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隐藏情敌 ...
-
这一声,屋子里三个人表情各异,邵一楠还算镇定,只是略有些尴尬地解释了一下:“是隔壁的邻居。”,骆友梅则意味深长地随手拿了本书翻阅起来,并没听见的样子,骆守宜则嚯地一声站了起来,惊讶地瞪圆了杏眼看向邵一楠:“你……”
邵!邵!难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邵老师!难怪!难怪!
她在心里‘难怪’了几声,忽然意识到自己行为是不是失礼了,急忙笑了笑,抢先说:“屋子里太闷了,我去院子里看花。”
说完她一挑帘子就出了屋门,迎面就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站在院子里,侧着身去看角落里摆着的盆花,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斜襟薄衫,一条深蓝色的及膝裙子,下摆露出的小腿上套着白色长袜子,一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脑后,光站着露个侧脸都显得亭亭玉立,一股清媚之态。
听见门帘的动静,她也不转头,只是笑着说:“邵先生,你这几盆花都是我照顾得好,马上要开了呢,你可得谢谢我才是!”说着歪头向后看,一眼看到骆守宜,笑容僵住了。
骆守宜居高临下地站在屋门口,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粉团团的脸泛着娇嫩的红晕,下巴却是尖削的,额外有几分秀气,浓密的睫毛忽闪着露出一双灵动的明眸,不像丁双喜那么亮得灼人,却更有一种俏皮伶俐的感觉,额头上梳着稀稀疏疏的刘海,正是时下流行的式样,手里卷握着一本书,说是来还书的,难道也是邵老师的学生?
梳辫子的少女也在同时打量着她,满眼都是惊奇,骆守宜本来换了衣服是要去戏园子的,自然是一派富贵之像,旗袍料子里嵌织着金丝,脚下的高跟鞋是洋货,头上押发的珍珠洁白圆润,颗粒又大,完美得都让人疑心是假的。
她不禁有些突如其来的气馁,又想到邵一楠本来就是个普通教书先生,未必认得这么富贵的小姐,只怕是亲戚也未可知,于是保持着笑脸问:“您家是哪位?我来找邵先生。”
因为骆守宜直接就站在门口堵住去路,邵一楠不好出来,只得在后面一步的距离出声招呼:“这位是我的邻居金姑娘,对不住,我正招待客人呢。”
金姑娘把书卷竖起来抵着自己的下巴颏,笑微微地说:“这位小姐眼生,怎么称呼?”
骆守宜报以更甜的笑容:“我姓骆,跟父亲来做客的,金姑娘你这就走啊?”
金姑娘娇滴滴地笑了起来:“不着忙,都是隔壁邻居,我隔三差五就要过来帮邵先生打理他这几盆花呢,既是有客,邵先生你先忙着,我看石头记有好些地方不懂,还要请你给好好讲讲呢。”
咦!红楼里是并头读西厢,这就来了个并头读红楼喔!
骆守宜扫了一眼花盘,忽然想起这花和盆都好眼熟,再仔细一回忆穿越过来之后自己去过的地方,可不是在姚细桃闺房门口的院子里有同版产品么?然后她脑子转得飞快,敏锐地在自己脑海的记忆里翻出这种花的信息:夹竹桃!
骆大小姐的本尊之前和密斯姚的本尊吃醋争到都出了车祸上了报纸,原来这里还躲藏着一个情敌!
不行!再怎么样肉也该烂在锅里!我们俩的墙角岂是你能来挖的!
她打定主意,索性一步踏入院子,亲热地去拿金姑娘手里的书:“红楼梦啊!我顶熟的!读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呢!你有哪里不懂的,来来来,我讲给你听!”
金姑娘略有些惊奇,握住书的一端不撒手:“怎么好麻烦你呢,初次见面的,你还是客人啦。”
所以你就等着我们走了之后‘麻烦’邵老师是吗?骆守宜脸上笑着,手里一点不放松:“不麻烦的!邵老师刚才还说,把书借给我回家去看呢。”
眼看那本可怜的书就要在两个姑娘手里四分五裂,谁也不肯松手,幸亏骆守宜让开了路,邵一楠能走了出来,他伸出一只手覆盖在书卷上,温和地劝说:“金姑娘,我这里有客人,不好招待你,改天咱们再聊如何,书就先放下罢。”
金姑娘不甘心地松开了手,黑白分明的明眸瞥了邵一楠一眼,抿嘴笑着说:“那我就回去了,我妈今天买了果子,怪甜的,回头我送几个来?”
邵一楠自然又是一番客气地拒绝,骆守宜看着他们这一副‘睦邻友好’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不肯离开示弱,站在原地,把书拿着,翻开装作在看。
送走了金姑娘,邵一楠把门关好,回头看见她少有这么乖巧地站在原地,专注地低着头,鼓起的腮帮子和翘起的鼻尖都带着一丝娇俏的味道,颇有些吃力地用手指慢慢地在书页上滑过一个一个认着上面的字,忽然觉得她虽然娇蛮成性,到底还是个没读过书不懂事的小女孩,之前的车祸只怕真是个意外,并不至于恶毒到故意为之,不禁笑着提醒她:“天色晚了,在院子里看书伤眼睛,还是进屋罢。”
“好!”骆守宜兴高采烈地收起书,这好像还是见面以来邵老师对自己说的最长的话呢!
于是进了屋,骆友梅和邵一楠又开始谈文学,她就乖乖地坐在一边,在手指的帮助下阅读古典名著,哎呀,繁体也就算了,竖版书真是吃不消啊,动不动就看串行了。
骆友梅看到她这个样子,自己也连连摇头,对邵一楠说:“朽木不可雕,正经都跟着你读了一年书了,看本红楼梦还这个费力样子!”
邵一楠正色说:“如今北京的上层社会里虽然流行跟西洋一样,特聘家庭教师来教导淑女,但是大势所趋,新教育体系日臻完善,如果有机会,还是去学堂里读书为好。”
“这本是她母亲的意思,认为女孩子还是要娇养的好。哎,也是我这十几年忙于公务,倒真疏于管教孩子。”骆友梅抬头看看屋顶,环顾了一下简单的四周,又道:“若是换了别人,我这个要求未免太唐突,但是我看待一楠你如同自己子侄,所以就直言了,你在此处赁了别人家的屋子居住,学校离得又偏远,以往说是教这孩子国文呢,一来是她太疲懒,三日打渔两日晒网,其次你奔波来往又劳累,倒是不好,家里空房子这么多,衣食住行全不要你操心,你是世交,在舍下客居几年也是常情,且看如何呢?”
邵一楠默默地垂下睫毛,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笑着回绝了:“梅翁,你的好意我心领,也知道你是爱护我,但此处难得清静,离京师图书馆也近,走着便到了,我是舍不得不去那里的。”
骆友梅欣慰地笑了:“敏而好学,手不释卷,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也罢,我不勉强你了,说起读书,你最近可又看了什么?可有什么感悟?”
两人说说谈谈,从夕阳西下直到天黑点灯,骆守宜磕磕绊绊地红楼梦第一本都看了一半,终于骆友梅心满意足,起身告辞了,板起脸叫她:“守宜,莫再装作专心读书了,我还不知道你呢,一颗心早飞到戏园子去了罢?”
“哪有,爹,我正看得入神呢。”骆守宜站起身来,差点想伸个懒腰,急忙忍住了,但神色还是掩不住的懒洋洋,“要不是这本书刚还回来,我就要向邵世兄借了回去看呢。”
骆友梅森森冷笑:“家里书房就有,平时也不见你翻一页……按理说你这个年纪,只该看些修身养性的典籍,白话小说是不主张多读的,无奈你也只有读白话的水平了。”
骆守宜嘟了嘟小嘴,把书放下,抬头笑着对邵一楠说:“世兄,你别听我爹的,典籍只该到大学里,深造国文的时候才用得上,哪有从小就读,读得老气横秋的?”
邵一楠笑着没说话,骆友梅咳了一声:“没大没小,越发什么话都敢说了,罢了,下次再不敢带你来。”
骆守宜不知道之前的本尊到底有没有来过这里,所以聪明地不搭腔,只是跟邵一楠鞠了一躬算是告别。
在回去的路上,经过有的热闹非凡有的却冷冷清清的各条胡同,骆友梅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教导女儿,只是沉思,偶尔抹一抹须。
骆守宜一开始提着心等着,再往后就有些无聊了,侧头看坐在身边的爹,试探地问:“爹,你心情不好啊?刚才和邵世兄不是谈的挺好么?”
“唔?”骆友梅淡淡地应了一声,“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说着叹了一口气,“邵家也是名门,若不是当年南北内阁分裂,八百罗汉闹得实在不堪,人人只向着大洋钱说话,闻翁秉性高洁,索性回乡隐居,一楠现在也能在政府里谋个差使,就不至于寒素至此了。”
哎哟得了吧,就那风雨飘摇的北洋政府?骆守宜心里嘀咕着,撒娇地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呼?”
骆友梅新奇地打量着她:“不得了!我家大小姐居然也能说句文言文了!”
“我的意思是,个人有个人的追求嘛,再说,爹要是现在觉得累了,也可以辞职回家嘛,我不反对的。”骆守宜小声又跟了一句,“就怕你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骆友梅瞧了她几眼,冷笑着说:“回乡?你现在衣食住行一副北京小姐的做派,连满嘴里说的都是一口好京白,半点乡音皆无,我要真起意回乡,第一个哭的就是你!”
骆守宜狡猾地说:“别小看人!要是母亲和熊姨娘都能忍,我也一定忍得住。”
“你呀……祸水东引都学会了?”骆友梅哪能看不出女儿的小心思,忍不住摇着头笑了,觉得自己从前真是太忙了,这个孩子在自己没注意的地方悄然长大,而上次本来让他雷霆大怒的意外,却真的让骆家大小姐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臂说:“你不必陪着我回家了,想去哪里看戏,让车夫先送了你去。”
骆守宜心中警铃大作,这莫非是钓鱼执法引蛇出洞搞阳谋?她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还是先跟爹回家!免得回头又说我不懂事,不孝。”说着露出个故意撒娇的笑脸,“再说,回家就有汽车送去,多有面子啦!”
于是骆友梅老怀大慰,觉得女儿虽然略显娇蛮,但活泼可爱,到底比那些名媛们要强上许多,开开心心地带着小棉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