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砂》神仙十三

11、第 11 章

　　（BGM：韩京日 “期待阳光”）

　　壁球击打墙壁的声音渐渐减弱，最后归于平静。

　　抓起毛巾擦净额角大滴的汗珠，权侑莉翻出放在球包侧袋内的手机，摁亮了屏幕。“啊，快要到肌肤再生时间了，今天就打到这里吧。”

　　换上了一身运动装的宋茜看起来少了平日在职场上的精明干练，多了几分清爽的青春气息。“被允儿夺命连环call了？”

　　权侑莉咧嘴笑得一脸憨厚。“五个未接来电而已。好了，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晚安。”

　　宋茜哑然失笑，摆了摆手，俯身拎起自己的东西，离开练习室，进入了更衣间。

　　黑色尼桑驶离健身俱乐部时，车内的时钟已经走过了权侑莉一向坚持的入睡时间。

　　微凉的夜风轻巧的滑过敞开的车窗，撩起了宋茜鬓边垂落的一缕卷发。

　　或许是因为刚运动过的关系，她没有丝毫的倦意。一手撑着车窗，另一手掌握方向盘的姿态流露出的净是难得的轻松，与车内音响流泻出的轻快乐章颇为合拍。

　　蓦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悠然自得的气氛——“就算每天都感到辛苦，但是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能感受到幸福……”

　　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应答的声音是全然的温柔：“还不睡？”

　　“你回家了没有？”

　　“快了。”

　　电话那一头的清冷嗓音不加掩饰的透出了不满的意味。“不是早就和农场主的儿子谈完了么？怎么现在还没到家？”

　　“和Yuri打了一场球。”电话这一头的甜美声音因为她的不满而带上了几许安抚的低柔。“和主要负责人谈完了？累不累？”

　　不满变成了隐隐的撒娇。“还好。等你到家我就去睡了。”

　　“现在就去睡。”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权衡该老实听从她的命令，还是该坚持自己原本的打算。

　　“听话。快去睡。”

　　“……知道了，你到家也马上休息。”

　　“嗯，晚安。”

　　“晚安。”

　　车内的气氛复归于平静。宋茜摘下蓝牙耳机，不经意的望了眼车窗外依稀熟悉的景色，略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

　　方才光顾着和郑秀晶通话的她在不知不觉间开到了几年前她每天要经过的地方。

　　将尼桑停到路边，宋茜凝望着车窗前的街道，悠悠的出了神。

　　从前方不远处的那个地铁站再过去一个路口，右拐，走上几百米，就是她大学毕业后在首尔租住的第一间公寓。

　　即便是经过层层筛选获得在郑氏财团总部办公楼就职机会的延世大学企管系高材生，对当时才刚毕业的她来说，要在首尔的这个地段租赁公寓也是颇为沉重的经济负担。

　　扣掉房租后，略高于业内平均水平的月薪便只剩下了微薄的一点，而身为职场新鲜人的她还要在置装、通勤以及公司社交活动等项目上进行必要的支出。

　　可她还是咬着牙租下了这间小小的公寓，虽然代价是拼命到近乎自虐的加班时数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的身姿。

　　这间公寓离郑氏财团总部办公楼并不算太近，虽然临近地铁，却不是直达，中途还需要换乘其他线路。

　　不过，这间公寓离翰林高中却是出奇的近，近到只要步行二十分钟，就可以从翰林高中的校门抵达公寓的楼门。

　　她第一次牵着郑秀晶走进公寓时，公寓的管理员曾和善的笑着这样和她打招呼：“你妹妹是翰林高中的学生啊。”

　　她笑着点头说是，身边穿着翰林高中校服背着书包披散着黑色长直发的少女却沉默的垂了头，将扣在她指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深夜机场的送别之后，租下这间公寓之前，延世大学学生宿舍的管理员也曾偶尔看到过她以同样的姿态牵着少女进出宿舍楼门，只不过，彼时的少女还穿着肯特外语学校的校服，书包上尚未别上翰林高中的校徽。

　　延世大学的学生宿舍禁止外人留宿。在那段时间里，她的同学们常会看到穿着中学生校服的少女安静的坐在她在系图书馆的固定位置等她下课，看她带着少女去校园周边的小馆子吃饭，看她在入夜后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少女走出校门，送少女登上在门外等候的豪车，再目送车子消失在首尔的夜色中。

　　其实，她原本是计划一毕业就回青岛的。

　　陌生的语言，陌生的国度，不熟悉的礼仪，不适应的饮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朋，缺乏能够帮衬的关系。

　　若是有能力照拂，这天下间大概没有哪家的父母会甘愿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在异国他乡白手打拼，吃苦受罪。

　　然而，习惯按计划行事的她没有像计划的那样回国。

　　她留在了首尔。

　　为了那个不是妹妹的“妹妹”。

　　那个在周亦寒口中讨厌生人却在第一次见面就乖乖让她牵着走的漂亮孩子，那个冷静的对郑秀妍说不要被抓回来转身却埋在她怀里勒得她喘不上气的倔强少女，那个不肯低头求人不肯服软认输却会用清澈单纯的眼神和十指紧扣的动作向她无言传达“不要丢下我”的讯息的高傲公主……

　　放不下。舍不得。

　　无法解释的心疼。不能计划的意外。

　　其实，当初的她并不知道那股非要留下的强烈冲动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是独生女，她不知道真正的姐妹之间应该有怎样的牵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的是原本该留在首尔的郑秀妍，留下的却是原本要离开首尔的她。

　　她只知道一件事。

　　即使陪伴的时间长短无法预期，即使她能给的只是不足道的安慰，即使那一点温暖抵消不了整个郑氏财团压在肩上的寒冷……

　　她想留在郑秀晶身边。

　　郑秀妍刚走后的那段时间，郑秀晶似乎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就连称呼都省去了前缀修饰，直接是最简单的“欧尼”。

　　“欧尼，你回来啦。”“欧尼，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帮你热饭。”“欧尼，过完春节你就会从中国回来了吧？”“欧尼，这个销售数据我又弄错了……”“欧尼……”

　　然后，从某一天开始，从某句话开始，郑秀晶再也没对她用过“欧尼”这个称呼。

　　那一天是她的24岁生日。那句话是“茜，生日快乐”。

　　说那句话之前，郑秀晶刚郑重其事的给她的左腕扣上了一条崭新的金属手链。

　　说那句话时，郑秀晶眼中闪动的无法言喻的光芒比那条金属手链的光泽更夺目，甚至令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说完那句话之后，郑秀晶接着说的话，让那条金属手链就此牢牢的留在了她的腕上，不曾离身。

　　从旁驶过的车子的响动唤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宋茜。

　　下意识的，她抬高左腕，在金属手链上落下了轻轻的一吻。

　　映衬着窗外的街灯，金属手链一如往日般闪烁出了星星点点的光。

　　暗夜中的，虽然微弱却难以被掩盖的，只属于她的，来自郑秀晶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