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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PART4:烦嚣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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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完的那天,张铮擦着眼泪回家。没有人欺侮她,也不是因为她考砸了……只是因为这一切的终结。从此而后,不用面对口不对心的同学们,不用面对爱富嫌贫的老师们……不会再见到那恋了许久却不爱自己的他,不用再活在孤独和回忆之中。
打开家门的那刻,她停止了哭泣,挺起胸膛,扬起笑容。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就在她踏进家门那刻,远方响起一声怒吼般的雷声,连大地都为之颤抖。接着,“滴滴答答”地下起雨。
“阿嵘!阿嵘!好痛!我要生了……”声嘶力竭的喊叫过不了半会就变得气若游丝。
“阿嵘……”
“妈!”张峥本无血气的小脸“刹”一下变得更白。
此刻,仿佛上帝在天上祈祷,圣光普照,引导世人。
然而,南方小镇上空却像被人按下快进钮——乌云沉默地迅速盘旋、凝聚。
张嵘在床上不停地扭动。耳畔传来一声声雷声,无法掩盖的呼唤折磨着她的头。
从床柜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小刀,毫无犹豫地割左腕。
消失吧,消失吧。
左腕真是的痛楚慢慢蔓延全身,鲜红的血不停地往下坠。张嵘感受着这种真实的痛苦,望着鲜红的血不停地下坠,在空中变得暗红色……
钻心的痛。
绵延的清泪终于沿着张嵘更为瘦削的脸庞划下。
雨,“哗啦”地下起来。
“哥!你怎么了?”刚打完120的张铮直奔张嵘房间,走到张嵘身边才发现地上一滩血,而张嵘的脸越来越苍白。
“FUNK!”张铮脸都白了,一手抽起床柜上手机,拨排在第一的电话号码,手脚并用地撕下黑白格子的床单,把张嵘的左手腕死死捆住。
“唐棣,我哥在她房割腕!过来送她去医院!我妈要生了,我要照看她!”
朦朦胧胧仲,张嵘听到妹妹充满活力的咆哮声,不禁微笑了一下。
这样,很好。
张嵘做了一个很悠长的梦。在梦里,张嵘变成了一个男生,却依旧爱上唐棣,但因为唐棣的性向、世俗的眼光、没有后代的烦恼……最后,她和唐棣就分开了。然后,然后,张嵘妈妈流产了,消失的竟是张嵘和未出世的弟弟。
最后,张嵘是哭着醒来的。睁开双眼,望向天花板的那刻,张嵘依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唐棣还是因为未出世的弟弟而哭。甚至,连喜和悲也无法分辨清楚。
——梦里发生的就是最好的结局吗?
醒来后,张嵘的脑中不停回响着这句话。
——我,是谁?
“哥,你醒啦。”依然是懒洋洋的音调。“要喝水,不?”
“嗯。”张嵘欲望向身边人,却因为逆光的关系,根本看不清。
张铮蹑手蹑脚地扶张嵘坐起来。手脚利落地从床柜上倒一杯凉白开水。
原来,天花板很低。张嵘呆呆地环视四周。绿白色调的房间,正对面墙壁挂着一步42寸的大电视。简约风格的摆设框稀稀拉拉地摆这些小摆设,稍微遮挡了窗外射进来的强烈阳光。
这间房间明媚而宁静。若不是房间过分的干净和音乐的消毒水气味……还有窗外隐约传来招魂的唢呐乐声,还真以为自己去了一间三星级酒店。
“哥,想知道那天后来怎么样了吗?”考完中考的张铮虽依然懒洋洋的,却显著地开朗化。“那天,我送妈妈去医院。唐棣哥就叫他叔叔开车送你们去医院。幸亏那天没塞车!爸那晚就从香港赶回来了,刚好赶上弟弟出世。咱们弟弟可胖着呢……”
“张铮,不问我为什么要自杀吗?”略微沙哑的声音掷地有声。
“哥,你没有自杀喔。”张铮温暖地微笑。“你没有那么软弱。你只是因为一些不开心的事分了神,一不小心割到手而已。”
“我是自杀。”
“没有!别说得自己那么壮烈。”张铮缓慢、坚定地说着。“哥哥,你不是会想死的人。不要输给自己好吗?唐棣哥那么喜欢你。你还有更大的世界要去看……不要在这里就认输了,好吗?”
张嵘第一次看到自家妹妹这个样子——强忍着满眶泪水又无比坚定地挺直腰背。可是,张嵘又觉得妹妹下一刻便又会像小时候得不到玩具时那样——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然后,哗啦地嚎哭。
“给你玩。爸从香港带回来的IPAD。”张铮扁着嘴,涩涩地说着。“别盯着我,你那部在家。我要去厕所。”
张铮掩着脸,匆匆走出去。
张嵘怔怔地捧着崭新的IPAD,呆呆地看着IPAD细致的影像——留着胡须,束着长发,身穿着一身纯白的西装。其背后,纯白羽毛轻轻柔柔地散落。
漆黑的舞台上,只有这个男人在深情地唱着,肆意地唱着。只有这个男人站在有光的地方。
张嵘轻轻地把耳机的插头拔出来。
略微低沉的歌声流泻……
小时候,每次过年从奶奶家吃完饭回家,张嵘就偷偷坐在二楼面向一楼露台的窗户边缘,望着天空点点星光,听着妈妈细碎的啜泣声、爸爸的沉默……还有,张铮看电视的声音。而,那电视声就这么隐隐约约地掩盖着她的存在。
嗅着从江边传来的久久不散的火药味,等着12点的钟声。
记忆中,有许多年,他们就是这样守岁的。
但后来那几年,没头没脑的张铮依然开着电视,却选择默默坐在她的身边。
人们总说小孩子是天使。而在那些年的等待中,张嵘在不知不觉中,断翅了。不知不觉中,身边的张铮,也断翅了。
“爱慕,让我糊涂。爱慕,让我心痛苦……”
“爱慕!爱慕!”
黑,噬人的黑。红,狂人的红。白,伤人的白。
上身是深V、露背,下身工人连身裤。雌雄莫辨的白衣。长长的黑发,随着白色的身影摆动。
雌雄莫辨的白色身影在黑与红的争斗中摇摆着、扭曲着……
仿佛能看他的眼睛。无神地眺着远方,眼底却暗涌不断。
——爱慕汹涌而来,痛苦汹涌而来。
“爱慕!爱慕!”痛苦地呻吟,心在滴血。
张嵘疲惫地靠在雪白的枕头,缓缓合上眼。眼前便浮现两天前起床后镜子里的自己。
——双目无光。眼底涌动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心,有一丝丝的痛苦在逃逸,却依然像个紧锁的黑盒,很重,很重……
可是,再没有人一直痛苦地呼唤着张嵘。
良久,当张铮带着早餐回来时,张嵘正沉睡着。
张铮歪歪头,微笑着把张嵘受伤的IPAD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张嵘的身子摆好。
守在床边的窗纱无奈地扬起,风儿原地旋了一圈后自由地往远方奔去。不远处招魂的唢呐依然连续不断地传来。
“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IPAD传来寂寞却高昂的歌声。
张峥又捧起IPAD,侧头望着窗外,懒洋洋地享受近乎刺眼的白光,细细地跟着唱她最爱的歌:“天空海阔,做最坚强的泡沫……”
END.2013.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