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金传奇》乱世小蕊

5、大病

　　唐少爷搂着陆姓少年，一口气掠至石牌所在大街尽头。他感觉左手湿滑黏腻，转头一看，只见陆姓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半眯着眼，已近昏迷。左肩的刀口又深又宽，正汩汩向外冒出鲜血，染红了整左半身的藏青棉服。他的手扣在陆姓少年左腰之上，亦流满了鲜血。
　　这一刀斩得深厉，照这样下去，这少年不出一柱香时间就会流血而亡。
　　“陆兄弟。”唐少爷喊到，“你撑着点，不要晕，我很快给你治伤。”
　　陆姓少爷此刻脑中已是混沌一片，只觉得眼皮沉重、身上冷得厉害，听见唐少爷这么说，勉力点了点头，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城门口星火点点，应有衙差在搜寻他俩。唐少爷深吸一口气携着陆姓少年奔至杂货店门口，足尖轻点跃至屋顶，借力再跃至城墙顶上，略微调息，向前俯冲至城外不远处一个土丘上。
　　唐少爷回头望了眼杨州城，担心黑衣人追出来，可陆姓少年这伤实在不能再拖了，只得将陆姓少年放倒在地上，从腰间牛皮包里取出那个悬胆瓷瓶，倒出一堆五颜六色药丸，拨出一粒红色的递到陆姓少年嘴边，道：“十全大补丹，吃下去，保命的。”
　　陆姓少年张嘴吃了。
　　他又从牛皮包里取出一柄手掌长的又薄又窄的小刀，在自己里衫的袍角上割了一个口子，撕下一圈布来绑在陆姓少年伤口处。
　　迅速地处理完这些，他将陆姓少年的右手放在自己肩上，原地起跃至杨州运河之上，空中三次翻转身体，而后向前俯冲，缓缓落于河中一个小岛之上。
　　只见这小岛方圆不过二里，地势平坦，中间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树下放着几口箱子，支着一个账蓬。唐少爷搂着陆姓少年落于岛边，换了一口气后便施展轻功奔至大树底下。
　　他将陆姓少年平放在地上，从账蓬里抱出一堆红蜡烛，绕着陆姓少年放了一圈，然后拿出怀中火折子吹燃，将蜡烛都点了。又从账蓬里拿出一把剪刀和一盆清水，用剪刀把缠在少年肩头的布条剪开，扯下了少年的腰带，扒下衣服，就见少年左肩之上，紧挨着刚才伤口处的下一寸处还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裹法甚是不妥，想是这少年自己胡乱弄的。用清水将纱布打湿透了，再用剪刀剪开，将纱布取下。
　　要说这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中会有些血肉黏在纱布之上，用清水虽可将血块化开，但勿忙之间不能做得十分妥帖，这伤口又深，因此取下纱布时势必会让伤者疼痛。可陆姓少年眉头皱都不皱，一双眼睛闭得死紧，想是已晕得深了。
　　那就片刻耽误不得！
　　唐少爷急忙用从账蓬里取出一青一棕两个瓷瓶来，将两个瓶子中的药粉撒了厚厚一层在新伤口上，缠上纱布。又用清水将旧伤口上的药与周围的血块洗了，发现旧伤口与新伤口一样，内窄外宽，口子两边皮肉张开约半寸。同样撒了药粉，再用纱布缠上。
　　忙完了这些，唐少爷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坚持着把蜡烛吹熄，将陆姓少年拖到账蓬里面，嘀咕道：“可把我累坏了，醒来看我怎么敲诈你。”
　　一切处理妥当后，唐少爷拿了一块白布和一身干净衣服，走到岛边，回头朝账蓬看了一眼，开始脱衣。
　　从客栈一路用轻功跑到岛上，她出了一身的汗。这时候也实在懒得烧热水，就将衣服都脱了，用河水将白布浸湿，开始擦洗。暮春河水泌凉，白布挨在哪儿，哪儿就机灵一下，先洗了脸，再擦了四肢，待身子习惯后，便用白布浇了水用力擦了擦爱出汗的后背，换上干净衣服，走回大树下。
　　她将衣服放在地上，先是瞟了账蓬内一眼，见陆姓少年好好地睡着，便生了个大火堆，自己背靠着树干睡下。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大树上的知了知——知——地叫个不停，吵得她睁开了眼。
　　咕噜——
　　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
　　火堆已经熄了，留下一摊黑色的树枝渣。唐小金打了个哈欠，靠着树干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自个儿这里来了个伤患，需要照料的。
　　站起来伸了伸懒散的胳膊腿儿，跳了几下，感觉整个人清醒不少，才钻进账篷里去看。
　　陆姓少年昨晚被自己脱了衣裳，情势紧急下没什么想法，大清早的陡然看见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唐小金用左手挡着脸，目光越过小指边看着少年藏青棉袍下一双笔直的大长腿，右手捞起棕色毛毯给他一点点从下往上盖，一直盖到陆姓少年线条硬朗的下巴下，少年也没有动一点儿。
　　唐小金心里沉了一下，将右手搭在少年的脉上听了一会儿，又掰开少年的眼皮看了看，嘟了嘟嘴：刀伤引起风邪入腑，再加长途劳累下水土不服，有些严重啊。
　　“啊——”唐小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余光瞥见少年腰侧的包袱，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这笑容就跟水波一样快要荡漾开来。
　　“治你可是项大工程，收点诊金没错吧。”说着她就去解少年的包袱。
　　少年伤重昏迷跟头羔羊似的任人宰割，待她把包袱拿下来放在脚边打开，看见里面厚厚一叠鸿兴钱庄一百两一张的银票时，眼睛就被线串起的珠子似的瞪着不动了。她颤颤地把银票堆推开，嘴里跟着数：“一、二、三……五十三。“她舔了舔嘴唇，手指捻着银票右下角鸿兴钱庄的红色印戳从上到下一张张摸过去：”一、二、三……五十三。“
　　喔，她的头有点晕。五十三张一百两银票，那就是五千三百两？五千三百两，她都可以在杨州城里买一间大房子了。有了房子就不用住账篷，不用受风吹雨淋日晒，更不用担心晚上会有野狼和毒蛇了。而且出门就有酒楼饼店绸缎庄成衣店，想吃嘛有嘛，想穿嘛有嘛，那日子想想都逍遥。
　　唐小金的口水都快淌到胸口了，手指在银票堆上划过来划过去、划过来划过去，最后选了一张纸张最硬挺最干净的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心地叠起来放进怀里，将剩下的银票叠好，又依次拿起包袱里两白一棕的三个瓷瓶打开嗅看，看完一个往账篷外扔一个：“这么劣质的伤药，纯粹骗钱。”
　　包袱里还有个馒头那么大的方形台金色印戳，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四爪飞龙。唐小金拿起来翻到底部观看，底下残留着一些薄淡的红色印泥痕迹，四平八稳地浮雕着四个大篆字。她盯着四个大篆字把印戳转了两圈，终于认清这四个横不横竖不紧撇不撇捺不捺的字应当认成：淮南王印。
　　淮、南、王、印。
　　淮南王！
　　她迅速偏头端详了陆姓少年锐利俊朗的五官，传说中的淮南王确实是英俊潇洒的。而且据说他年纪轻轻就有勇有谋，数次在战争中立下功劳，也成为大蜀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少年监国。年纪轻轻、有勇有谋，唐小金把昨晚从头到尾沉思了一遍，有点抱歉的是她想不出这陆姓少年有勇有谋在哪里，倒是有点二五八，身体都这样了还乱跑乱跳乱打，没玩死自己算他命大！
　　不过传说都是很夸张的，也许真实的淮南王就是个莽夫呢。
　　唐小金把金色印戳的龙头放在嘴里用力咬了一下，牙齿明显感觉到黄金的相对柔软连忙松开口，看着龙头上自己的一颗犬□□疼不已，拍了拍摸了摸：这可是真金子啊！
　　收拾包袱的时候唐小金手指又摸到了那叠厚厚的银票：嗯，既然是皇亲贵胄，这个收费是不是该高一点点呢？她按了按腰上的牛皮小包，觉得包里确实有点空荡荡的有点瘪，食指和中指夹了一张银票要抽出来，抽到一半了还是放回去，然后迅速系着包袱，一边系一边自言自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子看病也与庶民一样收费。天下间像我这么公平的人不多啦，我真是个天才！”
　　“咳！”
　　唐小金连忙转过头，看见淮南王正在闭着眼睛咳嗽，推了推他：“你醒了吗？”
　　一个病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清醒的，那他的病就不会悲观。
　　淮南王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唐小金连忙用木瓢从盆里舀了点水，扶着淮南王的头把水灌了一点进去。
　　淮南王喝下水后眼皮慢慢睁开，一双瞳仁先是沉沉闷闷的黑，接着厉警仿若晨曦自然而然透出来。感觉到他身体开始紧绷，唐小金把声音放得很柔：“我是唐小金，昨天晚上跟你一起夜探杨州府衙的大夫。我们遇到匪徒，你受了重伤，我带你逃出来，这儿是我的住所，暂时安全。”
　　“大夫？”淮南王听后不但没放松，反而更急迫了，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是大夫？你……”
　　哪怕伤重之时，他抓过来的力气还是很大，大概是行军练武惯了，手底下有厚厚的粗糙的茧，摩擦在手腕上可并不是一件享受的事。唐小金吃疼地咝了一声，却发现淮南王的话嘎然而止，抬眼一看，这人双眼紧闭着又晕了过去。
　　他的脸上浮着两抹不正常的潮红，掌心也是烫得厉害，唐小金把手放在他额头上，低声骂了一句，抽出手将毯子一把揿开，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清将淮南王的衣衫全部解开，又把厚厚的深棕色牛皮靴也脱了下来，最后只剩一条亵裤。
　　她闭上眼，悄声念了一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你可不能让我长针眼。”一边念一边睁开眼搬起淮南王的手臂将整个外衣都脱了下来。
　　唐小金又摸了摸淮南王的额头，把面巾放进水盆里浸湿了给淮南王擦身子，从额头开始往下到腰，再从足底往上到大腿。做完一遍累得头晕眼花，肚子更是不争气地连叫了四五遍。
　　啪！
　　她把面巾往水盆里一丢，从牛皮小包里翻出悬胆瓷瓶子倒出一堆五颜六色的丸药，小心地挑出一颗大红色的，将其他的倒回瓶里，小心塞好了放回包中。
　　唐小金拍了拍淮南王的脸：“嘴张开。”
　　淮南王晕得很投入。
　　她想了想，打开包袱取出那枚黄金印戳，用龙头和手指慢慢翘开了淮南王的嘴，将药丸放进去，然后一边重新系好包袱一边说：“我要去吃早点，累了一晚上加一早上可把我累坏了。“系好后又想起来什么，拿起淮南王的外衣翻了半天，终于被她翻出来三大锭白银和一些碎银子，足足有近百两之多，喜得她笑弯起了眼，“我这么高明的大夫医你，包吃包住应该的哈。你想吃什么，我顺便给你带。”
　　淮南王依然晕得很投入。
　　“啊，不想吃吗？那行，剩下的我私吞了哈，你同意吗？”唐小鑫一边说一边往账篷外钻，“你当然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