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玉祁

10、第 10 章

　　死这个字如同一根钉子瞬间敲进了我的心脏，我的心口猛地一跳窒息般的沉重，又如同一大桶水被绳子牵住晃晃悠悠的缓缓悬起卡在心脏正上方。我小心的看了帕特里克一眼，我清晰的记得他之前给我的那句话，和那个意味深重的笑容。但此刻的帕特里克却似乎没有听到爱德华此刻歇斯底里的咆哮般镇静自若的站着，也并不曾分神来劳心我的疑惑。

　　“够了！爱德华·道尔顿！闭嘴！”杰拉尔德将军猛地打断他，他手中的手杖敲击着地板严厉的斥责道“没有什么西莉雅，收起你疯狂的联想，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事，而不是像个醉汉一样对着一个侯爵大人破口大骂，注意你的身份！”

　　他环顾了一圈，严厉的瞪视着每一个人直到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这样故作镇静的态度叫我想起了帕特里克不久前和我说过的故事，说他是在失去了妻子孩子和兄弟之后如何的鼓起勇气振作起来解决繁重的葬礼安排和其他麻烦的。这个年迈的军人身上似乎有一种特质，越是慌乱不堪使人丧失希望的状况，他就越能迅速镇定下来，安排计划，解决困难。

　　而爱德华先生显然完全方寸大乱，此时的他似乎被人从水中吊起的鱼一般苍白着脸红着眼睛慌乱的哆嗦着身子，双眼还仇恨的瞪视着我们。

　　“无论如何，我们先把这个小朋友的臆想放到一边。”玛姬小姐强自镇静的开口说道“我们先找到博格先生再说，他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突然就消失了，我们可以分开来找找，反正这地方也不大。”

　　我的经历被说成是"臆想"让我有一瞬间的不舒服，但更重要的并不在此“不可以，我们不可以分散！”我急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还梦到了，门外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博格先生打开了窗户看到了什么然后就消失了，窗户的确是开着的——”我指着墙上那片紫色窗帘后的百叶木窗，它的窗钩卡着被推开了一小点儿，屋外的狂风呼啸着，时不时有一阵冷风从窗外刮进来“无论如何，这个地方肯定有什么危险，如果我们分开了......”

　　帕特里克伸手搭住我的肩膀，他突兀的打断了我“我同意玛姬小姐的说法。泰伦斯的确可能是梦魇了，但考虑到今天我们的会面是博格先生邀请的，那么我们的确应该对这位主人的行踪报以足够的重视。”他的语调缓慢沉稳，“至于危险，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也有一定的力气和能力。但为保险起见，我建议我们分队，这样更安全一些。”

　　从进入这间屋子到现在一直保持安静的唐恩先生开口了，他点了点头同意了帕特里克的建议“我和你们一组，我们负责查看三楼。”

　　唐恩先生的这句话一出，似乎就为这件事的势在必行钉上了决定性的钉子。

　　玛姬小姐脸色微白，勉强挤出一个笑意“爱德华先生，我们可以到大厅去逛一圈。我相信有你的陪伴，我的安全可保无虞了。”

　　爱德华先生依旧煞白着脸，似乎还沉溺在某种无法控制的狂乱之中，他深深的看了帕特里克一眼，那眼底满是畏惧与痛恨。但此刻佳人都已开了口，即便他看起来再不情愿，还是勉勉强强的开了口“只要不和这两个心怀鬼胎的东西。”他伸出手点了点帕特里克和我“我们就足够安全了。”说完他第一个离开了书房，玛姬小姐向我抱歉似的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杰拉尔德将军不满意的扫了一眼他们的背影，那雄鹰似的眼神又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那我们就检查二楼。”他说着安慰似的拍了拍艾玛小姐的手，颇为慈爱的安慰着她“乖孩子别害怕，找到博格先生我们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艾玛小姐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般默默的缩在他的身后跟着他退了出去，双手还紧紧的攥着杰拉尔德将军的衣角。
　　转眼间，屋中只剩下我、帕特里克和唐恩·阿德莱德先生三个人了。

　　阿德莱德先生黝黑的脸色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疲累神情，他向帕特里克摊了摊手“请不要责怪爱德华，他总是这样多疑易怒，但他本质还是善良的，他只是......”他侧了侧头似乎在思考该怎样说“他只是被吓着了，你知道那件事对他的影响有多大。”说道这里，唐恩先生注视着帕特里克的双眼里流露出了责怪的神色“就算是对我来说，那也是很难过的一个坎子，您今天说的话也有些不合规矩了，您应当知道对咱们来说，那件事就如同一条缠绕着的毒蛇一般，您真不该这样冒失。”

　　我有些惴惴不安的偷偷看他，此时的阿德莱德先生看起来这样的温和无奈，似乎一个中立而善解人意的老好人，道尔顿先生的一个老朋友，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那样疯狂的话语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我此时的小心探视，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帕特里克身上。

　　帕特里克冷淡的瞄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把对方的薄责当回事儿，他又开始在屋里来回走动着，翻找着屋里书架子上或是墙角边堆放着的书籍，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嘀咕着什么。

　　唐恩好奇的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道“我亲爱的帕特里克，你这是在做什么？”

　　帕特里克用脚踹了踹地板上堆着的几本书，突然脸上露出了有所思的表情“啊哈，我真是愚蠢，这么明摆着放在我眼皮子地下的情况我居然视而不见，愚蠢，太愚蠢了。”他明显兴奋起来，在屋里来回的走着，喃喃的念叨着什么。但他很快又从这种兴奋的状态中脱离，开始变得低落而沉默，他的眉头紧锁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小步的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似乎陷入了某种困扰之中。

　　唐恩先生忍不住了，他大声的制止了帕特里克这种让人满头雾水的动作“亲爱的西尔维斯特·帕特里克侯爵先生，我的朋友，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他说着犹疑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我身上的什么病菌传染了帕特里克，以至于这个冷静的绅士突然病发变成了一个疯子一样。

　　我有些忿忿的蹭了蹭脚下的地毯，对这种无端的蔑视极为不满“他只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他常这样。你现在问他他也不会说的。”

　　我模仿着帕特里克常用的语气：“‘大海波涛声就响在耳边，你们却给眼前的花园遮住了双眼，就算我告诉你们你们也看不清楚——’”

　　“那我又何必多费口舌。”帕特里克深沉低哑的声音把这句话接了下去。

　　我向唐恩先生耸了耸肩膀，做了个‘你看，就是这样’的动作。

　　唐恩先生哑然了片刻，怒气慢慢积聚在他浅灰色的双眼之中。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发泄心中的不满和疑惑，帕特里克已经大跨步的擦过他身边向走廊走去了“快些！卡莱尔，跟上来。”

　　我拿了桌上的烛台赶忙跟了上去，只来得及最后向唐恩先生投去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当我们进入走廊的时候，整条长廊上空空荡荡的，杰拉尔德将军他们已经离开了。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整栋建筑，玻璃窗外下着大雨，寒风带着雨珠啪啦啦打在玻璃上，时不时有一阵轰隆的雷声带着雪白的闪电隔开夜空。

　　风并没有吹进来，但我却感到一阵阵的冰冷，整栋房子里似乎有说不出的阴冷烟雾弥漫不息。

　　唐恩先生默默的跟在我们后面，帕特里克步子迈的很急，我们一路跟着他穿过走廊爬上楼梯，二楼，三楼。帕特里克走得
　　很快，我身上冷的厉害，被雨水打了个透彻的衣服黏糊糊的粘在的我身上，不知道哪里刮来的寒风让我猛地打了个哆嗦。等我们三个走到三楼走廊的上，帕特里克向唐恩点了点头指了指走廊尽头那个黑漆漆的所在：“阿德莱德，你从对面一间间的找过来，我们从这里过去。如果发生了什么危险或者真有什么歹徒藏在暗处，就大声呼叫，我们会来帮你的。”
　　唐恩先生握紧了手上的油灯向我们点了点头，走廊上四扇微开的房门虚掩着透出些微光芒。唐恩先生走过站在最末端那间紧闭着的房间门口，向我们遥遥点了点头，这才走了进去。

　　帕特里克站在原地没有动，默默的看着唐恩先生进门，空气里传来唐恩先生反手关上门的轻微声响。

　　我疑惑的看着他“先、先生，”我冻得牙都有点哆嗦“咱们也开始吧？”

　　帕特里克这才把视线转到我身上，明暗不定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暗的影子。

　　他朝我微笑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指向幽暗深邃的走廊，向我示意般好心情的一扇一扇门点着数：“一、二、”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三、四......”

　　这一瞬间，似乎一个雷劈中了我，我猛地醒过神，终于忍不住恐惧的打起摆子来，片刻前帕特里克所说的话似乎隆隆雷声一般在我耳边响起——

　　帕特里克笑了笑，他的神色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甚至还带了点轻松。他慈爱的笑着，指了指艾玛小姐“艾玛小姐，和杰拉尔德将军一起，住在三楼靠楼梯两个并排的房间。”

　　他指了指爱德华先生“爱德华·道尔顿先生，也住在三楼，和杰拉尔德将军的房间隔着一个空房。”

　　只有四个房间！我们的身边就是楼梯！爱德华住的才是最后一个房间！那！那唐恩先生进去的是哪里？！

　　“五。”帕特里克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魅惑动人的如同女妖的歌声一般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