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4、《彼岸花开》番外之一世琴殇 ...

  •   四、情逝

      放不下那命中钦定的爱情,
      躲不开这注定凄艳的荣幸。
      ——前记

      秋山太太曾经说过太阳总会和月亮相配,就像白天和黑夜不可分割。但秋山太太忽略了一点:
      白天和黑夜是一对绝配,却永不相见。就好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相伴再长,相识再深,也终究是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
      ……
      当若林花音出现时,我并不惊讶,好像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知道她会出现一样。
      望着她如水仙花般清丽的容颜,我淡淡一笑,心道:
      “哦,原来他喜欢的女孩是这样的啊。”
      终于到了这一天,我望着迹部,缓缓转过身,心竟然平静如水,没有太大的悲伤,全身也没有太大的知觉,只是静静地走到画室里,把门关上,然后拿起画笔,凝视着苍白的画布不知如何下笔。一个人独坐在画室内,常常一回神才发现窗外已经日暮西沉了。
      夕晖投在画纸上,我手不禁一抖,一滴鲜红的颜料滴在画布上,像一株血红的花蕾忽然绽放,我怔了怔,思绪忽然一闪,握住画笔开始在画布上细细描画:
      日暮之下,血红色的彼岸花蔓延天际,像一张鲜红的地毯铺向三生之途。

      彼岸花开开彼岸,
      奈何桥前可奈何,
      花开不见叶,
      叶生不闻花。
      情不为因果,
      缘注定生死。

      从此之后,再没有“景吾”,只有“迹部君”了吧。
      我这样想着,思绪被一阵闷雷声惊醒,转头一瞧,窗外的天际已被乌云占据,几道闪电刺穿云层,亮光划过人眼。
      “是要下雨了吗?”
      我关上画室的门,走在美术教学楼的走廊内,室外的雨声渐渐变大,哗哗冲刷着玻璃窗。
      走到教学楼门口,雨声霎时变大,倾盆的大雨簌簌滴落,在低洼处汇成一条条小溪,雨丝织成一张繁密的半透明的网挡在人面前。四周早已雨雾弥漫,黑压压一片,阴霾的天空下,校园的树木犹如一排排巨大的黑影。
      我站在原地,静听着雨声,瞧着缠绵的雨滴,思绪仿佛随着雨声沉寂在这一片雾气蒙蒙之中。
      恍然间,见雨雾中出现一模糊的人影。我微感诧异,定睛瞧去,那人影慢慢走近,变得渐渐清晰,滴着水的雨伞檐下,深蓝色的长发披在脑后,深靛色的眸子在镜片后焕发着柔和明亮的光彩。
      “忍足君?”
      我小声惊道。
      忍足撑着伞,渐渐走上教学楼前的阶梯,站在我面前,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我说过,叫我‘侑士’就好。”
      我一愣,礼貌地颔首一笑:“这个时间怎么会到这里来?”
      “班上有些事情,所以耽误到现在。”
      忍足凝视着我的双眸,神情如往常一样温和有礼,语调带着特有的磁性,柔声道:
      “没带伞吧?”
      我有些难为地点点头。忍足的面上始终带着温柔绅士的笑意,侧过身,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我站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更加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遂走到其伞下:“真是麻烦了。”
      我俩并肩走在雨中,忍足撑着伞看出我有些局促,便随意道:“没关系,这是我的荣幸。”
      我感激道:“谢谢,忍……侑士。”
      忍足微微一笑:“这样叫我便好。”
      我再次颔首一笑,和忍足交谈过的次数并不太多,但每次总是能融入轻松的氛围。印象中,忍足一直都十分绅士和体贴,而且心思细腻,总是能察觉到旁人看不到的细微之处,发现你尴尬或为难时,会装作无意识地帮你解围,让人感到安心。
      走在雨中的校园,有些糟糕的天气因为和忍足的随□□谈变得不再那么萧瑟。
      “最近一直都在画室呆到那么晚吗?”忍足道。
      我笑着道:“原本是想按时回去,但一出神,不知不觉就这个时候了。”
      忍足正欲答话,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面色不禁一变。
      ……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从一开始你就什么都知道!!”
      ……
      我一惊,转身望见不远处的平地上两个人影相互纠葛:一个是若林花音,另一个竟是迹部,脑中“嗡”地一下,全身霎时有些虚脱。
      ……
      “为什么?!为什么——?!”
      “本大爷做事不需要理由!只要你是若林花音,本大爷就要你呆在我的身边!”
      ……
      在倾盆的大雨中,迹部一把将哭泣的若林花音拥在怀里,“轰隆”的雷声像是为他俩奏的赞歌。我脚下一软,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忍足见状急忙伸手扶住我,怕我摔倒。
      我努力站稳了脚,向忍足摆摆手,踉跄着向前走去,最终在离迹部和若林花音大致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再也迈不动步。
      第一次看见他那么用力地拥抱一个人,好像不论忍受多大的风吹雨淋都想用尽一切去守护着她。
      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的神情,那种目空一切的坚定不移,宛如面对君主宣誓的骑士。
      喜欢一个人的他,是这样的啊……
      我静静看着。忍足站在我旁边撑着伞,一言不发。
      电光映照着迹部和若林相拥的身影,劈得人都忘记了流泪。
      之后,他将瘫软的若林花音抱在怀里,站起身,从前洞察力过人的他这次居然根本没有看到我的存在,就这么从我眼前经过,带着她一步一步远去。
      隔着重重雨帘,一滴泪从我眼角滑落,当泪痕冷却,他的背影也消失在凄凄雨雾中。
      ……
      “纯子?!纯子——!”
      身后不远处传来呼救声。我和忍足回身,见凤半蹲在地上,抱着晕倒的纯子哭喊着,身侧一把纯白花边的雨伞掉在地上。
      “为什么?纯子……纯子!”凤红着眼眶,瞧着冻得嘴唇有些发乌的纯子心痛不已,不停地摇晃着纯子的肩膀,叫着“纯子”的名字。
      我和忍足缓缓走过去,瞧了瞧纯子的状况,之后叫来了司机,将纯子送回家,顺道帮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凤一见我从纯子卧房出来,立马站起身向我询问纯子的情况。
      “没事了,好好在家休息几天,注意别着凉以免寒气加重。”我道。
      凤听后急道:“那……纯子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还躺在床上,估计再等一阵子就会醒来。”我瞧着凤紧张的神情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上去瞧瞧。”
      凤想了想,点点头,向我和忍足鞠了一躬道:“我知道了,谢谢学姐!谢谢前辈!”
      说罢,凤飞跑似的窜上楼梯,向纯子的房间走去。
      听到一声关门声,四周瞬间静了下来,厨房内传来“呲呲”烧水的声音。
      “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忍足打量着纯子家的格局,“厨房内应该有茶叶,我去找一下,一会儿先喝杯热茶吧,想来你也有些累了。”
      我思维变得有些迟缓,停顿了一会儿,道:“好,谢谢了。”说罢我缓缓蹲下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种深深的疲惫从内到外瞬间席卷全身,浑身无力,一坐下,便好似站不起来了。
      忍足走进厨房,不久之后端着一套茶具走到客厅,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递到我跟前,中途却忽然一怔,眉头微蹙,停下了动作。
      我端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眼泪不由自主地簌簌滚落,滴在裙上,泪湿一片。
      “藤……原……”忍足将茶杯放回桌上,有些悲伤地看着我。
      我浑身一震,忽然回过神,慌忙地擦着眼泪:“对不起,我失态了……”
      忍足微微摇头,轻声道了一句:“没……”
      “抱歉,真是抱歉……我……”我咬着牙,内心一阵绞痛,努力地强压眼泪,最终泪水却如决堤之洪止不住地崩然涌出。
      “我……我……”我捂着脸哽咽着,眼泪从指缝溢出,“我知道我不应该如此想……上天已经让我和他相伴了这么多年……已经……已经待我不薄了……真的!他已经对我很好了……我应该知足了……但是……但是……”
      我手捧着胸口,满脸泪痕痛苦道:“但是……我却还有嫉妒之心……内心一直对自己说不能这样,不能怨愤,不能嫉妒……不能!我得到的已经很多了……不能再贪心了……却就是控制不了……刚才脑中竟然冒出想让迹部君离开她……让她从此消失的念头!我……我是一个多么自私而虚伪的女人啊——!!”
      忍不住的心痛,撕心裂肺,我呜呜哭泣,觉得全身快要被扯碎了,脑中一直闪现着刚才迹部抱着若林花音的画面,像藤蔓似的将我死死缠住,逃脱不得。
      忍足在旁并无言语,只是默默看着哭泣的我,静静地守在我身侧。
      那天,忍足一直送我回到藤原家的府邸。过了些时日,我像曾经宣布订婚那天一样病了,只是这次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好起来,而是身子开始一天天地倦下去。夜里经常失眠,深夜醒来后便很难入睡,常常听着午夜的雨声,透过床上的纱帐看着窗外,一守便是天明。
      这期间,忍足常来看望我,若遇上我请假没去学校,他便直接到藤原府邸来探望。时不时跟我讲述一些有意思的小故事和网球部的消息,因为父亲学医的缘故,他略懂一些浅显的医理,有意无意地建议我注意调养身子,希望我能放宽心。
      对此,我一直都是很感激的。特别是一天晚上,忍足托人送来一件内置八音盒的走马灯,那如同置身于星海之中的绚丽,和耳畔那首清澈的“ONE LOVE ONE LIFETIME”,使人不知不觉,泪眼婆娑。瞧着那盏精致的走马灯,欣喜之中却又隐隐担忧起来。
      ……
      Sayyou'll share with me
      说你愿意与我共享
      One love, one lifetime.
      一生一世的爱
      Share each day with me, each night, each morning.
      与我共享每一天,每个夜晚,每个清晨。
      Anywhere you go, let me go too.
      无论你去哪儿,请让我跟随。
      ……
      呐,迹部君。
      如果一个人也可以地老天荒的话,
      那么,就让我一个人,可以吗?
      人生可以如此过,
      人生可以如此爱吗?
      ……
      ……
      那段时间,因为侑士经常送来的一些安神的药草,我的睡眠渐渐好了些,面色也精神了。再次见到迹部的时候,是在我父亲和迹部伯父因新商圈的事情忽然回国后的家宴上,两家人自从上次订婚仪式之后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这样聚在一处。
      我和秀子、迹部三人正装出席,在餐桌上看着彼此,感到莫名地诧异,忽然发现我们三人自从回到日本后,许久都未像小时候这样坐在同一桌上用餐了。
      晚宴上迹部伯母见我面色有些憔悴,遂关切地问我病情,顺道有些责备地告诫迹部应该常去探望。
      迹部望了我几眼,什么也没说,低头用餐。
      晚宴后,我有些困倦地走回房间,猛然发现迹部竟站在我房门外,我一怔,惊异地停下脚步。
      我和他面对面站在走廊上,遣散了周围的仆人。我偷偷瞧了他几眼,低下头,心底怦怦直跳,有些慌乱又有些悸动。
      “身子好些了吗?”
      沉默一阵后,他缓缓出声。
      我愣了愣,笑着摇头道:“没事,并无大碍。”
      之后我俩对站着,良久一言不发,空气变得焦灼和沉闷起来。
      “琴子……”他道。
      我抬起头。他微蹙着眉,凝视着我,眼里带着几分哀伤,用一种让人莫名叹息的语调道:
      “这些年,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
      我看着他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些酸楚地笑了笑:“但是……还是无法走进迹部君的内心,是吗?”
      他顿了顿,双唇缓缓开启。
      “别说了!”我有些激动地打断道。
      他瞧着我眼里涌动的泪光,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别说了……”我语气弱了一些,低头擦着簌簌不断的泪珠,强忍着心痛道:“请迹部君留给我最后一点尊严吧!”
      说罢,我冲进卧室,猛地关上房门,背靠在门上,心撕扯似的疼,哽咽着流泪道:“对不起……请回去吧……求求你,回去吧!求求你……”
      我靠着房门缓缓坐到地上,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至今也不知道那时站在门外的他是多久离开的。
      那次别后,我身子又倦懒了下来,原本好些的状况又加重,半夜里只觉被单寒冷,咳嗽起来,添了几分伤寒。这让周围服侍的佣人急得慌了手脚,私下议论着眼看就要好了,不知为何又加重了。
      浑浑度日到了暑假,因不用去学校,我更少走出房门,这期间侑士来看过我几次,我除了一些感谢的话什么也说不出,侑士见状便叫我不要强撑,趁着假期好好休养。
      我终日基本都躺在床上,闷闷地一声不吭,瞧着窗外的天空的云彩一会儿便到了黄昏,想起从前秋山太太指着自己看的那株窗台前的蔷薇花,那株蔷薇花现在是绽放,还是凋谢了?想着想着眼泪顺着眼角簌簌滑下,枕巾湿了一片。
      ……
      抱歉啊,迹部君。
      我发现自己到现在都还是很喜欢迹部君。
      即使明白迹部君的心意,
      潜意识中却还存着一丝侥幸。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像这样继续下去。
      终日被这种心情纠缠得束手无策。
      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眺望着天。
      ……
      “逝者,当释之!”
      ……
      在美国友谊赛那天,我遇见了一个人,深棕色的短发,齐眉的刘海,双眼半闭着,眉宇间透着一种温润和睿智,虽然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却给人莫名的熟悉和亲切。
      那人走到我面前,放飞了那只被树枝缠绕的红气球,之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逝者,当释之。”
      他说:“属于天空的东西,就放它归于云端吧。”
      我望着空中的红气球渐渐飘远,没了踪迹,心底忽然通透了,双眸望着那只红气球消失的方向不禁泪眼婆娑。
      ……
      “逝者,当释之。”
      我呢喃着,迈着步子,脚下有些无力,心底凄凄然地泛着酸楚,脑中一片茫然,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这就是上天给自己的指引吗?但是……迹部君……”
      我心痛地忍着不让眼泪流出,眼前一片模糊,当眼泪落下时,周围的一切又模糊变得清晰的刹那,我暮然瞥见客厅的壁龛上放着一件白色瓷盘样的东西,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向其走去。
      白色瓷盘上一株墨荷恣情开放,带着几分清愁,亭亭玉立在水波上,几片荷叶怀簇着它,惟妙惟肖又清新雅致。斜上方空白处,题词曰:

      此生彼岸,昙花一现。
      缘者逝兮,奈之若何。

      我一怔,瞧着这四句题词,向旁边的女仆轻声道:“这是哪儿来的?”
      “前段时间几位来拜访老爷的宾客送来的。具体从哪儿来的也不清楚,府里一年中会收到很多这样的瓷器摆设呢。”女仆恭敬道,“小姐您若不喜欢,我叫人立刻把它撤下换新的。”
      “不。”我摆摆手道,“叫人把它放到我房间吧。”
      ……
      我让人将这白瓷盘放到我卧室的木柜上。望着上面的墨荷和题词,不知为何心绪莫名地平静下来,原先不知所措的浑浊心境渐渐变得澄澈宁和,不由得续作道:

      “此生彼岸,昙花一现。
      缘者逝兮,奈之若何。
      忘川水缓,前尘早定。
      摩诃曼珠,可笑深情。”

      一切都是天意吧,相逢和遇见皆有定数,这件瓷器应该是上苍特意送到我跟前的吧。
      我伸出手,指间轻触着白瓷盘,自言自语道:
      “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我打定主意,在出席由新野慈善教育基地的剪彩仪式上当众宣布取消婚约。
      在周遭一片哗然之时,迹部第一时间带着惊愕的神情出现在我面前。
      “你自由了,迹部君!”
      没等他开口,我抢先说道。
      我眼中含泪,默默地注视着他愧意的眼眸,淡淡笑道:“我也解脱了!”
      之后我转过身,静静离开,将今生与他唯一能联系到一起的婚约亲手斩断。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底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
      结束了,这将近十年的痴念。
      结束了,我与他最后的羁绊。
      那命中注定的爱恋和痴缠。
      终于,全部,幻灭。
      ……
      我凄然一笑,闭上眼,像一具没了灵魂的尸体般躺在床上,等待着将要来临的命运。
      我的毁约引起了新闻界的轩然大波,造成了迹部财团和藤原家族股价暴跌等一系列损失。
      父亲和母亲第二天下午匆忙地从纽约回到日本,族中长辈也在几天之内全部来到藤原府邸。
      按照藤原家族的祖训,犯下重大有损家族利益和荣誉过失的人要当着族中所有人的面公开审判,根据犯下的过失,按照家法进行商判,严重者会被开除族籍。
      我被四名护卫领着进入会议大厅,我站在大厅的中央,头顶上方拱形穹顶画着巨幅西方彩绘。四周依次围坐着族中成员,从前排到后排辈分依次降低,正中第一排坐着父亲和祖父。母亲坐在父亲身后,泪眼瞧着我。
      “本家藤原氏长女兼家族继承人藤原琴子,你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种错误吗?”
      祖父拄着拐杖,用沙哑威严的语声道。
      我低着头,不急不慢道:“知道。”
      “当初在做时就没有想到现在的后果吗?”
      “不,想到了。”
      周围一片哗然,母亲惊愕地捂住嘴。两旁分家的长辈厉声道:
      “这样说来,你是明知故犯了?”
      “是。”
      “本家藤原氏长女藤原琴子,你是否承认你的所作所为打破了藤原家族与迹部财团的联盟,给家族带来重大利益损失?”
      “是。”
      “本家藤原氏长女藤原琴子,因为你,外界媒体正在不断报道各种对藤原家族不利之事,你是否承认你让家族蒙羞、荣誉受损?”
      “是。”
      “综上所述,本家藤原氏长女藤原琴子,你是否完全承认自己所犯的过错?”
      “是。”
      “本家藤原氏长女藤原琴子,你可有任何为自己申辩之言辞?”
      “没有。”
      “那么,根据祖训,我们将对你此等行为做出——”
      会议大厅的大门突然打开,全场一静,原本在瑞士养病的祖父的妹妹纪子夫人在女仆的搀扶之下急急走入会议厅。
      “纪子!”祖父皱着眉道,“你怎么会到这里?”
      “为了不让原本无罪的人遭到无端的惩戒!”纪子夫人身穿一袭深紫色和服,直挺着腰,鬓白的发丝被整齐地盘起,一字一句大声道。
      两旁分家的长辈立刻有人发言道:“你说的是这个当众宣布与迹部财团取消婚约的人吗?”
      “正是!”
      纪子夫人扫视着众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眸散发着慑人的威严,令在场的人只得屏息着不再出声。
      纪子夫人走到我身边,严肃的面容露出几分慈爱,抬起头用苍老的语调向全场大声道:“作为族中长辈,你们可曾问过取消婚约的原因?这孩子十几年来可曾出过半点差错?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在座的族中众人面面相觑,没了声音。
      祖父注视着纪子夫人缓缓道:“这么说来,你清楚这其中缘由?”
      “我正是为此而来!”纪子夫人说着,环视四周道,“据我从迹部白宫那边得到的消息,不久之前,迹部财团的继承人迹部景吾与一名女子过往甚密,虽然因为迹部家那边将此事一直严密隐瞒,是以还未得知那位女子的姓甚名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迹部白宫内有人确切见过那位女子,并且迹部景吾还不惜请人专门为其打造了一间挂满风铃的古式房间,之后还为其专程寻来各种上好的名贵茶叶。”
      此言一出,全场发出轻微的惊异声。我心里咯噔一下,思绪瞬间混乱。
      祖父咳嗽了一声,让众人安静下来,对纪子夫人道:“你的意思是……此事是因为——”
      “不错!”
      纪子夫人道:“是迹部财团的继承人迹部景吾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公然倾心于另外一名女子,将迹部财团和藤原家族的盟约视而不见!大家想一想,面对违背盟约的迹部财团,难道要让我们藤原家族装作毫不知情,一直忍受此等屈辱吗?!”
      祖父沉默下来,两旁分家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你是说迹部财团的继承人为了一个女子,而置我们藤原家高贵的小姐不顾吗?
      “若是如此,那迹部财团就是有意蔑视我藤原氏!”
      “无论那名女子是谁,迹部财团的竟敢如此戏弄我藤原家族,这是羞辱!绝对的羞辱!”
      “本家藤原氏长女藤原琴子,适才所说情况是否属实?”
      ……
      会议厅内众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我站在中央,手心一阵冷汗。
      纪子夫人拍了拍手,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纪子夫人深呼吸一口气道:“所以,是迹部财团首先背弃盟约!对于这样一个盟友,没有必要再为其留有颜面!本家藤原氏长女藤原琴子是为了藤原家族的荣誉才如此做。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立刻让迹部财团对背弃盟约之事做出解释!而不是在这里给一个拼命维护家族名誉的孩子定罪!”
      坐在席上的族中众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将目光集中在祖父一人身上。
      祖父半垂眼睑,思索了一阵,直起身张开嘴道:“那么——”
      “不,事实并非如此。”
      众人一惊,祖父半闭的双眸完全睁开,和所有人一起望向我。
      母亲惊坐起身,愕然地向我摇头。
      “你刚才说什么?”祖父面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
      我垂下头,内心一片死寂,淡淡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迹部君一直对我礼遇有加,处处维护,没有半点为难。刚才纪子祖母所说之事,全属谣言误传!”
      纪子夫人骤然变色,看着我,哑然无言。
      祖父深吸一口气道:“那么,你到底为何要公然取消婚约?”
      我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答道:“我之所以取消婚约,是因为我发现至今为止,我……仍然无法……爱上迹部君!”
      祖父一抬眉,道:“只因如此?”
      “是!”
      我平静地续道:“迹部君从小便对我很好,我一直都在试图真正喜欢上迹部君。但是后来发现,无论如何我对迹部君始终无法产生爱恋之情。我不愿……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也不愿面对迹部君总是心怀内疚。所以,即使知道这样做会遭受到家族的责罚,我也宁愿承担,因为比起这个,让我一生饱含愧疚地面对一个我不爱的人,更加使我痛苦!一切……都是我个人的选择,没有任何其他原因,迹部君根本毫不知情!”
      “琴子!”
      纪子夫人心痛地看着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勉强笑了笑,向纪子夫人深深鞠躬。
      ……
      对不起,祖母。
      让您寒心了。
      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背叛了家族。
      请允许我最后自私一次吧!
      这已是,
      我能为迹部君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
      “真的……不想最后为自己再说什么了吗?”
      在书房内,父亲最后一次向我询问道。
      “没有,父亲。”我答道。
      父亲瞧着我,拿着烟杆,吸了口一烟。这时,书房的大门豁然打开,几名护卫摔倒在地。
      “秀子!”
      我诧异地看着被禁足的秀子从日吉若身后走了出来,沉着脸向父亲谈判,要代替我做家族继承人。
      “现在我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藤原家的二小姐,但将来我会让人们称呼我为藤原家族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掌权人’!我会将自己的一生都用在让藤原家族不断强盛的道路上!”秀子直盯着父亲,依旧高傲的抬着头,“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她交给我处置!”
      父亲静静看着秀子灼灼的双眸,似乎从中看到了一团强烈燃烧的斗志。
      我急忙上前,原本静如死水的心波澜跌宕,红着眼眶想要阻止。
      “我恨你!”
      秀子对我大喝道。
      我全身一震,错愕地看着秀子。
      “从小到大,我都好像是你的陪衬,来证明你有多么优秀!多么尊贵!多么识大体——!”秀子瞪着我,我愕然地发现秀子眼中闪动的泪光。
      “走吧!你既成全他,我也成全你!”
      秀子咬着牙,强压着泪水,怒吼道:“走吧——!都走吧——!!藤原家不需要你这样的人!走吧!快走吧——!!”
      我使劲摇着头,泪如雨下。
      ……
      为什么?
      秀子!
      从小我就得到了太多,而让你一无所有。
      而现在你竟然还要承受本应该由我承受的命运。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秀子!
      ……
      ……
      父亲最终答应了秀子的要求,但此举却让分家一众人颇有异议。
      “藤原家祖训早有明示,只有本家之人才能继承财政大权!分家除了族中之事,其他事务一律无权干涉!”
      面对分家一众人,秀子在家族会议上环视着分家一众长辈,厉声道:“我劝你们啊,与其一直想着怎么惩戒那个完全放弃抵抗的藤原琴子,不如花点心思想想今后怎么为我藤原秀子头痛的好——!!”
      分家的长辈被秀子厉声震慑,气愤地纷纷离去。
      这下不但父亲,连原本有些犹疑的祖父也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既然你将成为新任继承人,也希望你今后谨记自己的职责!”祖父用深邃的盯着秀子,一字一句似忠告又似警告“我不希望今后再有任意妄为,不顾家族利益的事情发生。”
      秀子冷哼了一下,道:“我会成为你比还要出色的掌权者!”
      成为继承人的最后一关,便是要取得藤原家族旗下经理会中几十位企业成员代表的支持。
      周四的下午,便是秀子将要面对运作着藤原家族经济运营管理的经理会的日子。
      在一众身穿黑色西装护卫的保护下,秀子行走在会议厅外长长的走廊上。
      我快跑着想要追上秀子,却被护卫拦了下来。
      “秀子!”
      我含泪叫道。
      秀子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看了我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去。通往会议室的大门一扇扇打开,之后又一扇扇关上。
      “怦!”最后一扇门被紧紧关上,秀子的身影也消失在重重大门内。
      一人直直站立在门外,望着面前高大紧闭的木质棕色红木大门发呆。
      我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护卫打扮的人竟是日吉若,也不知道他从何时就一直这样守在秀子身边。
      日吉若伫立在大门外,低头出神良久,慢慢地全身微微发颤,双手紧捏成拳,咬着牙将眼眶中涌出的眼泪用胳膊狠命擦去。就这么几重门,似乎已将他和秀子分割在了天涯和海角。
      我“扑通”一下瘫软地倒在地上,知道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
      我这一生亏欠了太多人,也辜负了太多人。
      而秀子注定是我亏欠得最多,最无法偿还的人。
      那个从小就讨厌我、恨我的,
      我的妹妹,秀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