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沧记》陈晓晓

25、第 25 章

　　小龙女终是寻了她的郎君去，孤独漫长的路途里，万籁俱寂的夜晚他是明月，疲劳奔走的白日他是前方坚持下去的力量。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离他更近。她想，喜欢一个人就是我想见到你，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你。这是世上最简单的事。

　　御海洲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刻，就觉是梦境，是他太疲惫所致的慰藉。但眼前的人儿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那近在耳边的呼吸。

　　“小龙女？”他唤她，名字似是一唤即亮的灯火，假使是梦境，便是寻觅至尽头的不灭光源。

　　“对不起，我没能坚持不见你，连不去想你，这也是我无法做到的事。”相见时的千言万语不胜一个真切的拥抱。自己跑过山涉过水，不顾一切寻来，为了抱着他，为了携及他手。自己不顾一切寻来，为了听他的声音，他的心律。双泪垂于吾容，了望君惜。相思渡至此岸，赋予君知。

　　是夜静谧，两人坐在月光下，小龙女想起也有许久未似此时此刻，坐在他身旁同看月光倾世。他的面容变得有些许憔悴沧桑，叫她看来不忍：“我来这里，会不会影响你攻打敌军？”

　　“会啊。”看到她闻言果然垂丧下去的脸，还是把话全都说了出来：“每次在战场上我都想着绝不能失败，取胜的决心比以往更大，但我还是越来越害怕，害怕如果我真的不能再回去看你们了，你会恨我一辈子吧？我害怕再也不能见到你。人的一生不会拥有太多，你来到军营后，我便想着许在最后的时候，还有你在，就很好了。你在我身边，我的害怕就少了很多了。”

　　她心喜又问：“在你心里，我占的地方有多大？”

　　“除了上阵杀敌，为国效忠，像现在，我的心里可以全部都是你。。。你听见了吗？”他把她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听不到，再抱紧一点。。。”

　　“其实我什么也不能给你，没有承诺，没有昏礼，许连将来也没有，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后悔？如果此生不能与君在一起，才是我最后悔的事，不求同生享安乐，但求共赴黄泉同苦难。”

　　“同伴余生，共苦共难，不离不弃，唯汝一人。”夜半时御海洲还在挑灯看地图兵书，小龙女劝他早点休息，一番软磨硬泡，念叨自己一个人睡不着，终是把他哄灭了灯火，一同就寝。御海洲因着北胡许久未灭，也是许久不得安眠，如今她来了，却能叫他睡会好的了，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心里就安定温柔下来。他已决定，如果此次能同她一起回去，定将正式迎娶她过门。她知道后定会比他更欣喜。

　　众人大都希望这是与北胡的最后一次战役，誓要将敌人赶回他们原来的地方，且使他们再也不敢东来再犯。但此次北胡更犹胜往日的猖狂，战况有所不同，战略也有所调整，几番策划后决定采取追击北胡到他们的部落而后一举歼灭，永绝后患的战术。

　　御海洲率领八千骑军紧追北胡首领，从太沧边境直上西北，两军浩浩荡荡，黄土甚嚣。大军数十日不曾返，决心不把敌人赶回他们的地方誓不罢休，八千骑军到了蛮荒北胡之地仅余百来，两军激战至伤痕累累，仿佛都靠最后一口气撑着，只看谁能长气些。

　　此最后一役，御海洲砍下了首领的头颅，再不听闻嘶吼杀戮的声响，他们都安静地倒下了，他自己也无力再握紧那荣耀的战枪，似乎一切都要放下，他坚持到了最后，却还是到不了这最终，他倒在马背上，对马儿说:“我们回太沧。”

　　他晕了过去，再没睁眼看过这天地，再不能睁一眼看他守护的太沧，这他所爱的江山国族，和他此生未完的儿女情宿。

　　小龙女帮御海洲缝补些衣物，但不由地思及他人，便怔怔发愣，不自觉在抚拭一角青领。又想拿他的物什来看，打开他桌上的漆盒，内里一并放着些章程图印，细看去，才发觉最底压了张纸，她略略疑惑，展开来看。

　　那上面书写的是他的三恨及留予她的话。

　　余一恨天下未平，二恨北胡未灭。吾与汝此生未圆，还望来世三生，如再续缘，定不相离，两心长好，执手终老。誓不再负，再误。望卿此身珍重，岁月流长尚好，吾此世得卿所识，乃吾一生之幸，此后吾亦为天星月日，照汝所在。世间汝所喜之物皆为吾所化，虽不可言语，吾心汝自悉。望卿代余载生于世，替看世间景，吾心即汝心。既想为太沧女豪杰，自应振作自强，发奋不息，卿随吾为国效忠，早日成国之栋梁，还此一愿，似是吾活于世，惟望卿，惜时日，勿蹉跎。存于世间本是最善之事，卿代吾生，则好。

　　而于她，又且只三恨，君不明，天长地久，不是我求，只一时一刻，便暖以残生，供相思长，流年望，此后青山还在，绿水长流，岁月空好，只寂寂。

　　她似断了心弦，哭得昏昏沉沉，而后不省人事。再度转醒，果真听闻他被马儿驮入太沧，甫进国土，马儿即身躬而卒，而他亦殆多时的消息。她恨自个为何醒来，为何不随他再不睁眼，为何没有和他去了，为何他又抛弃了自己，曾承诺过同伴余生，共苦共难，不离不弃，惟汝一人。为何还是剩了自己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