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

76、第 76 章

　　往事用浮现眼前，那早已消散在岁月中的鲜红又迷朦我的双眼。双手只死死握住了玄木盒，那里面有得不是那些碎件玩意儿，而是我对烟璃的誓言。一个起先不懂但却遵守到如今，直到现在渐渐明白她当时的心境时，却依然要守住的誓言。
　　鲜红，触目的颜色我不止一次见过。但自从烟璃那一次过后，我噩梦的岁月就渐渐淡去，铁叔的头颅，黑粒白瞳的双目，陈春风的断腿，浑身失血的狰狞都抵不上烟璃身上淌出的鲜红。微微叹了口气，有些逃避，有些故意，有些恶劣，有些不得不防，不得不密布了心思的日子还是侵袭了我。
　　打开了盒子，瞧见碎裂的珠光玉石中间，那把手指长的短刃。那是陆南平送给烟璃的东西，却被我偷偷卷了去。
　　捡起那把短刃，缓缓拉了刀鞘，铮亮的刀锋晃着我的眼睛，一如我第一次见到这把刀一样。
　　或许，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心里藏了一把刀，历经岁月的打磨后，俨然如面前这把，有着刺目的耀眼的光，以及始终藏不住的尖利锋芒。
　　我是否擅长使用这把刀？
　　讪笑了一声，缓缓将刀送入刀鞘，丢进玄木盒子里拴了锦绳放到案上。再将窗子下面的石板放好，见景秋正好进来叫我吃饭，对她说：“景秋，这个盒子帮我扔了。”
　　“咦？小姐什么时候有这个东西。”她准备打开来看，我厉声：“我叫你扔了！”
　　两眉上挑，一双眼睛充满怒意，让景秋慌忙握住盒子，好半天才嘟囔：“是……扔，赶紧扔！”
　　见她的背影，忽又叫住：“慢着。”
　　她小心翼翼的转过头，见我走了过去伸出一只手放在盒子上，却又愣住，皱眉，又收了手，朝她挥了一下，咬牙：“有多远，扔多远！”
　　景秋“呃”了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
　　风惊帘，掀翻了帘幕，送入一阵阵炽热的凉意，却让我陡然清醒。好久好久，烟璃的样子全然想不起，而今，就在刚才那一瞬，忽然想起她的话：
　　你不懂……但你记住……什么都不能说……否则，嫌隙越来越大……甚至要……连累……
　　烟璃啊烟璃，我顾氏早已忘却的女子，在最后那一刻不恨杀她的陆南平，不怨“顾氏”这个姓，而只是痛苦的忧愁一门四十三口。
　　一介蜉蝣之命，在尘世中风雨飘摇。欢否？悲否？全由自己！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原来，我也如尘世中万千凡人一样，难看穿。可就在刚刚那一瞬，烟璃的模样乍现又乍然消失的一瞬，让我忽然放声而笑。
　　烟璃，情是什么，恨是什么，忧愁又是什么，全奈不过一场岁月以及最终命运消亡的涤濯。正如礼教如浮云，金钱地位如浮云一样，我这眼前放不开扭不动甚至越绕越深越缠越紧的爱恨情仇终须会两手空空。烟璃，你给我的誓言我依然遵守，但命运给我的叛离我却可以不受！
　　因为，我有一身功夫，只这一身功夫足矣！心中那把刀，终究不是我该要的东西。
　　竟然忘了你，忘了人生苦短，忘了心性任逍遥。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歌纵声吟，惜取眼前时，惜取眼前景。
　　惜取我今生能抓住的那些人，那些东西。

　　不知道景秋会把那盒子扔到哪儿，亦不再是我关心的事情。只迈着轻盈的步子，飘飘然坐到澹台耀川旁边的空位上，朝漪递出一个宝钿石函。
　　“这是……”她一脸疑惑。
　　笑：“送给我未来侄子的礼物，嫂嫂打开看看！”说着，硬是不顾二娘三娘说我“跑得还真快”的话递了过去。
　　漪满面弧疑的打开了宝钿石函，看看里面的东西，再看看我。
　　“这是金筐宝钿玉梁带，听母亲说是我娘留下来的东西。远本以为我是个男孩儿预备的，这东西我是用不着了，不过我觉得侄子一定用得着。”我指指石函中的东西，笑道。
　　母亲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肯定漪的孩子用得着？”
　　我点头：“我有预感！”
　　一时间，父亲母亲和二娘三娘大笑，连一旁丫鬟也狂笑不止。漪只好接过了东西，递给身旁丫鬟，对我叹：“微意，看来我不生男孩儿不行了。”
　　“谁说的？”我拿了筷子，不顾众人的眼神，又道：“如若是个女孩儿，就把这东西送给她以后的相公，岂不好？你看，做姑姑的想得多齐全啊。”
　　漪更好笑，指指我旁边不语的澹台耀川说：“怎么不送给澹台将军？”
　　“呵呵，将军哪里要得上这些便宜东西。不过，若我想好送什么自然会送。嫂嫂，你不必拿这个堵我。”说着，嫣然一笑。
　　饭毕，与澹台耀川回丞相府。我却拉住他，没上轿子，而是一路缓缓走了回去。
　　夜凉如水，不复有白日的酷热。我走在他身旁，看看天上的星色，然后把见到碧眉的事，以及救出碧眉叫江雪寒带走的事告诉了他。
　　他有些怔然，不是我见到了受惩罚的碧眉，而是竟然送走了碧眉。
　　“你为何这么做？”他止住脚步，看着我。
　　我回头，瞧见他星光闪闪的眸子，笑：“将军，我是为你着想。”
　　“哦？”他离我不过一尺之距，听我回答：“碧眉跟着将军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或许是因为阴山护主不利，让你受了伤才被罚了吧。但，她却是一个忠心不二的……好人。”
　　澹台耀川不语。
　　“这世上，有两种情痴。一种是默默看着喜欢的人，不计较付出。一种是喜欢就必须得到，甚至用尽各种手段。我觉得，碧眉是前者。所以我把她交给了江雪寒，他日，她会再度回到你身边。”
　　这话出口时，我仔仔细细看着他，仰着头看他双眼。
　　“你果然自以为是。”他有些怒。
　　见他这样说，我心底竟然有些高兴。一时之间，更加放肆的说：“是啊。他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但换了身份的碧眉在你身边，一定会比我有用。还有，人总有一死，保不定那日我就不幸了，与其让你找其他女子，不如我先选好，省得死了也不安心。”
　　他不知该继续怒下去还是放声笑，只能看着我，抱着我：“傻瓜，傻得出奇！”
　　“玉浚。”自从知道他就是澹台耀川就是裘玉浚后，第一次这般叫他。
　　他抱紧了我，“嗯”了一声。
　　“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开我。”我将整个脸埋进他的胸膛。他的手指抚摸我的发丝，在我耳边低沉道：“你……”
　　我只深深呼吸他的味道，缓缓说：“今日我抓得住你，我会死死抓住。但明日你如何对我，不知道，只求你，别放开我。”又抬了头望着他，很正紧说：“不管以后曹门与顾氏之间，亦或朝廷与顾氏之间发生什么，都不要……让我为难。”
　　他不语，抿了嘴把我抱住。
　　有些事岂能由我？但我与你之间，能抓住得我却都要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