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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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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热乎乎,透过玻璃窗射进教室里,在木桌上留下明黄的印记。
我和纪莜被晃花了眼,往窗外看了看,同时伸手抱出一大堆书,她一本一本打开了丢给我,我则将书挂上窗后的铁条,密密麻麻地挂上好几挂,将阳光挡在了窗外。
瞬间感觉清凉了下来的我们,不约而同地轻舒了一口气。
虽然仍有调皮的两三道光线透过书之间的缝隙钻了进来,但却已不刺眼,反而,随着窗外偶尔的风吹起,细细的亮光在桌上跳动着,也别有一番味道。
这时节越来越热,我们的教室正对日照,每日坐在窗边,不仅桌上的书本被阳光照到看不清字,我们也被晒得够呛。
后来,实在无法忍受,正好手上的参考书很多,且都是大本大本的,于是通通被我们拿来遮挡太阳,窗户上装有铁条,刚好提供了挂书的地方。之后每天便见得整扇窗户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参考书,有风的时候还会书页翻飞,也算是一道很有趣的风景线。
讲台上,年长的女教师正激情飞扬地讲着什么,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飞到了其他地方。
突然,纪莜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回过神,正好听到讲台上一句:“……像是冰山上圣洁的雪莲花……”
原来是作文讲析课。
我无聊地侧过头:“这是第几朵雪莲花?”
“第七朵。”纪莜心不在焉地在本子上划下一道。
第七朵?
我看了看台上正在朗读的人,明显地看到了紧皱的眉头。
我叹气:“第七朵了?难为我们的老师居然还那么兴致昂扬。”目光顺着瞟过去,看到老师依然保持着一脸的陶醉欣赏,不由得暗自佩服她的功力深厚。
这奇怪的潮流是什么时候兴起的呢,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总之,就是某个作文赏析课,老师声情并茂地朗读了一篇散文,文中大量地运用了排比、比拟、暗喻手法,词藻华丽,造句典雅,初次听到的我们,被狠狠地冲击了一番。而老师,也见猎心喜,大大地表扬了一番,并给了相当高的分数。
从此,我们放弃了枯燥的议论文,放弃了无聊的记叙文,集体向散文出发,于是,那朵圣洁的雪莲花无数次地绽放在我们的教室里,最后我们终于审美疲劳了,终于觉得恶心了,每周的作文赏析课,我们都无聊地计算着那朵花又要盛开多少次。然而,我们的老师,依然能深情款款地点评这些作文,功力之深,令我们甘拜下风。
耳边纪莜低声道:“司漪,你最近好像有些奇怪。”
“奇怪?”我漫不经心地四下一瞟,目光定在某一处,望着那个眼熟的背影,笑道,“哪里奇怪?”
她凑近了些,几近耳语:“你和李非慕,是怎么回事?”
我蓦地拉回视线,望定了她,她看着我,眼也不眨,流畅地说了下去,
完全没给我打断她的机会,“你们本来不是好好的嘛?为什么突然之间又疏远成这个样子?整天冷冷淡淡地,居然连一句话都不说。一个星期了,你们两个都快结冰了……”
“司漪。”打断她的是讲台上的老师,“你上来念这篇作文。”
我们老师的爱好,喜欢叫学生上去读作文,她在一边陶醉。
我无奈地起身。老师的眼睛里火星直冒,显然是看见了我们两个在窃窃私语,才会给我这么重的“惩罚”。
奇怪,她怎么不叫纪莜去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催眠自己,一点也不恶心,一点也不恶心……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建设,什么样的作文,我也能平常心面对了……
“初、初恋?”
我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上的作文题目。
谁这么大胆呀?虽说是自由命题,也没有自由到这个地步吧?
我眼睛瞟了一下台下,果然原本散漫的同学注意力瞬间全部集中了,眼也不眨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我有些好笑,清了清嗓子,眼睛溜回作文本上,迅速地瞄了一眼作者的名字,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写这样的作文。
映入眼帘的三个字,狠狠地捶进我的脑子里,宛如晴空中一声炸雷,炸得我脑子生疼,眼前几乎是白茫茫的一片。
李非慕。
李非慕。
李非慕。
我不由自主地抬头,寻找他的视线。
狠狠地眨了眨眼,终于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
他默默地望着讲台,眼神平静无波,叫人猜不透心思。
我低下头去,声音平稳地念道:“初恋是一次短暂花期,槐花开的时候,它盛装而来,槐花尽的时候,它落寞而去……”
原来是槐花。
小小的、洁白的的槐花,花期尽时碎碎花雨扑簌落下,是淋漓尽致的美,美到极致,淡淡的悲伤意味便浸了出来。
他恋恋不忘的,是槐树下初遇的那个女孩子。
我几乎抽空了思绪,麻木地将文章读完,但那字字句句依然清晰地印入我的脑中,清晰得如同影片一般,一行一行地在我眼前掠过,居然就此记了下来,反复地在我脑中重播。
原来有一天,我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我有想笑的冲动。
台下掌声如雷。
我抬眼,直直地望向李非慕。
他的面容依然平静,平静得几近无情,幽黑的眼中深不见底,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我面对着他,缓缓地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眼睛自他身上挪开,扫过群情激动的同学,慢慢地走回了座位。
讲台上,老师接手讲解着这篇作文。
我怔怔地望着她。她笑得满意极了,目光中盛满了赞赏之意,显然这一篇脱轨的作文深得她心。
不可否认,李非慕的作文写得确实非常好,文字极有画面感,抓心极了。
他向来便是这样,什么都不在意,做事漫不经心,可一旦认真起来,那便完全不同。
纪莜轻轻道:“司漪,你还好吧?”
我冲她恍惚一笑:“没事。”只是有点冷。
伸手扯下挂在窗条上的书,太阳照了进来,我感觉到肌肤上有些微的暖意。
阳光跳耀在木桌上,我伸手想要捧起那光芒,它却轻巧地从指缝间滑下。
我眯着眼望向窗外。
天,真的很蓝,太阳,真的很大。
校园里有一片槐树林,密密集集的,枝叶交错,格出一片静静的天地。
开花的时候,小小的花串在绿叶间、在枝干上,开出雪白的天地,摘上一串入口一嚼,淡淡的香甜味在口中漫开,别有滋味。
花落的时候,地上铺满小小的花朵,雪白洁净,一层复一层,刚被踩脏,另一层便覆盖下来,还他洁白。
槐花的花期很短,花开仿佛一夜之间,但花落的时候却是缓慢的,一天复一天,慢慢地,久久地,才还槐树本来绿意。
这就是他的初恋,一次短暂花期,一生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