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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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满桃花的枝头在春风中微微荡漾着，春日之中，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了。
宝镜伸手压下一根花枝，轻轻触碰着开得正艳的桃花。她的面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苍白，嘴唇也不似以往红润。
那晚昏倒之后，一向很少生病的她突然发起了高烧，连续两天热度不退，嘴里还胡乱叫着“爸爸”什么的，可把金氏夫人吓坏了。幸好她身体底子打得不错，再加上乳母赵氏的精心照料，她的病情慢慢好了起来。
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病初愈，她仍觉得身上恹恹的，这几日就只是每天到院子里溜达一下晒晒太阳，一点迈出尹家大门的想法都没有。
她不想出去！窝在这里可以让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仿佛这样就可以装作不知道烟雨即将死去，假装那个孩子还活在这世上。
尹必德一踏进院子，就看到姐姐正呆呆地坐在桃花树下，双眼失去了神采，全然不似从前的她。他轻叹一口气，走了过去，安静陪着宝镜凝视着枝头的花朵。
半晌后，他才说道：“姐姐的那个朋友，今天……下葬了。”他悄悄地过去看了，葬礼很简单。一是因为那个女孩年纪还小，二是因为她是戴罪之身，丧事不宜太过操办。
宝镜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他，只是依旧安静地看着桃花。现在，再没什么不言温室树了，也没有什么人需要她保护了，而她也没有保护任何人的能力。一切，都是她的妄想罢了。
“我们的父亲，真的很可怕。” 她忽然轻声说道。
几个捧着喜庆之物的仆人从院子里走过，姐弟俩都视若无睹。许烟雨被废嫔之后，尹家就开始安静但有秩序地准备起国婚所需的东西。
玉珠忽然匆忙地跑进院子里，在看到宝镜的瞬间，她的心不但没有平复下来，反而更紧张了。
“姐姐，我还没恭喜您呢，您就要成为世子嫔了。”宝镜觉得身子又懒了起来，有点想回房间了。
玉珠却一把拉起宝镜，无视必德不满的眼神，将宝镜拉到了安静的角落里。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人偷听后才说道：“宝镜啊，你的病才刚好，等一下千万不要激动。”
“怎么了？”宝镜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哪一出啊？
玉珠深呼了一口气，还是有些不放心啊。“你看到刚才那些准备婚礼用具的仆人了吧。”看到宝镜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你生病了所以可能没注意到，我这几天留心了一下，发现家里准备的大多是两班人家成婚需要的东西。”
“诶？”这个家里除了玉珠，没有人要成婚啊，怎么会……
“还有，我刚才、刚才看到有人来拿着大雁上门了。”
宾执雁，请问名；主人许，宾入授。
问名，婚姻六礼中的第二道手续，询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及时辰，以便男家卜问，决定成婚与否，吉凶如何。问名过后就是纳吉，那时婚姻就正式确定下来了。
“我偷偷看到了……哎！” 玉珠咬了咬牙。“宝镜，那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现在家里准备的是你的婚事啊！”
与此同时，在北村金家，大司宪金成书拿起写着宝镜生辰八字的字条，思绪却有些纷乱。
在听说尹宝镜因为破相无法参加世子嫔拣选时，他着实震惊了一下。那么优秀的孩子，竟然遭遇了如此可怕的事。破相，这意味着她以后连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是奢望。
上天是不是听到了他的私心呢？
自己和夫人的年事渐高，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陪着植安，是时候娶个儿媳妇进门了。如果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有人代替他们照顾儿子，那真是死也瞑目。
没有比宝镜更好的儿媳人选了！虽然出自政敌尹氏的家门，但人品、性格都没得挑，无论日后嫁给谁，都一定能成为贤内助的。
就是这样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却随着宝镜的意外“破相”变成了现实。在许家女眷成为世子嫔后，他派人向尹家提亲，而尹大衡也答应了。
可是，局势的迅速变化却令金成书有些措手不及。世子嫔之位最终落在了尹氏头上，自己马上要和尹家成为姻亲。而他还不知道，所谓的“破相”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流言罢了。
书房之中，听到尹大衡亲口说将她许给金植安时，宝镜仍是难以置信。“……为什么？”
尹大衡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却阴鸷万分。“是你说的啊，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所以，才要联姻啊！”一石四鸟，第四只鸟就是金成书。
宝镜在颤抖着。恐惧，是深深的恐惧。“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尹大衡冷哼一声。“你又作对了什么？违背我的意志，让我十几年的计划差点付诸流水。到现在还一点觉悟都没有，还有脸问你做错了什么！”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一切。“好好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国婚之前金家就会来迎娶了。”
宝镜一把推开拦在两人之间的矮桌，扑到了尹大衡脚边。现在终于清醒了，她的命运一直掌握在眼前这个人手中。他笑一笑，就能让她优渥地生活十几年。而他不高兴了，就能恣意决定她的未来。
她跪在地上，抱着尹大衡的大腿哭喊道：“父亲，我错了！我错了！请您原谅我吧。求求您，不要把我嫁给金植安！”
一只大手忽然罩在了她的头顶上，明明是温暖的手，却让宝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尹大衡的话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宝镜啊，你记住，身上的腐肉必须割掉，割掉了才能活！”
宝镜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腐肉……她在父亲眼中，已经成了这样的存在吗？父女之间，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姐、姐……”是谁在叫她？是必德吗？
她抬起头，却愕然地看见站在眼前的人是金植安。她急忙向四周望去，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金宅的大门外。
她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起来，她是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她捂着有些痛的头。母亲的哭声，仆人的阻拦，这些都是刚刚发生的吗？
“姐姐！”金植安又高兴地叫了她一声。他不懂什么叫成亲，但母亲说成亲之后宝镜姐姐就能永远陪他玩了。他喜欢和宝镜姐姐一起玩，她喜欢他画的大船。“我们……成亲……”
宝镜吓得后退了两步。“不要！”她不要嫁给他！傻子也好，自闭症也罢，总之她不要嫁！她哭笑着向后退去，眼泪簌簌地流了出来。看吧，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逃跑似的离开了金宅，可是她该去哪里呢？有谁能帮她妈？
母亲是指望不上了，刚才她哭得比自己还伤心，却没有丝毫为了她反抗父亲的意思。她懦弱的母亲啊，永远都是这么害怕父亲。
尹氏一派的人，都以父亲马首是瞻，不会有人为她说话的。
尹氏的……政敌呢？金成书要与尹家联姻，许家已是大厦将倾，因废嫔一事三司也都倒向了尹氏这边。
没有人能帮她了！
“哎呦，你这个小妖精。”耳边忽然传来了调笑声，宝镜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牡丹阁前。即使是在门口，两班士大夫也不顾旁人的眼光和妓女们打得火热。
宝镜想转身离开这个地方，却在看到门口那个花枝招展的妓女时僵住了。那个在风雪之夜给了尹大衡最大羞辱的闵基柱，现在他的女儿却只能站在牡丹阁前任由两班们动手动脚。
在尹大衡得势的第六年，在闵氏战战兢兢了许久后，尹大衡终于露出了隐藏多时的獠牙。被宣宗誉为“国之基柱”的户曹判书闵基柱，以谋逆之罪被处死，其妻一条白绫追随夫君而去。两子贬为奴婢，长子因逃跑被打死，次子流放济州岛，不久后因疫病死去。其女没为官妓，那些曾经被闵基柱无视过、羞辱过的两班纷纷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这就是尹大衡，绝不会放过那些曾与他为敌的人，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例外。
泪水汹涌而出，宝镜的心中只剩下绝望，似无主游魂一般在街上游荡着。
——爸爸，你在哪儿啊？救救我吧！
那个没什么本事只会打理花草的爸爸，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可是，你到底去哪里了啊？
忽然，有人从宝镜身边跑过撞到了她，她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如就这样死去吧！
然而，身体却没有感受来自地面的冲击，她落到了一双臂弯里。
阳明君把这个毫无征兆倒在自己臂弯里的女孩扶了起来。
他的眼中是悲伤，是失去心爱之人的悲伤。许烟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黄泉之路上，请不要因为年龄还小就欺负她，如果她不小心摔倒了，希望能有好心的同路者也这样扶起她。
在看到宝镜脸庞的一瞬间，他皱了下眉头。世子嫔要变成尹氏家族的人，这是他在旅行时听到的消息。
尹宝镜，吏曹判书尹大衡的女儿，是你吧？即将成为世子嫔的人。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的脸。
他转身就走，宝镜却捉住了他的衣袖。这个人，是她认识的人中唯一不是尹氏的人。所以……帮帮我吧！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阻力，阳明君没有丝毫地留恋，抬起手臂把衣袖从她手中抽了出来，继续向前走去。
不要走！宝镜追了上去，再一次拽住了他的衣袖。他是绝望黑夜之中的最后一点星光，是她全部的希望，她绝不能让他走！
阳明君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再一次尝试抽出袖子，却发现被宝镜拽得死死的。他终于把头转过来了，却听到——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危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