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都客》张大人

3、第 3 章

　　我忍者心头不快，冷下脸道：“不敢，兄长若是不愿与人同席，我也不好勉强，只是麻烦一说，还请慎用。”拂袖转身欲走。

　　那人急唤一声：“苏润之……且留步！”

　　我娇躯一震。他怎么知道我前世的姓名？！

　　回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纷乱的记忆中依旧没有他的脸。难道这是前世的相识？

　　他笑道：“不记得我了么？可还记得丢在我手里的帽子？”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这一来我倒是发窘了。那天分明是我强词夺理，还咬伤他手，最糟糕的是咬人以后还露出女子的身份，真是羞的无地自容。正踌躇间，那人走上前来，伸手一把捉住了我的手。

　　我急忙甩开，匆匆一礼就要逃离。慌乱间看到他手上齿痕宛然，心头有如撞鹿。他也不恼，哧声笑道：“谁说要日后讨教的？怎么见了仇家只知道逃之夭夭了？”

　　我面红过耳，舌头打结，半响才道：“我现下作女子装扮，自然不方便教训你，待我换过装束，再来和你一较高下。”

　　我好胜心起，似乎连观龙舟一事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倒是他好心提醒：“去叫你哥哥同来吧，看过龙舟再说，怎么样？”

　　我哼了一声，支支吾吾地闷声道：“好……”

　　小三哥喜出望外，和他斯认明白了。观着龙舟，肖力见我哥哥是书生装束，便和他讨论起经义来。小三哥随口敷衍，不甚在意。

　　肖力道：“乔兄不必介怀，我并非和你推敲文章，只是我见你和我一般年纪，作书生打扮，以为你也是功名中人。”

　　小三哥挠挠脑袋，道：“兄台你可高看我了。我虽是个书生，但素来不喜经书，却只爱看那一类史书。”

　　肖力道：“难得你不比常人。看史书却又能学到另一番道理。”

　　“不错。”小三哥接口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自古治国齐家的道理，都能在历史故事里找到。”

　　二人说得兴起，竟然忘了观看龙舟。肖力和我哥哥讨论起治理天下的道理来，眉飞色舞，仿佛他正是将那一条条道理实施了一般。

　　我听得不耐，眼看龙舟赛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两舟并头，舟上健儿都使出吃奶的劲儿划船，激起水花如纱，人声鼎沸。我看得兴高采烈，偏偏床前有一株大树遮拦了最后那段路程，我就忍不住趴在了窗子上，身子渐渐向外够去。

　　突然我一个失手，翻身而出，直直向下掉落。我正大声尖叫，对面雅座里一个白衣身影翻然而出，抢在我落地前将我抱住，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我死里逃生，尖叫声终于惊动了交谈甚欢的小三哥和肖力。二人皆是脸色苍白的扑到窗口。肖力看到我落在白色身影怀里，脸色才回转，小三哥却失魂落魄地分开人群下得楼来。

　　我劫后余生，深深感到了生命的可贵。当我头下脚上跌倒的那一刻，仿佛时间像暴风一样掠过耳旁，眼中唯有一片白色纷飞的衣袍，宛若一只大鹏鸟飞来，像天神般稳稳地抱住了我的身躯。

　　我惊魂未定，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他温润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莫怕，你没事了。”

　　我激动之下，抽泣起来：“有事……”

　　他诧异，低头看我，和我抬头看他的迷离眼神撞在了一起。

　　从此他的脸，他的身形，撞进了我的心里。

　　他抬头，看见了肖力，肖力冲小厮努努嘴，对他赞许地点点头，他于是放开我的身子，任凭我拉住他的衣角站在原地。

　　我慌乱无措，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对上肖力疼惜的眼神。

　　身子一转，被小三哥紧拢入怀。小三哥因为谈得兴起，疏忽了我，自责得要死。反而是我不住地安慰小三哥。

　　小三哥牵着我的手上楼，我走在楼梯上，一步三回头，他离去的身影坚定如铁，气势仿若天神魁伟。

　　肖力不好当着小三哥的面表现地太过担心，但他的眼神，自此以后就多出了一份深深的疼惜。

　　泱朝并不流行表兄妹结缡，加上我们并未说清我和小三哥是亲兄妹，肖力炽热的眼神很快引起了小三哥的注意。事后回了家，小三哥还不时拿当天的事打趣我，却常常对我旁敲侧击肖力不同寻常的态度。

　　无奈之下，我只好叙述了当年和肖力的初见，倒把小三哥逗得人仰马翻。

　　我回家以后，常常出神忘情，他大鹏一样扑向我的身影，他天神一样屹立的背影，他飘然若仙的远去，他温润如水的嗓音。我痴痴地重复着他对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莫怕，你没事了。”

　　家人虽然不知我经历了些什么，却也能开出这痴妮子喃喃自语的啥样，乃是有了心上人了。可惜我从来不爱和丫鬟们太过亲近。反而是小三哥和我混得最熟，母亲偷偷向他打听我的心事。

　　“肖力？鸿都没听说有这样一家贵族的呀？”母亲问父亲。

　　“你说姓肖么？莫不是肖克虏肖老将军的后人？”父亲疑道。

　　多方打听的结果，肖力此人正是肖老将军的玄孙！

　　“只可惜他家没有来提亲。听鑫儿的描述，似乎这肖力也颇是喜欢我家巧儿，怎的却没有半点动静？”

　　多方打听的结果，肖力并未成亲，甚至连一房侍妾也无，亦没有通房丫鬟。

　　“这可奇了，二十岁的人了，早晚要成婚了。我们丫头等得，他也等得么？莫不要暗示他家一下？”父亲道。

　　母亲道：“丫头确实太小，他若肯等，是巧儿的福气。”

　　好歹这事就被耽搁下来了。两家家长来往却变勤快了。只是肖力常在宫中任御前侍卫，难得回家，父亲一直无缘见到真人。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我痴恋肖力的谣言终于在街坊之间传出了风声。这日不属肖力轮值，他在家中休息，适逢我父母拜望，他父母早已听到了风声，十分高兴。待我父母见过肖力真人，端的是喜爱非常。

　　于是双方父母终于站到了同一阵线。肖力父母终于向他提起向我家提亲的事情。

　　依旧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个乌龙事件不知怎的传到了宫中。肖力少年英杰，本是许多贵族少女的梦中人，此时被我看上了，听说对方又十分满意我的条件，我眼前顿时跳出来许多情敌。

　　正在风头浪尖上，忽闻北匈奴和南匈奴不和，打得激烈。南匈奴自愿归附大泱王朝，派使者求一贵女和亲。原本和亲该派遣宗室之女，但是大泱正值国力鼎盛，根本不怕南匈奴有何异动，是以皇室决定牺牲一个采女前去和亲。

　　这一年便是天子弱冠之年，冠礼之后，便举行了自他亲政以来规模最大的也是第一次的选秀。

　　我因为名气太大，终究逃不过选秀一事。外祖父托付宫中上下，定要将我落选，至不济也要选去当个女官。要知道凭着我的姿色才干，很有可能被选中去和亲。

　　可惜太后娘娘似乎格外关注我这人。难得她还念念不忘我幼时面见她的情形，定要我去见见她。

　　我被训育姑姑带到慈宁宫中，对太后行了大礼。太后平和中正的声音唤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我默然抬头，低眉顺眼。

　　太后赞道：“果然是大家风范，和小时候的风姿一年不差。哀家见着就喜欢。”

　　我如遭雷轰，呆愣半响，才想起回话。脑子里一片空白，灵感闪过，我伏地磕头道：“臣女见娘娘慈悲可亲，亦是十分愿意侍奉左右。”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果然有心。可惜你是有人巴巴的交代了要的，我这个老婆子就不夺人所好了。”

　　我心头一片荒凉。看来宫里早就拟定了和亲人选了。我非皇室，宫里又没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事到如今，难道只能认命么？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秀女寓所的，只记得无数嫉妒的眼光闪过眼前，我却睁着无神的眼飘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正睡得昏昏沉沉，耳听得一阵嘈杂，似乎是几个女子强闯我的寓所，好晴拦不住，她们霸道地闯了进来。

　　我勉强睁开眼，就见到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艳女子坐在了床头。身后还站了一个丫鬟，和另外一个比她稍小些的秀女，亦是美丽动人。那美艳女子见我醒了，柔声问好：“妹妹，请恕倩倩无礼，倩倩听说妹妹病了，将来既是自家姐妹，心中好生不安，就提前来看望一下妹妹。”

　　我明白这是那一场觐见惹的祸，那自称倩倩的，就是两朝宰辅家王沐恩的女儿王倩。王沐恩辅国有大恩，为人又谦谨，太后记挂他的恩德，这皇后的位置是非落在他独生女儿头上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