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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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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清楚地记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李非慕的。
后来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想了半晌,说:“有一句古诗,虽然不怎么恰当,但却也挺恰当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朋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被我那个“虽然不怎么恰当,但却也挺恰当的”弄得一头雾水。
我无奈地笑。
这个恰当跟恰当,是不同的,其中的意味,大概只有我自己清楚。
我曾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回忆过我和李非慕之间的过往。
回忆像是用慢镜头看电影,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放慢了看,才发现它们的重要性,才知道,那些蛛丝马迹,早已存在,只是不曾留心。
九月一日那一天,多云转阴。
我笑得愉快灿烂,跟前后左右的新同学打招呼。
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开始。
前面坐的那个男生,背影很瘦,我羡慕又嫉妒地看着他的背影,再伸手去捏了捏自己背上的肉,有些沮丧,低头忏悔了一下我的食量,才又笑着抬起头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好,我叫司漪,请问你……”
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便转过头来,目光清清凉凉地看了我一眼,冷冷地道:“李非慕。”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我愣了一下,暗暗吐吐舌头,正想这人的声音真冷,他却又突然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我一遍,愣神好久,才又开口,声音比刚刚柔和了不少:“我叫李非慕。”
“呃,我叫司漪。”我摸摸鼻子,只好也跟着重复了一次。
他的声音更加地轻快起来:“很高兴认识你。”
我跟着唱套本:“很高兴认识你。”完全地言不由衷。我被这个人诡异的态度弄得有些发毛,只想赶快结束对话,一点高兴的意思也没有。
同桌的女孩子小小声地跟我讲:“你是头一个向他自我介绍得到了超过三个字回音的人。”
有些事情,之后我们仔细地回想,在一开始便已初见端倪,李非慕对我的不同,从第一天相识便已是清清楚楚了,只是那最初的相识,谁会去注意到,有些什么不同。
那天天阴,教室里的灯并不是太亮,他转过来又刚好背光,我只听清楚他冷冷的声音,却并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
第二天我与他在教室门外打了个照面。
那天阳光灿烂,从教学楼一角照过来,刚刚好落在他身上。他在阳光里侧过头来看我,微笑:“司漪,你早。”
我看到他的脸,他的笑,都在发光,那光芒太亮,几乎要刺瞎我的眼睛。
我愣在那里,望着他的脸,完全没有办法动弹,心里仿佛有一滩水,蜿蜒着,蜿蜒成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这样的相貌,这样的相貌……
从年幼时学过“英俊”这个词语,我便一直在想,一个堪称英俊的少年应该长什么样子。而今这样标准的模板就站在我面前,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反复转着: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我愣愣地看着他走进教室里,发现自己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
我哭丧了一张脸。
这刺激太强烈了。
上课时我一直忍不住去看他的后脑勺,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人长了这么英俊的一张脸?
我目光炯炯,连同桌都察觉到了,一直拉我的衣服,小声说:“司漪,你不要看得那么明目张胆。”
我伸手摸了摸嘴唇,咧嘴笑道:“没流口水,没事。”
同桌无力地拿头去撞桌子。
那时,我是那么地爱跳爱闹,坦率直白,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欣赏,赤祼祼的欣赏,但却完全没有意图。
那么漂亮的人,不会是我的。
与我活蹦乱跳的个性相反的,是我悲观的人生观。
我乐呵呵地欣赏眼前美景,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灼灼目光烧出火来了,李非慕转过身来,正对上我的目光。
我惊了一跳,一时目光怔住,也不知道转开。
他看着我,忽然开口低声道:“司漪,中午一起吃饭?”
我盯着他漂亮乌黑的眼眸,完全不作考虑,快乐地点头:“好啊好啊。”
像小鸡啄米那样快乐。
帅哥的邀约,不是天天都能碰到的。
吃饭时,我像欣赏一张美丽的壁画一样,尽情地欣赏他的脸,一直不停喃喃感叹:“怎么可以长成这样?”
李非慕终于被我念烦了,抬起头来瞪我:“你好好吃饭。”
我左手托着腮,用一种很雀跃的语气道:“可是真的很好看啊,这种脸,看一辈子大概都不会烦吧。”
我是真的这样觉得,但李非慕显然不这样认为。
他一直瞪我。我觉得他一定是万分地懊恼、万分地后悔招惹上我。
我笑嘻嘻地低下头去吃饭,三两下吃光自己碗里的,抬眼看他:“你不吃了是不是?”
不等他回答,便将桌上的菜全扒拉在自己碗里,继续吃。
真可悲,依我的食量,我那碗里真的不够吃的。
李非慕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却直觉觉得这人没有表情的面目下面,应该是目瞪口呆。
喜欢上一个人,我若喜欢上一个人,绝不会在他面前,这样地毫无形象。
吃完后我抬起头来,李非慕看着我,目光的焦点却又不像是放在我身上,我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喂,回神了。”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了一下,太快,我来不及认清。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空空的碗盘,站起身来:“走吧。”
后来我才想明白,他不是在看我,他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
那次父母带我出去跟他们的朋友相聚,对方也带着孩子,那个男孩子,神情举止间总透着我熟悉的味道,我怔怔地看他半晌,他笑着在我面前挥手:“喂,回神了。”
喂,回神了。
我心里猛地一颤,想起不知道是多久以前,我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原来,原来,竟是这样,我透过别人,在看他,他透过我,在看别人。
一个人,若是刻意地对另一个人好,那么那个人,喜爱上他的机率有多大?
对我而言,是百分之百。
他长着,那么让人心动的一张脸;他那么冷冰冰的个性,却独独对着我,会笑得很温暖。
冬天我过生日的时候,他送一管唇膏给我:“你嘴唇冬天容易干裂,记得擦这个。”
我傻傻地抬头:“没有啊,我嘴唇一向都很润。”
他僵了一下,眼里的那种情绪,应该叫做惆怅吧。
原来他不是木头人啊。
我悄悄感叹,从他手里拿过唇膏:“谢谢。”
李非慕若无其事地微笑:“司漪,生日快乐!”眼里的惆怅情绪消失无踪,我几乎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其实我,真的受他影响很多,就连隐藏情绪,也是跟着他学的,只是,我比他成功。他总是在情绪表露出来之后迅速隐藏,而我,却已经学会了在情绪表露出来之前便隐藏。
喜欢一个人,便是喜欢他的眉眼,喜欢他的神情,喜欢在夜深人静时揣摩他的一个眨眼,一个皱眉,一句无心的话,偶尔的神采飞扬,于是就连他的性格也学了去,好的、坏的,都学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