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沧记》陈晓晓

24、第 24 章

　　宫内时逢冬节，放烟火驱寒气，也谓是烟花祭。

　　去年此时，花卿颜在别处看烟花，绚烂地欲夺去她呼吸的烟花，人潮涌动，人声鼎沸。却隔着一段不可触的距离，一个人看着烟花，却看到内心的孤独在盛放。手心是空的，身边是空的，想念的是空的，所以心中是空的，只有孤独在盛放。世界越热闹喧哗，这种感觉就越深入骨髓，在身体里阵阵发冷。

　　而今年，终究有些许不同了，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卿颜抬头，望见君世安，他戴着绘满图腾的丝布面具，可她知道，就是他，除了他，不会有谁，只有他，不是别个。

　　君世安自身后拿出一张丝质绣双燕面具，卿颜一戴上，他便拉着她跑起来，他的手是厚厚的温暖。他们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奔跑，明明是看得见烟火的夜晚，她却觉前方是无尽的光芒，冬天都不再漫长，他们要去岁月里流浪，回首青山白水，汝在吾旁。

　　御海洲和小龙女在雪地漫步走着，不觉彼此发上覆了层雪。小龙女恍见似白首，羞喜于心，但见他还是沉默不语，每次从战场上回来，他总是安静一阵日子，不太愿和人说话，因他在想着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今年冬天好像特别的冷，不知这雪可有多厚？”她觉得太沉默了，便随意念叨了句。

　　“你看过红色的雪吗”此话一道，即觉寒意甚于往矣。

　　“是血染的雪，还是雪流的血？你说冬天过去后，他们和冬天去了哪里？”

　　他不知，厚厚冬雪之下，春天蕴养藏息，静生待长。她不顾十指通红地挖开那冰雪，一株小小的绿色植物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眼前。

　　“你看见了吗？希望就在绝望之下，绝地重生，草木可，人更可，事有逆顺，人有悲欢，世象本如此，天地多尘埃亦多风雪，风雪过后又是清净的。”小草沾着微雪躺在她手心里，一切都是让人怜悯的。

　　“小心冻了手。”他拉起她冰冷的手偎进自己的胸膛，不愿教她受冷。

　　“让我陪你，我们一起把这段路走完。”她不想放手了，就想一直依靠着这温暖，须臾至罗预，白首渡百年。

　　一生风月供惆怅，到处烟花恨离别，至竟多情何处好，少年长抱长年悲。赏遍人间好时节，又到离情愁绪天。

　　他们看尽花开花落，烟火盛衰，只不能去同看青山白水，且须一别，俩路分往，他们去数重山城后，她们在宫内等候着。

　　此次同御海洲赴沙场的是太子君圣宸和四皇子君天熙。

　　他说过的永远还在心上，一时教离别压得沉沉，再是不能想到，否则痛欲难罢。等他，山一程，水一程，终有他一场回程。他要去成为更好的男子，她是他心上最好的女子。

　　那日花卿颜做了慕容暖极喜的红豆羹，她兴起心忖着这所喜之食，应有所喜之名，而细品之下，香绵软糯，甜兹满口，脑海中浮游相思不苦四字。但相思，如何得不苦，只苦教人九转肠欲断，长泪摧心肝，魂丢无所偿。慕容暖偎靠着念如想，俩人哭湿了各自巾帕，慕容暖还边落泪边咬帕，映着烛光点点伊人泪，倒吓着了卿颜和她一同哭出来。他离去时宫花凋零残落，为卿送君远行。不堪想，想愈惆怅。

　　君龙华带玉时音返宫不久却缠绵甚多时，朝暮一枕眠，销魂两身处，共赴云雨间，此乐无人厌。他待她比以往甚好，好到不顾体统流言，只着卿一人心思。倒叫玉时音一时难以消受。

　　桃花落得愈发清减，时音和卿颜偶立于桃花树下，见花景犹好，时音禁不住想去抚几抚，那桃花枝竟一枝而落，恰落入一宽红袖，颇是趣致可言。

　　叫卿颜不知怎得想起那才子佳人的戏曲来:“公子，公子，这桃花自个行落，那桃花仙子不请自来，想必公子将有源源不断的桃花运啊。”玉时音手里拿着那花枝哭笑不得地拿来打她，刚想说她什么来着又听她一板一眼，似模似样地扯着：“在桃花瓣落尽之前，定会遇上命中缘定的那人啊。”卿颜看着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已是入了戏不可拔。

　　着实这人生何不似戏一场。

　　有宫女冻死在玄武门城墙下，侍卫们看到她的时候，她侧跪着身子耳朵贴在墙上，墙面已经结冰，她的耳朵冻结在那，宫卫们一拉她的尸体，那耳朵便撕裂开来，一半留在墙上，血也没滴两滴，被踩过的脚印化在深深的雪里。

　　后来有一两个小宫女路过看到上边的残耳，吓得一惊撒腿就跑，念如想把残耳完整的除下来，交给帮死去宫人打理后事的人们，毕竟干净完整的躯体是死后唯一仅存的尊严了。背井离乡，入宫为奴的路或许难走，且最后虽不一定是衣锦还乡，但终于还是会回去，回去身和心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