑允烯手里赢回来并转送给郑宗翰，甚至是郑允浩的东西，可不会只是那一坛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