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金传奇》乱世小蕊

4、逃生

　　其时天上无月少星，城中景物一片模糊黯淡，借着透过客栈门麻纸的微光，只见他容色殊丽，肌肤洁白，一笑如同夜中昙花，又如湖中青荷，如梦似幻，直引得人陷进去。陆姓少年一刹心如擂鼓，勉强扭头过去，道：“多谢。”
　　唐少爷将胆悬瓷瓶放入腰间牛皮包中，站起身一跃至客栈房顶、足尖轻轻一点便至高耸城墙雀楼之上，朝府衙方向眺望。
　　陆姓少年抬头看他，目光复杂，待他轻飘飘落回地上，便道：“你轻功真好。”
　　唐少爷道：“多谢。衙差们拿着火把正在城里搜巡，过会儿便到这里，我们最好去客栈里面。你走得了吗？”
　　陆姓少年此时已觉得身上不如刚才那般难受，点了点头，手在地上一撑站起来。与唐少爷并肩而立，他这才注意到这唐少爷身形娇小异常，竟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不止，心中微诧，又想起刚才两人搂抱在一起时那份软暖微香之感，不由得起疑，伸手便向人肩头揽去，存心试人一试。
　　唐少爷神情一变，往后退了两步，道：“你干嘛？”
　　他坐实了一个想法，笑了笑道：“我头还有点晕，想扶着你走。”
　　唐少爷目光闪烁，道：“我看你已经好很多了，刚才挟你过来我累坏了，你还是自己走吧。”顿了顿，又道，“我就在你旁边，你若要摔倒，我自会扶你的。”
　　陆姓少年心中好笑，看着唐少爷却不言语。
　　唐少爷被看得奇怪，道：“你笑什么？”
　　陆姓少年道：“没什么。”
　　唐少爷道：“你都笑成这样了还说没什么。我好歹救过你，你说不说？”
　　陆姓少年转身往客栈走，道：“我被骗了。”
　　唐少爷道：“被骗了？”
　　陆姓少年道：“她骗得我高兴。”
　　唐少爷更加奇怪，待细问时，忽听这姓陆的少爷“咦”了一声，转头，就见陆姓少年看着客栈，一脸疑思。
　　唐少爷问道：“怎么了？”
　　陆姓少年将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客栈紧闭的大门，小声道：“杨州城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大城镇，客商众多，一定有一些是晚上才到这里的。此时不过刚到亥时，这客栈怎么这么早就关门？”
　　唐少爷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转头，就见陆姓少年脸上早已不复刚才嘻笑：他眼波深暗、双唇抿紧，紧握着手中长剑一步一步悄悄地靠近客栈大门，至门口，伸出右手在门上轻轻一推，站在他身后的唐少爷立时便皱起了眉。
　　这唐少爷常与鲜血、死尸打交道，门后的气味再熟悉不过：分明是人血的气味，而且这样浓厚，绝非一人之血能够达到，这客栈恐怕已变成一座修罗场。
　　陆姓少年从门缝向里张望，先是见着大厅右边的柜台，上面放着一只菊瓣式铜制烛台，红色的蜡烛烧得正旺，再是大厅中间的十二张桌椅。他将门缝推得大些，好看到大厅右边的情景：最后两张桌椅也出现在眼前，接着便是上二楼的楼梯。蓦地，一缕鲜血刺入他的眼帘，正缓缓从最后一级台阶上的角落流淌下来。他将门缝开得更大些，便见到楼梯中央，一名灰蓝布服的小二俯身躺着，身下的血流满了整下半条楼梯。烛火昏黄，鲜血看上去暗红发黑、黏稠凝重如同一块血镜。小二的右手五指张开朝前伸着，左手垂在身侧，手边楼梯角躺着一只圆盘铜制烛台，烛台上的蜡烛倒扣在血泊里，烛火早已灭了。
　　唐少爷突然闯上前来推开门，跑到小二身边，蹲下身将手放在小二脖颈上，片刻后叹了口气，将小二的尸体翻转过来。只见小二脖颈上并无伤痕，反是心口处一个两寸来长的伤口，从背后一直穿透到胸前，显然是被人一刀刺穿胸膛而死。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半点伤痕。
　　这刀法当真既霸道又精准，这杀人的人也当真是心肠狠辣！
　　叮！
　　忽地一声兵刃交击，唐少爷转头循声看去，只见门口一名身材魁梧壮硕的黑衣蒙面人正手执一把两寸来宽的弯刀朝陆姓少年狠狠砍去。
　　唐少爷眯了眯眼，盯着那把弯刀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小二尸体上的伤口，已明白这黑衣人八成就是凶手。只见他刀法霸道凶狠，刀刀都将陆姓少年逼得往后退去，想来过不多久，这陆姓少年便要输了。
　　这场架输的后果，就是死！
　　唐少爷皱起眉，环顾大厅四周，看到桌椅、柜台、算盘、账本……他站起来，朝柜台后的厨房走去。走进厨房，只见地上也躺着一具尸体。它倒在血泊之中，也是一身灰蓝的土布衣裳，身侧一盘打翻的酒菜，与楼梯上小二不同的是，它的伤口不在胸口，而在脖颈。整个脖子都被砍断了，头滚落在厨房的门边上。
　　唐少爷狠狠皱了下眉，将小二的头捧起放到尸体的脖子上，走到案台前抽出一把一寸宽的水果刀，举到眼前转动刀柄看了一眼，握着它重回大厅。
　　厅内，陆姓少年招架吃力，手中的剑数次欲震飞出去，不过他自知是生死关头，所以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那黑衣蒙面人却是越攻越勇，一把刀舞得霍霍生风，刀刀都往陆姓少年身上砍去，却并不刻意砍致命之处，反倒是随心所欲，想砍哪儿就砍哪儿。
　　“喂！”唐少爷大声叫到，只待见到黑衣蒙面人动作一顿，便运起轻功飞至他身前，同时举起手中水果刀。
　　黑衣蒙面人果然往旁一躲，陆姓少年趁机将长剑往前一送，恰恰刺入蒙面人的腰侧。
　　蒙面人低头看了看刺入自己腰侧的长剑，似是有些不信，正好陆姓少年抽剑出来，他身子微微一颤，锐痛如丝线般爬起，这才捂住伤口，迅速点了旁边几处穴道。
　　再抬头，只见刚才轻功诡异的黑袍少年站在厨房门口，手中紧握着一把半尺来长的普通水果刀，一脸怒容。
　　陆姓少年此时一击得手，自知机会稍纵即逝，连忙转身便奔到唐少爷身边，拉着他腕子道：“走！”
　　两人相携着没走几步，突听黑衣蒙面人一笑，道：“哪儿那么容易！”他声音暗哑，刻意压低，说完便举刀挥来。
　　陆姓少年不料他竟如此彪悍，连身上的伤都不顾了，忙将唐少爷一推，架起长剑勉力抵挡。他本就有伤在身，才吃了唐少爷三枚丹药觉得好了些，刚才一番打斗已几乎耗光体力，因此这一剑挡上去后即被弯刀生生劈下来。那刀抵着他的剑直压到他的左肩上，冰凉的刀身斩入皮肉，疼痛未起，惧意却生。他大叫一声，奋力想将刀架开，却发现这刀犹如泰山压顶，自己奋力也难撼分豪。
　　同时，黑衣蒙面人却是狞笑一声。他本是左手握刀，此时右手伸出亦覆于刀柄之上，看上去是要施尽全力将刀劈下。
　　他这一刀如若劈下来，这陆姓少年的左手可就得断了。被推到桌边的唐少爷又气又急，运起轻功瞬移到黑衣人背后，举起刀看准心脉处扎去。
　　黑衣人不知唐少爷深浅，只看此人轻功不凡，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抽刀转身，手臂横扫，刀光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半圆，作势要将唐少爷的头砍下来。
　　却不想唐少爷的身形在半圆刀光前两寸陡然右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黑衣人身后，抱着陆姓少年的腰几个腾挪消失在门口。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黑衣人的刀势堪堪挥尽。他似是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卓越诡异之轻功，追至门口，却只见客栈烛火照明处，围栏石阶、绿树摇曳，却哪还有两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