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沧记》陈晓晓

23、第 23 章

　　玉时音被大雪困住，日复一日，念及他会否踏雪寻来，自己仿似被压上厚雪的寒梅，几欲不能承受的思念压得她有颤抖的期待。

　　他们之间隔着多少山？多少水？冬雪融尽，他可会一步一步跨越而来，抑或是她离开远走天涯，觅一个孤独却真实的自由，心不由她身仍在，我不思君便是好。而空对着日朝日暮，明月星辰，思却往君去，无一日不思，恐殆时亦如此，年华蹉跎，岁月空过，一心付错，以思君终吾生。而终君一生，可有予我过半刻思及。

　　三日大雪，一日融尽，她决意离去。惜别前来探她的慕容暖，卿颜和如想，她们许将一别终生，此后的日子似大雪无境，彼此就成了生命中遥远的春日。她们同时音送行，登上一叶泊于岸边的船，她要去这水的另一方，另一头，泪水中她们三人的身影远去，挥挥手，她着一袭青衫孤自一人寞入身后无尽天水碧空。

　　时音坐在船头上哭泣了好一会儿，泪水没入海水，有了她的情思，后连天也怜悯了，变得阴郁起来。怕是要落雨雪了，她才步入船舱内。

　　因她早已习常自个泪水中的他，此刻见着，只疑是心病又犯了，可她又不曾见他这般姿态，向她一步步走来，脸上是心疼的神情，连声音都在颤抖:“你要去哪里？”

　　她转身跑出去，心想着离了这里便离了这幻念，他追出来，她揭开船帘时，他从后紧紧抱住她，俩人久别重逢一时都竟在微微的发抖，和这泪水也彼此都有，她挣扎间还是被他吻住，两人从未有过如此缠绵长久的亲吻。

　　一吻方歇，玉时音呼吸得以缓来。他急迫地问：“为何不辞而去为何不回宫？”

　　“为了戒，宫内教我生执念，执着那无法企及的念想，惟有无欲无求，才能寻得心中分寸平静；为了结，结束这无法企及的念想，茶冷了就要倒掉，哪曾有谁顾过一回首，如是不结，它亦蒙尘覆雪，甚至害虫生事，咬来啃去，教人望而糟心。”她略略思索，缓缓而道。

　　“如果我说这辈子只想喝你沏的茶，又何如？”他并不是不知她意的。

　　她闻言幽幽地望着他：“可惜这壶茶置的久了，蚁虫滋多，再是不忍看，不复用的，只能一碎弃之。”

　　宫内

　　夜里落了方时雨，染人分外好眠，教海棠都欲睡去。卿颜没有唤慕容暖，她便一觉直至巳时还未起。君天熙一早携了好花来看她，见她仍香衾软枕独好眠，那一容睡海棠自是他手中盛放至极的寒梅也无法比拟的。

　　他忽然不明白，世间既有她这颜貌，为何还有花的存在？在他心中，已是所有花都无能似她这等的生好；世上所有花的盛开，花的香气，花的容颜，抵不过她一言一笑，足自己欢喜。就如此时只闻她呼吸，便教他心中似有禅自静。

　　他逗问她冷不，她竟真应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冷。君天熙寻思她这屋里怕是还要再添置上一炉，就自他殿内移来罢。却听她是喃喃自语:“娘，暖儿冷。”

　　他不禁倾身和被拢住她:“来年三春，你就在我昭阳殿了，我心中欢喜，以后有我，你断不会受冷。”他抚拭她秀气小挺的俏鼻，柔嫩细腻的脸颊，花瓣儿似的双唇，温柔地亲吻疼惜着，愈发沉迷地放不开手来，想是望多她一眼也是好的。见她辗转欲醒的姿态，就着人去吩咐御膳房做些许她爱吃的送来，待她醒来，两人同起进膳。如此般景事，便觉是美好。

　　慕容暖醒来方想起今日要与他们一同将花露置于树下。三殿下平安归来与卿颜修成正果是一喜，时音大愈与二殿下同修于好回宫是一喜，如此多好事，她却还是不甚欢心，只觉心中难以平静。

　　花露埕封藏在梨花树底，早掘好的坑洞内侧可探见树根的脉络，想此后会被这生长的根枝所困，心中一时不忍。但他们还是一把把雪土地把花露埋上，不知多年后会否难取。慕容暖望着那埕子，像看到这些日子的这些回忆也被存了起来，在心里自是难忘，却惟恐此后难以追溯寻索。

　　“以后我们会在哪？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更漫长的时光后，我们会在哪？还会在一起吗？”既无花可言，便孤自空语。慕容暖望着树坑说道。

　　“为何不会在一起？一直都会在这了，还会去哪？ ”君天熙还是听到了她的细语，忍不了自慕容暖身后抱住她。

　　“不会那么肯定的，世事无常无测，如何想得起。”

　　“我很肯定，你以后会一直在这里，在我身边。”他抱得更紧，把她转入怀里，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她转过脸来看了看他，见他果是沉着脸，如山雨欲来的天。便偎着他，头靠在胸前听他心中的律动来平静自己，兼也安抚了他的情绪。

　　她听见他的话，眼前似浮现花的时景：“如果没有你，我是一些些都不会想的，因为这是我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