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玉祁

11、第 11 章

　　我一把拽住他的衣服，难以遏制的哆嗦起来“唐恩、唐恩先生他......”

　　帕特里克脸色丝毫未变，他淡淡的瞅了眼我紧拽着他衣摆的手刚要说话，只听砰砰几声，走廊上原本开着的几扇门似乎被一只无形举手猛然关上了。

　　帕特里克的脸上终于有了惊色，他皱起眉用力推动了几下其中一扇房门，但那扇坚固的门却丝毫未动。

　　“哦？”他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走到那扇紧闭的门前，缓慢的再次伸出手，轻轻的按在那厚实的木板上，一点点的用力试探。

　　几秒钟前还死死锁住的门在他纤长洁白的手指下缓缓的，吱呀一声，拉开了一丝细缝。

　　屋内一片漆黑，炉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帕特里克手上微弱的烛火光芒在这黑暗之中好像深海潮水中一条发着萤光的小鱼，显得脆弱又无助。

　　我咽了口口水，看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和门口无止境的无法穿透的浓重黑暗。

　　那，真的是炉火消失才带来的黑暗吗？我脑中忽的窜出一个想法，或者说，这扇诡异的门背后，真的是我们曾经安眠过的温暖卧房吗？还是真实的空间吗？

　　还是说，那个漆黑的，如同长大了嘴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漆黑空间根本就已经是另一个鬼怪盘旋之地。

　　帕特里克并没有感受到我的恐惧，他一把推开了门就要往里走。

　　我记得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等等！”

　　帕特里克看了眼我，冰冷的目光好像寒夜的雨水。我有些不安的清了清嗓子，使劲全力一根根松开冻得僵硬的手指。

　　帕特里克收回了手臂，再不看我一眼径自跨进了漆黑的屋内。

　　我有些不安的踌躇了片刻，正准备抬步跟上他，猛然间房门“碰”的一声合上了！

　　只一个眨眼不到的时间，帕特里克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那扇木门后的那片黑暗之中，我甚至都来不及伸手拉住他。

　　最后一丝烛火随着这猛然间的动作彻底消失，偌大幽深的走廊之中只留下我一个人。

　　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和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我拼命的摩挲着身前黑暗中应当是门的地方，找寻着门把手想把门打开，到我那位神秘莫测却让人莫名安全的朋友身边去。

　　眼前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狂乱的摸索着。但没有，什么也没有，没有门把手，没有那扇花纹别致的木门。我的手指所及之处只有一片平滑的墙壁，连一丝隙缝都找寻不见。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但这确实发生了！

　　这是什么魔法？还是幽灵的游戏，亦或是什么诡异的机关吗？

　　我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可能性，但每一种都可怕的足以吓死我自己。

　　够了，我努力遏制脑海里接连不断的恐怖影响，哆哆嗦嗦的按着墙壁顺着墙壁往前走，试图找到走廊尽头的楼梯。

　　砰，我的膝盖处传来一阵酸痛。

　　撞到什么东西了！我疼得弯下了腰按住膝盖，另一只手按住那个让我膝盖疼痛不堪的罪魁祸首。什么东西？我恨恨的想着，走廊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我摸了摸——这么大个......

　　哦，我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手指所触到的，这个宽大的铺着柔软毛毯的家具分明是张床！

　　床！这里怎么会有张床！

　　难道说不知什么时候我竟在这黑暗之中走进了不知道哪件房间吗？但这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一无所觉？

　　我惊慌的左右四顾，睁大了眼睛试图在这无知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一丝事物的影子，哪怕只有一点点更深的阴影或者隐约的轮廓也好。但浓烈的黑暗如同凝固的空气把夹在中央，我好像一条游得太深太远误入海底峡谷的小鱼，迷茫无措的游荡着试图回到明亮温暖的水域当中却又恐惧于那隐藏在未知之中危险而可怕的捕猎者。

　　恐惧让我全身打颤动弹不得，我蹲在那张我甚至不敢去触摸确认是否无主的大床床脚，甚至不敢去猜测我的头顶是否有一张苍白恐怖的脸庞死死盯着我。

　　但越是试图控制那些纷杂混乱的幻象在我脑海中起舞的越加嚣张。

　　真是见鬼了，我把冻得麻木的手指塞进嘴里，以疼痛来让身体恢复镇定。

　　我用力咬了几下，直到嘴巴里甚至能尝到血腥味才把手指收回来。

　　我吞咽着口水尝试着站起来，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刷拉拉好像瀑布响在我的耳边。猛然间一个雷电划过眼前，雪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我眼前的一切，我正准备直起的身体猛然僵住了。因为我看到了一个人头——就在我眼前，苍白的皮肤，深邃的眼眶，高耸的鼻梁，深棕色的卷发，冷漠安静的眼神。那么近那么清晰的，就在我眼前。

　　我的天啊，沉闷的雷声传来，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床的另一侧墙上挂着的那幅差点没吓掉我的魂儿的油画依旧挂在那里，画上的少女依旧阴郁沉默。

　　我有些僵硬的转过了身，不知何时不知为何不知如何，我的的确确是站在一间有着三角顶的狭小阁楼里，一扇巨大的方形玻璃窗隐隐约约透着窗外的景色，轰隆的雷声与银白的电光不时交错而来。
　　雨珠子啪啦啦打在玻璃上，死死寒风透过窗棱细缝刮进来。一分钟前的凝固黑暗好像一张幕布被人瞬间拉去倏忽间消散无踪。似乎一眨眼前我还在另一个时空，下一个刹那我就被人从那个漆黑的海底推到了现实中。但真的是我愿意面对的现实吗？此时不时亮起的闪电已使我恢复了些许视力，但我又真的敢回头看吗？或者说我可以回头看吗？

　　我僵着身子站在那里，腰和背疼的厉害。但我却庆幸有这样的疼痛，疼痛让我感到我还活着，让我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意识到哪怕只是这一秒钟，我还是安全的。

　　哪怕这安全如此虚假，不过是我自欺的一个幻象，但他使我欣慰。很多时候这种虚伪的安全感就足够使人满足的了，哪怕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站在悬崖边松动的岩石上，但人们宁肯随着时间破除掉那诡异的平衡，也不愿奋力一搏跳回安全的地方。是的，人们不敢。我呢？
　　我猛然转过身死死盯着床上，又一阵闪电劈过，我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床上铺着的那条薄被子，是隆起的。床，不是空的。
　　我不自禁后退几步，喉咙里不受我控制的发出呲呲的声音。
　　借着方才那一阵光亮，我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隆起的身形，一个人侧身向内躺在那里，几缕深色的发丝打着卷儿铺在黄色的枕头上。
　　那是人吗？还是。。。。。。
　　我退后好几步想远离那张床，背却撞到了什么东西，我摸索了一下，仿佛是个门把手。
　　我小心翼翼的扭头看了一眼，我身后果然是一扇门。
　　一时之间仿佛找到了通往光明的出路，我大喜过望差点笑出声来。
　　我拧了下门把手，门丝毫未动。我心里的喜悦瞬间消失了。我又狠狠的拧了几下，门还是纹丝不动。
　　我有些绝望了，愤恨的敲了那个讨厌的门把手一把，谁知这动作却发出了声音。
　　虽然只是细微的一声轻响，但我明确的感觉到身后的床上那个身体有了细微的反应。
　　要躲起来！我的脑海里闪过这几个字。
　　但这小屋是这样的小，除了一张靠墙的小床和一副壁画外一无所有。闪电一阵阵毫不停歇，让我连窝在墙角让夜色把我掩盖的机会都没有，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心念急转不过一瞬间，就在床上那个人背靠着我的人即将把脸转过来的一瞬间，我身后门锁间竟穿来悉悉索索的开锁声！
　　我猛地向前一扑钻到了那张小床下面，把自己的背死死贴住冰冷的墙面，让自己尽可能的躲到里面一点。
　　床前那一片地板被不时闪过的雷电光芒照的雪亮，在这间歇不断的轰轰雷声之中，有一个阴影盖在了那一小片破旧的地面上。
　　那似乎是一个人，一个壮硕的男人。在这个角度我只能看到他脚上蹬着一双宽大的布满泥污的高筒靴。
　　这人一步步靠近小床。靴子很重，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我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动弹，只怕被这个看不到是谁的男人发现。
　　小床摇动了几下，四只苍白消瘦的手指攥住了我眼前的床沿，似乎床上的人正借力坐起来。
　　“父亲......”我听到了一个飘渺尖细的，似乎鬼魅哭泣般的女声。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个男人又走近了些，他的膝盖弯曲，单膝跪在了床边，他按住了床沿似乎在和床上那个、那个东西说些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了，我只能听到细微的嗡嗡声，丝毫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说完后那个男人用力按住床站了起来。
　　“耐心。”那个男人沙哑着嗓子说着。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床底太矮小，在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迈着步子离开了房间。哦，我祈祷着感谢上天，他只是反手虚掩了门没有把它锁上！外面的空间有昏黄的灯光拉长了照射进来，那个细长的象征安全的橘黄色三角形一直延伸到我的手指边。我瞪大双眼鼓足了勇气只待床上的那个“人”再次躺下就要一鼓作气冲出去。
　　就在那一刻，那四根手指松开了。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张苍白的，瘦的如同骷髅一般可怕的女人的脸倒挂着出现在我眼前。
　　她的头发如同生长在肮脏的深水之中纠缠的水草，那张脸——那双凹陷下去的，狭长的眼睛，几乎要腐烂干净的鼻子只有两个孔。这张脸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我，然后，慢慢的，她那恐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张腐烂的几乎看不出原样的脸，残余的肉块蠕动着，她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