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林间晚夕

6、第六章

　　第二次来到网球部，纯子已经比第一次要熟悉得多，看看表，时间比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早得多。
　　纯子坐在球场旁林荫道边的长椅上，听着球场内的击球声，心道：“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是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面上又浮现出淡淡的红晕，纯子从书包中拿出了一本书捧在手中，阳光从林荫间细碎地洒落在书封面的几个大字上：网球基础知识入门。
　　“哟西！”纯子略带气势地长舒了口气，“从零开始！下次和凤说话时千万不能出现像上次那样尴尬的场面了！”
　　这本书还是在周末去书店买的，今天一直放在书包里没敢拿出来，若是被由美和小川看见，估计会以为自己喜欢上什么网球部正选了吧……
　　“发球员在发球前应先站在端线后、中点和边线的假定延长线之间的区域里……两脚只准站在规定位置，不得触及其他区域……”纯子一边阅读，一边拿着笔勾画着自己不清楚的地方，看了几页下来，发现每页上都有好多处不懂的记号，果然从未接触过网球的自己，要真正明白书中所说的规则、术语等等确实不易啊……
　　“咦？你今天改成看网球书啦！”
　　纯子瞬间警惕地站了起来，一转身，面前居然又是上次见到的那位“慈郎前辈”。
　　慈郎打了一个哈欠，笑嘻嘻地望着纯子。
　　“你！……”纯子正要发作，想到面前这人毕竟是凤在网球部的前辈，自己还是应该尊敬友善一些，于是本来想说的“怎么又是你啊！”变成了：“前辈今天换地方睡觉啦……”
　　“啊？”慈郎面带疑惑地抓了抓脑袋，“我上次是在哪儿睡的？不是这里么？”
　　纯子无语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慈郎，见慈郎穿着棕色的西装校服，心道：“这次连球服都没换啊，在去球场的途中就顺路睡了么？”
　　慈郎上前一步，笑容满面道：“你今天怎么不画画了？”
　　纯子后退一步，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记得你上次画的那个……那个小川的同学，叫……叫什么……”慈郎皱着眉，努力地回想着，“就是胸前有个十字架的，叫……叫……啊！我记起来啦！叫——”
　　“别说！”纯子立刻大声制止道。
　　“啊？”慈郎一惊，愣住了。
　　纯子连忙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左右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连忙上前对着慈郎双手合十，小声哀求道：“求求前辈千万不要说啊！”
　　慈郎疑惑地望着纯子道：“这个……不能说么？”
　　纯子连连点头，急得不得了：“前辈千万不要把我喜欢凤的事情说出去啊！前辈要我干什么都行！”
　　“啊？原来你喜欢凤啊！”慈郎恍然大悟一般，“对啊！所以你才会画画，又看网球书……”
　　纯子一怔，原来慈郎是这么迟钝的，后悔自己刚才一急说漏了嘴，连忙又阻止道：“不是求前辈别再说了么？！”
　　慈郎迟疑着，突然一脸灿烂道：“你刚才说，叫你干什么都行？！”
　　纯子一呆，缓缓地点了点头。
　　“真的？！”慈郎说着连蹦带跳地从草丛中捡起书包，跑到纯子面前，将书包放在长椅上，不停地翻着凌乱地\的书包，最后索性把书包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倒了出来，一样一样地查找着。
　　纯子站在一旁，看着长椅上的书本、笔、直尺等等乱成一团地堆砌着，其中还有一个闹钟和一双黑色的护腕。
　　“找到了！”慈郎兴冲冲拿着一本书递给纯子，“这个你会做么？”
　　纯子接过，见是二年级的数学练习册，上面写着：

　　二年级C班
　　芥川慈郎

　　“芥川慈郎”中的“慈”字中途还写错了，画了几道叉涂黑，再在错字旁边重新写过。
　　“看来他连在写自己名字的时候都是迷迷糊糊的啊……”纯子翻看着练习册，见只有第一页最前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填空题，之后就干干净净，一字不沾，只有老师用红笔在每页打上的大大的问号。
　　纯子抬起头有些明白地望着慈郎：“前辈是要我做这些题么？”
　　慈郎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你会做么？我找宍户借练习册，宍户却只给我了课堂笔记，非要让我自己做……老师叫我在这周之内把前面的都补齐呢！看那个阵势，若做不完就要吃了我一样！”
　　纯子心里冷笑了几声，开学过了差不多三个星期了，除了第一页的几道填空题，其他啥都没做，自己是老师估计也会抓狂的。
　　慈郎又在书堆中找了找，拿出一个红壳的笔记本给纯子道：“给！你看看你会做么？我一直都在着急做不来怎么办呢！”
　　纯子又接过笔记本，上面用工整方正的字迹写着：

　　二年级C班
　　宍户亮

　　翻开笔记本，纯子望着本上工整方正的字迹，喃喃道：“记得很认真，过程步骤都很清晰啊！”
　　“那……你会做么？”慈郎眼睛睁得大大地，期盼似的望着纯子。
　　纯子心里叹了口气，还好是自己最擅长的数学，数学自学的进度是最快的，现在刚好就是二年级开始的几单元，再加上如此详细的课堂笔记。纯子点点头道：“应该没问题。”
　　“真的！？”慈郎高兴得跳了起来，“哇！太好了！太厉害了！这样我今后就不用再担心了！”
　　“今后！？”纯子大惊道，突然十分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说出“干什么都行”那句话。
　　慈郎兴奋地点点头：“是啊是啊！今后再也不用担心数学老师了！”
　　“等……等一下！”纯子脑子里转了无数圈，自己难道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慈郎皱着眉，可怜巴巴地望着纯子：“怎么了？你……你不是说你会的么？”
　　“不……不是这样……只是……”纯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前辈要我做数学作业可以，但是前辈也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慈郎一愣道：“两件事？”
　　“不错，第一！前辈不能把我喜欢凤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慈郎使劲点头，似乎极认真严肃的样子：“嗯嗯！”
　　“第二，前辈要帮我解答这本书上的问题！”纯子拿着那本网球基础入门书道。
　　慈郎伸着脖子，看了看纯子在书上勾画的疑难之处，苦恼道：“啊？要解答这么多啊……”
　　“不会啦！我一天就只问前辈十个问题！”
　　“十个？！”慈郎挠着后脑，“一个行不行？……”
　　纯子将脸一沉道：“七个！”
　　“两……两个……”
　　“五个！”
　　“……三个……”
　　“成交！”
　　纯子深呼吸了一下，这样自己总算还不是很吃亏。
　　“嘿嘿，那就这样了！我去网球部了！”慈郎开心地将长椅上的东西又塞进了书包里。
　　“等等！”纯子叫住慈郎，想让慈郎先回答了今天自己的三个网球问题再走。刚要开口，只听见天际远方“怦！”地一声，一阵闷雷响起。
　　不到一会儿，又是接连几声闷雷响，天色突然暗淡下来，风变得急躁而猛烈。
　　慈郎望着树林间几只飞过的小鸟，喃喃道：“看来要下雨了……那今天的训练应该就取消了吧……”
　　“下雨！？糟了！”纯子突然想起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阵雨，今早临走前，母亲还叮嘱过自己要带伞，只是当时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有时候还是应该相信一下天气预报的。
　　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将慈郎给的练习册和笔记本迅速装进书包里，纯子飞快地向能躲雨的教学楼跑去。
　　“慈郎前辈！我先走了！”
　　慈郎望着纯子离开的身影，又望了望天，从书包一侧取出了雨伞。这雨伞还是今天早上慈郎的母亲强行塞到慈郎书包里的。
　　雨伞打开的瞬间，雨点便淅淅沥沥地下了下来，瞬间便越下越大。
　　“哟西！今天训练肯定暂停了！数学作业也解决了！可以回家好好睡觉咯！”慈郎心情大好，撑着伞快活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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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稠密的雨点，啪啪地击打着屋檐，纯子望着顺檐滴下的一串串雨珠，无奈地感叹着自己的好运气。
　　还没等跑到教学楼，倾盆大雨就哗哗下起来了，好在当时纯子发现了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凉亭，衣服总算没有淋得很湿。
　　校园被瓢泼的雨水洗涮得透彻，击打在原本炎热的大地上，化成了一团团雾气，四周变得水雾弥漫。
　　纯子伫立在亭中，望着面前茫茫的雨雾，听着哗啦啦的雨声发呆。
　　恍惚中看见一团蓝影朦胧地出现在烟雨缥缈中。
　　一点一点地走近，纯子才看清，原是一位撑着天蓝雨伞的少女在雨中行走着。
　　墨色柔亮的长发顺着肩膀自然地披散下来，头上没有其他装饰，吹来的风将一缕发丝缠绕在她如玉的面颊上，使得发丝瞬间有了类似飞翔的美感。
　　平凡的棕色西装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却自然而然地具有了典雅高贵的气息。步子不紧不慢，就这般轻轻地、静静地从纯子面前走过，宛如一株水雾环绕中浮动的幽兰。
　　“真美啊！”
　　纯子望着少女在烟雨中渐渐隐去的身影看得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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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上同学！”
　　纯子的思绪被瞬间拉了回来，转过身。
　　“凤！”
　　纯子惊讶地望着面前的银发少年。
　　不知何时，凤已经站在了凉亭中，一手拿着雨伞，温和地望着纯子，令纯子有些怀疑是否是在做梦。
　　“井上同学怎么会在这里？”
　　“我……”纯子立刻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没带伞，走在中途，雨就突然大起来了……”
　　“哦，原来如此。”
　　“那……凤你呢？”
　　“我？由于突然下雨，网球部的训练中途取消了，我收拾完了场地之后才离开的。”凤说着，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回来的途中，就看见井上同学一个人站在这里……”
　　“是……是么……”纯子微微低下头，努力地不让凤看出自己心中小鹿乱跳的情景。
　　凤望着亭外哗哗的雨水，走出凉亭，撑开伞，对着纯子道：“走吧。”
　　“啊？”纯子紧张地叫出了声。
　　凤又微笑说道：“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井上同学的家不是正好和我一个方向么？”
　　“哦……哦！”纯子又惊又喜，连忙跑出了凉亭，躲到凤的伞下。
　　雨仍下着，水珠顺着伞檐滴答滴答地下落，一串串地环绕在纯子和凤的身畔，使纯子感到和凤两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晶莹的珠帘之中。
　　于是，静静地一起漫步在这片烟雨迷蒙的校园中，空气里带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
　　纯子走在凤的身侧，偷偷地瞧了一眼凤。凤撑着伞，目光望着前方，水气将凤的侧脸烘托得更加地柔和与朦胧。
　　纯子回过头，垂下眼眸，望着面前低落的水珠，耳畔是雨水打在伞上的声响。第一次和凤如此靠近，第一次如此贴近地感受着凤在身畔温暖的气息，脑中似乎没有了思绪，只想永远静静地沉溺于这片凤带来的安详温馨的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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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子！”
　　纯子回过神，见到父亲撑着一柄黑色的雨伞快步走来。
　　不知不觉，自己和凤已经走到了校门口。
　　“伯父好！”凤礼貌地问候道。
　　父亲向凤点点头，转向纯子道：“你母亲刚才打电话说你没带伞，我便开车来接你了！”
　　“哦……”纯子淡淡道，心里隐隐感到有些难过。
　　父亲说罢，顺道把纯子拉到了自己的伞下。
　　“那么伯父和井上同学走好！”
　　“可……”纯子望着凤微笑着对自己招手再见，嘴里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再见了，井上同学、伯父再见！”
　　纯子望着凤离开的身影，眼中透着难舍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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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快啊，原本以为自己还能跟凤再走一段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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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车内的纯子，望着窗外的雨怔怔出神。
　　“开学最近怎么样？”
　　纯子回过神，反应过来是父亲在问自己。
　　“还好……”纯子静静道。
　　“刚刚那个男生是你的同学么？”
　　“是。”
　　“最近功课怎么样？”
　　“还好。”
　　“考试了么？”
　　“没……”
　　“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么？”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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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何时起，纯子面对着父亲已经有了一种很强的陌生感，也许是父亲一直说工作忙，夜里很晚才回来，或者说纯子也不知道父亲晚上有没有回来。好像从很久以前纯子见到父亲的时间就渐渐少了，直到纯子已经习惯家里只有自己和母亲两个人。
　　于是，和面对母亲一样，纯子见到父亲时也总想逃避什么，想尽快结束和父亲的谈话，想尽快离开父亲的眼前。
　　“你今天回来挺早啊……”母亲端来晚饭，坐下来。
　　“难得啊……”母亲又道。
　　父亲没说什么。
　　纯子却觉得听着格外刺耳，快速地吃着晚饭。
　　“纯子开学多久了？”父亲终于说出了句话。
　　母亲带着一丝嘲讽的语调：“你忘了？已经三个星期了……”
　　“哦……”
　　“你真忙啊……”
　　父亲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一直说这个干什么？吃饭吃饭！”
　　“我吃完了！”纯子飞快站起身道，“我上楼做作业了……”
　　说罢，纯子逃命似地，跑上了楼梯。
　　关上房门的一瞬间，纯子终于感到如释重负，每次父亲回来时，总感到沉沉的压抑。
　　窗外的雨还在窸窸窣窣地下着。
　　纯子拉开了窗帘，见到对面的窗户灯已经亮起。
　　“凤已经回家了吧……”
　　纯子听着雨声，静静地回想着今天和凤一起在雨中行走的情景，觉得好像做梦一般美好却又有些遥不可及。
　　“真得感谢这场雨啊……”
　　纯子双手捂在心口，望着窗上雨水滑落的痕迹，悄悄底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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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可能再和凤同撑一把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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