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金传奇》乱世小蕊

6、狭路

　　因为昨晚的事，唐小金有点担心被衙役们和那名凶凶的恶人认出来，所以她一边洗脸的时候一边决定了改装一下。
　　这改装么，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恢复女儿身，可这里还有个男人，就有点不太方便了。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师父留下来的梳妆用具很多，杂七杂八的装了整整半个药箱。瓶瓶罐罐上有说明，但是因为她对这个研究得比较少，所以看得有些吃力。好些工具和医用的有些相似，倒是比较好掌握一些。她按照瓶瓶罐罐上的说明和印象中师父梳妆的顺序，先选了比自己肤色暗上许多的铅粉涂了脸，又用青雀头黛将眉毛添粗添浓了许多，又在眼下点上一些斑点，再用颜色最深的铅粉把两颊涂黑一大块造成疤痕的错觉。弄完了自己都不忍心往水里看上第二眼，把头发散开拨乱再扎个松松垮垮的髻了事。
　　换了身衣裳，把银子放进袖子里，唐小金乐颠颠地运起轻功跳出岛，落至杨州城外。
　　是时朝阳正冉冉从湖上升起，湖面上一片软融融的淡金色，岸上浅棕色的泥土里长着刚冒个头的嫩绿小草，常青树在河堤上微微摇晃着满身浓密的绿叶。
　　城门外守卫们两两成对、步履轻松地来回巡逻，城门口的昭示牌前空空荡荡，应该没有新的告示。
　　唐小金又在湖水里看了一眼，觉得这副模样与昨天的自己着实相去甚远，鼓了鼓勇气抬脚往城门走。
　　杨州城建在临水的一块高地上，城门前有一丈宽的护城河，河上架着红漆木桥。桥上也有高大的严肃的守卫兵双手执着戟。唐小金觑着他们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上木桥，桥板厚实，她穿着厚底的绵鞋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因为害怕被认出，她是时刻准备着转身逃跑的。
　　很幸运的，直到她穿过侧门都没有人来盘查，而城内叫卖赶集一如平常，似乎府衙对昨晚的擅闯之行并没追究。
　　这有些不符合官府的办事风格。唐小金默默地想，左拐来到城里的小吃区。
　　小吃区里一向很热闹，因为民以食为天，这里不仅有全国最豪华的大型酒楼，也有卖特色菜食的平价小店。唐小金每六天来一次杨州城，带的银子在付完悦来客栈高昂的住宿费后所剩无已，但偶尔药草好或者何老板有些疑难杂症请她帮忙后，她是能得到些额外的报酬的，于是就会来这里享受一番，不吃得肚圆腰滚不算完。
　　“嘿嘿。”唐小金乐弯了眼，脚步轻快地跨进了一家木杆上挂着“香”、“满”、“楼”三个贴纸红灯笼的二层楼酒家，往厅里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小二惺忪着眼走到唐小金身边问：“客官要吃什么？“
　　唐小金都不用去看门口的菜牌子，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精神奕奕道：“我要一碟蟹黄小笼包、一碟水晶小笼包、一碟豆腐皮三鲜馅鲜饺，配上海鲜酱、花生酱和生抽汁。再来一盘卤牛筋和牛杂，一盘清炒小头菜，汤就来个山药小排汤。记了吗？”
　　小二点点头，正要吆喝着去布菜，被唐小金“哎”一声叫住：“我还没点完。再给我一小份水引蝴蝶面、生烤狍肉、一小份香碎千金饼和一碗葱白兑醋糯米粥并蛤什蟆汤。这些打包，用红漆木盒装，我付压金。”
　　小二打量了唐小金两眼，笑着说：“公子等人吗？菜是现在上还是等一会儿？”
　　“不等，就我一个。”
　　小二又打量了唐小金一眼，一脸“一个人吃这么多”的疑惑表情，转头吆喝着“蟹黄、水晶小包各一碟，豆腐鲜饺……”走去厨房了。
　　香满楼作为扬州城数一数二的高级酒楼，上菜那是很快的。不过小二去了没多久就又过来了，很不好意思地问：“客官，您点的菜马上就上，不过那碗葱白兑醋糯米粥、我们厨子问是不是就是寻常的葱白加姜白醋煮糯米，给伤了风的人喝的？”
　　唐小金一边剔着筷子一边“嗯”了一声。
　　小二“诶”了一声，扬声说了句“客官稍等”就匆匆往厨房去了。
　　不一会儿小二托着个红漆大托盘——上面放着三笼小笼包子和三碟调味酱——来了。将它们一一放在桌上，小二打了个千儿：“客官慢吃，菜正在炒。”
　　唐小金食指大动，不过她还是比较喜欢先喝一点汤，所以就拿着筷子在这个碟子里戳一戳那个碟子里戳一戳。这个时候天已经放亮了，外面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香满楼门外有一条小石拱桥，这时从桥上走过来一个人。
　　他身形很高大，步伐很稳，右手拿一把染绿麂皮包身的弯刀，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齐膝的牛皮靴子。
　　唐小金眼皮跳了一下，觉得那把弯刀似是昨晚见过。而且这人身形高大，也与黑衣人相符。再加上他脚上那双牛皮靴与淮南王脚上那双大体相似。像牛皮靴这种又厚又闷的鞋子在温暖潮湿的南方是不太受欢迎的，淮南王是北方京城人这个毋庸置疑，那这个人也可能是北方人，如果他真的是昨晚暗杀淮南王的黑衣人，那这种暗杀应该是从京城到扬州来的路上就开始了，淮南王臂上的伤也可能证明这一点。
　　呃，作为储君的淮南王可真不容易。不过现在的关键是她不会这么不走运吃个早饭就刚好碰到了昨晚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吧？
　　唐小金颇为头痛，收回目光不自觉地夹了个小包子放进嘴里，一股浓浓的蟹香漫开来，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山药小排汤到——”小二端着一个小面盆大小的细白瓷大碗过来，“客官吃得还满意，有什么吩咐没有？“
　　唐小金咬着包子摇摇头，眼角余光瞥见魔头一脚跨进了店里笔直地朝她走过来，不由有些紧张，一口咽下了包子说：“有客人来了。“
　　小二转过头，笑得花儿一样地迎过去：“客官随便……哎呦！”他被魔头一手挥到一边，屁股靠在桌子上站稳。
　　魔头步子很大，三步两步就跨到了唐小金身前，还没等唐小金反应过来一把拎起唐小金的衣领子顺手一撂，就将人撂到楼梯角下去了。
　　唐小金还以为他认出自己，吓得一身冷汗。还没等她开始挣扎就觉得一股大力把自己朝后推去，接着屁股开花地摔在楼梯上，疼得眼泪花花一下子冒了出来。一抬头，发现魔头已经坐在她刚才坐的座位上，背朝着她声音洪亮地道：“来一碗牛肉面！”
　　小二看看唐小金又看看魔头，应了一声转身逃进厨房去了。
　　唐小金揉着屁股爬起来，可怜兮兮地一歪一拐地走到离楼梯角最近一张桌子边，敢怒不敢言地看着魔头前面的三碟肉乎乎白嫩嫩的小笼包，挣扎着要不要过去把包子拿过来。
　　厨房门沿的蓝绸帘子被撩开了一个角，一张肉乎乎白团团的脸出现在帘后，两只眼睛因为被肥肉挤着显得特别小。它们将魔头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好几眼，接着帘子一放，不一会儿小二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笑得跟花儿一样地窜了出来：“牛肉面到——”
　　小二把牛肉面放下，极顺手地把那三碟包子和山药汤收到红漆托盘里：“客官您慢用！”
　　小二正要退，不防被魔头一把抓住前襟拖到桌子上，吓得惊叫了一声。
　　“有没有过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身材矮小但买了很多吃的、应该够两个人吃的年轻人？”
　　小二骇得猛摇头，手指着唐小金说：“小店今儿一共才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您，一位就是您刚才甩开的那位爷。”
　　魔头连头都没回，将手一撒转而从筷筒里抽了双筷子吃起面来。
　　“嗝！”唐小金忽然打了个嗝出来，连忙捂住嘴，看着小二端着自己的小笼包和山药汤走过来。
　　小二把东西一盘一盘地放在桌上，小声歉道：“客官对不住，这天南地北的人多了，小店也有顾不到的时候。我们老板说了，这三碟包子就当是他给您在这儿受了惊的赔罪，还望您大人大量别计较。”
　　“没……嗝……没事。”唐小金坐下来，盛了碗汤给自己压压惊，刚喝了一小碗，小二端着剩下的菜也过来了。
　　大概是店里来了这么一位凶巴巴的人物，小二也不扬声吆喝了，将菜轻放在桌上，声音虽然小但还是很热情地说：“客官，您的菜上齐了。打包的厨房里也在做。”
　　唐小金心虚地朝前面的魔头看了一眼。虽然她对自己的改装手法很自信，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魔头确实没什么反应，只顾着埋头吃面，她对着小二招了招手，等小二附身下来凑过去把声音压得极小极小地说：“打包的等我吃完了再拿出来。”
　　小二笑着小声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