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一时》燕郁

8、8

　　砰！砰！砰！
　　午后的教室一向安静，大家都静心埋头做着功课，这时却突然有激烈的碰撞声响起。
　　我一道立体几何题证明到一半，被惊得猛地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瞪向站在电机视柜前的男生，低声质问：“你做什么？”
　　我就坐在离电视柜两步之遥的位置上，这声音几乎是贴着我耳朵响起的，震得我脑子里一阵晕眩。
　　那个男生蹲在电视剧柜前，正自用力扳着柜门，铁皮柜门被折腾得发出极其凄惨的声音。
　　“这下面柜子一直都关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他的脸上写满了好奇。
　　我无力地垂下头。
　　是不是只有男生才会这么无聊啊？电视柜放在那里已经一年多了，柜门一直都是锁着的，也没有钥匙，谁管它下面装着什么呀？
　　伸手揉了揉耳朵，极力忽略掉耳边砰砰砰的声音，埋下头继续解题，却因为刚刚的惊吓，思路被吓断了，只好从头再来。
　　我头疼得要命。
　　立体几何是我数学学得最差的部分，这道证明题我已经想了半个小时了，图上辅助线画了又擦，擦了又画，都快认不出原来的图长什么样子了。
　　叹了口气，从头再看一次证明过程，一边思考着。
　　忽然，响彻云霄的尖叫声差点震碎我的鼓膜，彻底将我的思路甩去了银河系外。
　　“啊~~~~~，有老鼠~~~~~~”
　　我心跳猛地加速，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慌张地叫着：“哪里？哪里？”
　　“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女生在一瞬间全跳了起来，教室里乱成了一团。
　　我心里很害怕，嘴唇掀了又掀，还是强忍着没有叫出来，只是整个人神经都绷紧了，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电视机柜被打开了，一群老鼠正从里面窜出来。
　　如作俑者呆立在原地，看着老鼠乱窜，手还搭在柜门上，一动不动。
　　我浑身的汗毛全部立了起来，一阵恶寒，怒瞪着他：“你做了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我……我不知道……里面……里面是……老鼠窝……”
　　笨蛋！我咬牙，那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长着眼睛的人都知道他放了一群老鼠出来。
　　我有拔腿狂奔的冲动，腿却是软的，只能毛骨悚然地立在原处，听着耳旁高分贝的尖叫声，一面强忍着不让尖叫声从自己喉咙里冲出来，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我害怕老鼠。
　　很害怕。
　　女生应该大都是害怕的，我眼角余光瞄到周围的几个女生脸色都已经吓白了。
　　男生似乎还镇定，至少他们没尖叫。
　　脚边有什么东西毛茸茸的，慢吞吞地爬上我的脚背。
　　我穿的是凉鞋，我的脚背上立刻爬满了鸡皮疙瘩，僵硬地低下头看了两秒，我一直强忍着的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乱跳着，甩掉了脚背上的老鼠。
　　“砰”地一声，我的腰撞上了我的桌子，桌子倒了，我却完全没感觉到疼痛。
　　我心里头颤抖着，吓得软绵绵的腿终于有了力气，毫不犹豫地从教室里冲了出去，四下张望着，只想找个可以躲开老鼠的地方，眼睛触到走廊的栏杆，我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撑，整个人便坐了上去。
　　老鼠总不会爬墙吧。
　　然而危险动作是做不得的，特别是在如此害怕的时候。我手上一滑，整个身子向栏杆外扑去。
　　也许是已经吓过头了，我心里刹那的想法居然是：还好只是二楼，应该不会死。若是楼层高了，我就这样摔死了，死因未免太可笑了，被老鼠吓得跳楼而亡。
　　我闭了闭眼，极力放松身体，做好了落地的准备，蓦地，下跌的身体猛地停住，腰间横了一只手臂，被人拦腰抱住了。
　　我呼出一口长气，惊魂未定地抬头：“谢谢。”
　　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我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好。
　　僵持已久的局面居然是这样打破的。
　　李非慕的眼睛里都快窜出火来了，声音却越发见冷：“你做什么？躲老鼠是往走廊栏杆上跳的吗？你以为你是体操运动员？还是你以为你会轻功？地球引力不会对你起作用？……”
　　我看着他的脸，剧烈的心跳慢慢缓了下来，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微扬：“我害怕。没想那么多。”
　　李非慕顿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司漪，这个时候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我真的不明白。”
　　呃，他误会了。
　　我的嘴角垮了下来，喃喃道：“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瞪着我，冷冷地等着我继续说。
　　我却说不下去。
　　我笑的，是他一连串的反问句中隐含的关心。
　　我说过，我反应迟钝，却不笨，更何况我看了他这么久，他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我自然是明白的。
　　虽然是我主动将我们两人关系冷冻，是我处处避开他，也避开自己复杂的心绪，但是，隐隐地，我是盼着他能来打破这个僵局。
　　然而他始终没有。
　　我避开了他，他便也顺势避开了我。
　　这一个月以来，我和他，连眼神交错都不曾有过。
　　我由希望走到失望再到绝望，终于不得不对自己承认某些事实，某些我曾经不愿面对，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偷偷产生过希冀逃避承认，现在却被迫承认的事实：
　　他不喜欢我。
　　或者，也许应该这样说，他最喜欢的，是槐树下初遇的那个女孩子，纵使他们已经相隔很远，他却从来不曾忘记过面对她时，那种复杂难言的心绪。
　　就如同我面对他时，那种复杂难言的心绪。
　　我收敛了笑意，久久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之后，我没再想过僵局会有打破的一天，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打破的。
　　我认真地思考着，思绪却奔向四面八方，抓不回来。
　　眼前的这情况，我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顺势打破僵局，将自己的心事隐藏，继续像朋友般相处？还是转身走开，从此不再有牵连？
　　“先让我下来，行吗？”我决定不管要怎么做，先离开栏杆才是正事。
　　我还坐在栏杆上，他的手，呃，也还扶在我的腰上。
　　半晌，李非慕没有动静。
　　我讶异地看向他，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本来冒火的眼睛清冷如常，沉默地看着我，眼里闪过奇异的神色，像是在挣扎应不应该放手让我下来。
　　我瞪着他，不用商量的语气了：“放我下来。”
　　我觉得他在动什么坏心眼，该不会是想让我呆在栏杆上逼问吧？
　　李非慕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扶着我下了栏杆。
　　我踌蹰了一下，终于还是抬头微笑：“谢谢你，真的。我……”我有些话想说，眼睛却瞄到教室的窗户上贴了无数张脸，都瞪大了眼睛密切注意着事态的发展，于是我把话咽了回去。
　　李非慕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不用谢。”
　　他微微俯身，在我耳朵轻声道：“你不用躲着我的，我不吃人。”
　　说完他便潇洒转身走了，我的火啊，熊熊燃烧……
　　瞪着他的背影瞪了半晌，我才收回视线，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心里幽幽地叹口气。
　　是我自己没用吧？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
　　他的一举一动，对我都有莫大的影响力。
　　他给了点阳光，我便灿烂得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我明明知道，他不喜欢我，却还是……
　　眨了眨眼，将欲出眶的眼泪眨了回去，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