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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思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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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缌茹,我终于找到你了!”听,那么温柔和小心翼翼,听得出来是谁的声音么?不,不要怀疑,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陌康,没错,就是本该在昏迷中的陌康。
“我不是缌茹。”那么再来猜测一下,这又是谁的声音。想不到么,想不到陌康殷殷呼唤着的居然是咏吧!
“缌茹,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当年不告而别、弃你而去么?当年、当年我确是无可奈何呀!”陌康用他冰凉的手握住咏光同样冰凉的纤细手腕。
“我不是缌茹!”
“缌茹,我真的找你找得好苦!”不知为什么,咏光居然挣不开重伤刚醒的陌康,他冰冷的手指固执地、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腕,几乎捏疼了她。
“我、不、是、缌、茹!”咏光一字一顿地、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一半是因为厌烦,一半是因为疼痛,“放开我!”
一出闹剧,本该不欢而散,却由于陌康的执着而迟迟不能落下帷幕,而对于作为旁观者的凤凰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她已经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刚刚醒来、却个性大变的男子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深沉冷静镇定从容甚至略略带着忧伤的陌康了,她同样也在怀疑究竟是咏光使他改变还是“墨玉香”的药性太强了……总之,当方骋给他服下墨玉香、当他醒来看见咏光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拉着咏光的手唤她“缌茹”,痴迷地瞧着她,目光里饱含着各种情愫,有狂喜、有惊喜、有欣喜、有欢喜……似乎他早就忘了是谁将他重伤,当他看着咏光的时候,眼里只余下满满的喜悦,或许即便咏光伤了他、杀了他,他也浑不在意,纵使他知道他的伤可能没有痊愈的机会。
墨玉香是灵药,然却只能让陌康醒来,凤凰也知道他所受之伤若要根治,解铃还需系铃人,还是得咏光施为,只是现下连咏光都受了伤,一时半会,他只能与常人一般,没有任何法力可言。
咏光挣不开陌康的双手,那是冰冷的、却沁着汗水的手,修长的手指是握惯了长剑的,掌心粗冽的是习武者才有的茧,她不安地纽动着手臂,不知为何,她从他的手掌感受到了他的焦躁和疑虑,这个认知让咏光皱起了眉头,她用尽可能冷冽的语气喝道:“放手!”
“不放、我再也不放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陌康晶亮的眼眸里射出了光芒,那是固执人的固执、还是说服自己的坚定,她,看不出来。
“陌康,你不要这样……”坐在一旁的凤凰看不过去,试图拉开几乎绞成麻花的四条手臂,但却是徒劳无功。
“陌康!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执迷到什么时候!”随着挑动的帘子和低沉的嗓音一起迈进的是本该正赶着马车的方骋——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十多年前,你那样叫作年少无知,现下该怎么说?痴情无悔还是深情可撼天?”讥诮的话语伴着他的冷笑,刺得陌康面红耳赤。
“我——”
未等陌康反驳,方骋就飞快地把话接了下去:“你什么?!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都十多年了,作为人类的缌茹怎么可能仍然是年少时的模样让你一眼就认出来?她分明早就不是当初的她了,你又怎会不知?相同的容颜就算骗得你一次,怎么可以骗得你两次?如若真是如此,那我只能说你——色令智昏!”
陌康缄默不语,方骋的言语犀利而直接,那些话让他手上的力渐渐松了下去,咏光略一挣扎,手居然从他掌中脱了出来,她揉了揉被捏出红印的手腕,真真有些疼呢!陌康下手如此之重,哪里当她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分明是来报她伤他之仇的,怕是他心里早就明了,只是不愿承认这样的事实吧?以他的智慧,是断然不会被表象迷了神志的。
“你……没事吧?”低低地传来的是凤凰的声音,咏光一抬眼,正好看见了一双黑色的眼眸,那里有关切、有无奈、有悲哀、有怜悯,只是那些却不只是为了她……那双眼里居然能流露出如此多、如此丰富的情感,一瞬间,咏光觉得自己被迷惑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看向方才把她抓得死紧的陌康,此时的他已是背对着她们,那背影失去了挺拔俊秀之态,只是默默地寂寥着,车外斜阳相映,更是凭添了一股苍凉的意味。
“那一天,我赶到那里,所有的人都已散开了,”陌康开始说话,似乎是讲述他的故事,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一片狼籍……我以为我迟了,我以为我只能看到她的尸骨了,可是没有,那里除了木头就只有木炭,哪里来的尸骨!于是我告诉自己,她一定没事,她一定尚在人间!然我寻寻觅觅十多年,什么都没寻见,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咏光,“你,用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出现在我面前,叫我怎能不欣喜若狂!你是故意的吧?”他倏地伸出手准确地抓住了咏光的右手,迅速翻过她的手掌,露出了她光洁的掌心,在左侧一颗小巧的、栗色的痣悄然独处,“不要对我说这是巧合,你用的就是她的身体,对吧?”
陌康已经几乎恢复到原来的他了,冷淡的目光中带着些微的敏锐,咏光再次皱紧了眉头,这样的他似乎更难对付了。
“告诉我你们把她怎么了。”没有狂躁的情绪,没有混乱的语气,陌康克制着他的愤怒,似乎是因为他已经能猜中这结局。该来的总要来吧,他早就应该知道,他早就不该存什么幻想。
“我不知道。”咏光看着自己掌心的痣,天,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的事,居然教他看见了,可是,对于这具躯体,她的确一无所知。
“不知道?!”陌康收紧了他的指节,疼痛让咏光瞬时扭曲了表情,若不是空气中只有她的抽气声,她几乎以为自己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陌康冷冷的哼着,即使少了功力,他依然让她觉得充满压迫感和力量感。
手掌传来的痛感令咏光咬住了下唇,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除了倒吸冷气外。
她无法也不能为自己辩解,在他的心里大概早就定了她的罪了,她很想摆出苦笑的样子,毕竟在他眼里她不是无辜的,但天晓得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该死的,她现下呲牙咧嘴的可笑表情,她竟然无法改变。
从深情款款到咄咄逼人,他的改变也未免太大了!大到不仅咏光无法适应,连作为旁观者的凤凰也瞠目结舌。
“陌康快放开她!再不放她的手就要断掉了!”待凤凰回过神,紧绷的情绪已经如拉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但是似乎没有谁愿意理睬她的话,陌康瞪着咏光,咏光咬着牙把痛呼吞回唇间,而方骋却是一派闲散地看着好戏。“陌康,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放开她的手!”凤凰正色喝道,重新拾回她作为魔族公主的威仪——自打她离开暗域那一天起,她就再没有拿她的公主身份压过陌康了。
陌康转头看着凤凰,露出了难解的表情,黑色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居然是痛恨。
“快放开!”凤凰来不及去在意陌康的神情,她只来得及看到咏光快要昏厥的样子。
既然凤凰抬出了她的身份,那么即使陌康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放开了咏光。然而倔强固执如他,绝不会诺诺回应,他用他利刃般的目光瞟了眼咏光,见她忙不迭地把手藏到了背后,便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马车去了。
“陌康!”凤凰歉疚的呼唤被他甩在了脑后。
凤凰抚着额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不过是不想有伤害罢了,可是却终于伤到了他……“公主终于愿意回去了么?”方骋笃定的声音打断了凤凰自怨自艾的感叹,他总算是收起方才戏谑的表情了,可是说的却是无关的话。
“我没这样说过,自始至终都是你挟持我,我无力反抗而已。”凤凰淡淡地陈述着。
“哦?那为何方才您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以此命令作为护卫的陌康呢?属下还以为您甘愿回复公主身份,并回遵从王的旨意回暗域了呢!”嘲讽向来是方骋的拿手好戏,“或者是我的耳朵重听,误会您的意思?”
“方才不过是一时情急,大可不必当真。”
“是么?那么您是打算对公主这个称谓用过就扔喽?这该叫做什么?过河拆桥?您把您的皇室血统和皇室权威当作什么了?信手拈来的筹码么?”方骋依然冷冷得挑着眉,口气未见得清冷,却让凤凰周身泛着丝丝冷意,接下来会是什么?如果她不愿恢复公主的身份,他是不是会去对陌康说:凤凰只是凤凰,她不再是公主了,你不必在意她的命令,想问什么就去问什么好了……然后刚才的情形再次重演么?……凤凰看着面前背着光的高大男子——相信他定然做得出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可笑的是,她居然不得不承受要挟。
“不,我只是让您看清楚事实,”方骋咧着嘴角笑了,他不过希望路上更安稳些,“事实就是,您最好心甘情愿地跟我回去,那么,我就可以放开对您的禁锢,这一路也会太平很多。”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不必分神照顾她。
“你算计得倒是精明。”凤凰冷冷地睨视着他,论算计,她这一辈子或许都赶不上他了。
“你若是不愿意,那么我也不会勉强,毕竟被封的又不是我。”顶多他辛苦点嘛……只要小心些,带上三个不能自保的,也不在他话下。
“有什么差别么?”凤凰低低地呢喃着,她对着自己苦笑,一样都是被逼,她看不出其中的差别,不过——“你替我解禁吧,我知道,无论如何我总得回去了。”
“如此甚好。”方骋笑着便要伸手,却听见远远地传来一声低啸。
“陌康?”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方骋拧着眉头,想听着真切些。
“是他的声音!方大哥,咱们快去看看!”凤凰却比他早确定,对他一贯的依赖和对陌康的担忧使她忘记了方才两人的对恃,急急地拉着他的手往车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