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玉祁

12、第 12 章

　　那一刻的恐惧如此震撼，我的喉中似乎塞住一般甚至发不出声音，只有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二楼长走廊的中央了，两边墙壁上的壁灯散发着柔和均匀的光芒，油画上的人物们表情阴郁，双眼无神死气。
　　我猛地打了个哆嗦，那个房间！
　　但等我转过身，那个片刻前让我几乎恐惧致死的可怕的小小地狱已然失去了踪影。
　　我身后，是一面整洁的墙壁，正对着我的面孔那一块，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像。
　　浓墨重彩的笔调勾勒刻画出一位漂亮的美丽少女，正端坐在窗口朝着作者微笑。年轻的少女穿着样式简洁的碎花长裙，红色的长发，琥珀色的双眼，柔和的身体线条和温暖明媚的笑容，与身后玻璃窗外的花圃相印成趣。
　　与这走廊上其他画作那死气沉沉的样式不同，这一幅画显得非常的......
　　非常的人性化。
　　似乎作者对这画作的角色倾注了深沉的热爱，倾其全力让她活在这张纸上，而不单纯的只是画。

　　“泰伦斯！”
　　我听到一个声音，然后身体猛然被一个手臂拉着转了个圈儿。
　　我有些晕乎的挣扎开，好容易靠着墙壁站稳了一抬头，就看见帕特里克正站在我的眼前。
　　是的！就是我的，额，我亲爱的朋友帕特里克爵士！
　　就在这里，此时此刻！
　　一瞬间我胸口那憋着的一块东西似乎突然消失了，我又能顺畅的呼吸了。
　　“哦，帕特里克。”我几乎是哭泣一般低声念着他的名字，然后全身脱力的只能顺着墙慢慢蹲下。当然，我并没有真的哭出来，我是说，那实在是太丢人了。你瞧，就因为莫名进了一个地狱一般的噩梦晃了一圈就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大人的大腿哭？哦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但帕特里克并没有理睬我的呼唤，他依旧站在那里，从上往下盯视着我，这让我有些不自在。我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观望他的表情，我身后墙壁上的油灯依旧亮着，于是就在我这个角度也能看见他似乎非常不满的蹙起眉。用那阴鸷的眼神非常非常严厉的瞪视着我。
　　嗨，这让我有些不满。要知道，打一开始可就是他犯的错，他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甩在这黝黑的走廊......
　　嘿，说到这个，这走廊里的油灯什么时候亮了？
　　是帕特里克把他们点亮的嘛？那我刚才怎么没瞧见他，说起来，他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似乎有些不满我的走神，帕特里克又拽了我一把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你跑哪儿去了？”
　　我有些恍惚看着他，脑子里头许多画面和文字闪电一样来了又去，最后只能结结巴巴的比划着“走廊刚才成了房间，一个恐怖的地方，哦帕特里克！那个男人还有那张脸！那真是......”我困难的吞咽着口水试图流畅的把我方才的遭遇说清，但喉咙里却似乎塞了块石头，于是吐出来的都是连我自己都不理解的词语。我比划了半天却还是不行，于是只能沮丧的住了嘴不再像个疯子一样指手画脚胡言乱语。
　　“你是说，刚才你本来站在走廊里，但却突然进了一个房间。那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个长着一张恐怖脸的另一个人？”帕特里克沉默的听我说完，而后那冷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把我所说的那些片段碎片完美的拼凑了起来。
　　我猛地上下点着头，他能理解我的话实在是太好了，这能让我们少费不少功夫呢。
　　帕特里克似乎考虑着什么，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腿脚还是有些软，尽力靠着墙壁不让自己趴地上。
　　“爵士，你刚才在那个房间里嘛？你发现了什么？唐恩先生呢！他怎么样了......”
　　帕特里克从沉思中抽离思绪，正要开口回应我的话，这时间突然从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惊栗的女人叫声，那声音如此尖锐可怕，我禁不住打了个摆子“怎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手臂就被帕特里克猛地拽住，这突然的动作使得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手臂上的力量稳稳的撑住了我把我往前拉动。
　　帕特里克就手上的灯随着奔跑的动作左右晃动，那一小片光明在阴影之中冲锋陷阵，但阴影始终占据着上风。
　　等我们跑到声音传来的地方，也就是楼梯的转口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
　　艾玛小姐窝在杰拉尔德将军的怀里，他们两个站在稍远处的楼梯上，艾玛小姐的脸孔惨白，全身打着哆嗦哀哀的低声哭泣着。
　　玛姬小姐正站在一个男人的身边，她看起来像是被吓呆了，似乎刚才那声尖叫就是她发出的。那个人半躺在楼梯转角的角落里，身上满是淤泥和雨水，还有许多血迹和伤痕。很显然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脸孔满是伤痕，似乎被倒系在马上被拖着在碎石子路上跑了一圈一样。
　　已经看不出他的长相了。
　　但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破碎肮脏，但还能看得出本来的样式和颜色——那是博格先生所穿的衣服。
　　我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
　　道尔顿先生沿着楼梯跑了上来，他很是疑惑的问着：“我听到了叫声，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然后他看到转角处的尸体，他整个的脸孔瞬间褪去了血色。
　　“博格？”他有些不确定的问着，那声音直发抖。
　　杰拉尔德将军叹了口气“看来是了。只怕我们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道尔顿先生依旧傻愣愣的瞧着那具尸体似乎忘了怎么把视线转开，他呆呆的问着。
　　将军拍了拍怀中少女的肩膀示意她放松，而后指了指楼下，说“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我们到楼下书房再说，来吧。”他轻轻推了推艾玛小姐，那可怜的孩子似乎被吓懵了，有些惊惶的搂着他的胳膊跟着他一步步往楼下走，在经过那具尸体的时候小姑娘脚步放快了许多。
　　帕特里克拉住了我的手摇了摇示意我回神。
　　“我们也该下去。”他的神情依旧严肃，我朝他点了点头，跟着他一同往楼下走，在经过那具尸体——博格先生，的时候，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冰冷的躯体，然后发现帕特里克也一样做了。不，他更进一步的靠近了博格先生，手上举着油灯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才直起身继续往下走。
　　当我们经过道尔顿先生的时候，这个男人依旧站在原地盯着博格先生的身体，他的脸还是很白，身躯微微的发着抖，表情有些茫然参杂着一些类似惊恐解脱和疑惑痛苦混合的复杂情绪。
　　我疑心是我自己看错了，因为在我们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那种种情绪悉数消失，剩下的唯有麻木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