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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府 ...

  •   少年看着唐少爷的背影,摇摇头转身走到柜台前,放下一大锭银子,对掌柜的小声道:“给我那白衣公子旁边的房间。”
      掌柜的笑嘻嘻地收了银子,在账本上记下,把钥匙给了少年,另叫了一名小二带少年上楼。
      少年跟着小二踏上了墙边的木质楼梯。楼梯的年份有些久,有几块板子踩上去发出嘎嘎的响声。小二回头笑道:“客官小心,莫摔着了。”
      少年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上了二楼,少年刚好看见唐少爷的白袍袖角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想到刚才这少年径直朝这间客栈走来,便问道:“那位白衣公子经常住这儿吗?”
      小二道:“这个嘛……”
      少年从袖中掏出一些碎银递了过去。
      小二接过,笑道:“您问的是唐少爷吧。他半个月来一次扬州城,就住在我们店里,出手很大方,我们掌柜的喜欢,回回都把最东头那间风景最好的上房给他留下。”
      少年问道:“他很有钱吗?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小二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与对面同济堂的何老板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同济堂是杨州城最大的药铺,他有钱也是应当的。说起这同济堂,以前的名气可不大,是唐少爷出现以后才变大的。”
      此时两人已行至走廊东头第二间房,少年担心被隔壁唐少爷听到他和小二的对话便先闭了嘴。
      小二推开房门,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燃,点着了放在屋中方桌上的蜡烛,一边放下灯罩一边道:“客官我这就去给您添茶,您稍等片刻。”
      少年嗯了一声,将背上包袱解下放在桌上,道:“再做几个好吃的小菜过来,不要太辣。”
      小二笑着答应出去了。
      少年关上门,伏在东边墙上留心听了片刻,只怪这房子隔音做得太好,听不见隔壁什么动静。他走过来坐在桌边,将手中长剑放在桌上,不知想什么想得出了神,眉头皱起。忽听房门一响被人推开,他腾地站起来握住剑柄看向门口,神情狠厉得让站在门口的小二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里端着的一壶滚烫的茶水。
      少年见是小二,提着的一口气放下来,覆坐回去,道:“关门。”
      小二转身用胳膊肘关了门,走上来给少年沏了一杯茶。
      少年道:“我问你,关于那唐少爷你还知道些什么,事无巨细都交代清楚。”
      小二毕恭毕敬道:“真不知别的了。那唐少爷不是城里人,不过口音倒也不似外地人,可能就住在这附近的哪个镇子里。”他怯怯地瞟了少年一眼,见少年不说话,便道:“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少年道:“下去。”
      小二忙作了个揖,勿勿就奔了出去。
      不多时饭菜被送了上来,这小二似是被少年吓坏了,放下饭菜就跑。少年也懒得理他,静静地吃完了饭,提着包袱坐到床上。他先是打开包袱,就见包袱中放着一大捆白色的纱布,一叠鸿兴钱庄的银票和二白一棕的三个小瓷瓶。
      他除了腰带,将衣衫解开露出左边肩头,就见左臂近肩头的地方裹着几层纱布。他用右手解开了纱布的结,将纱布一层一层剥下,逐渐显出里面的点点红迹。待纱布全部卸下,就见到一条三寸来长的伤口,深入肉中约有半寸,外面的皮肉向两边张开,隐约能见肉内白骨,虽敷了许多白色的药粉,但还是有血不断从里面渗出来。
      少年将纱布扔在地上,拿起一个白色瓷瓶,咬开红布塞子,将瓶口对准伤口,使瓶中白色药粉撒在伤口之上。此时他的脸色已是惨白,咬紧牙关忍着痛不叫出声,额头泌出冷汗。
      好容易将药洒满伤口,他累得浑身虚脱一般,手撑着床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将口中红塞重新寒入白瓶之中,再拿起棕色瓷瓶咬下塞子,将塞子吐在床上,仰头吃进去里面的一些药粉,放下棕瓶,用新纱布将伤口缠好,穿好衣服。
      待他重新将包袱包好,已是二刻钟之后了。他望了眼窗外,见外面天色黑透,想必隔壁的唐少爷也要动身了,便将包袱背在背上,盘腿靠坐在床内的墙上闭目养神。
      果然过不多久,就听见嘎的一声响,脚步声从远及近,在他的房门前顿了顿,走远了。
      少年跳下床,将门拉开一条窄窄的缝朝外看,没见着人。他连忙开门走到栏杆旁边,只见唐少爷换了身黑色锦袍正经过柜台往门边走。
      他快步下楼,在唐少爷身后二十步的位置不远不近地跟着,出了客栈,沿着大街走过石牌门,至丁字路口左拐。此刻已是戌时末,天空黑得像被墨汁泼了一般,别说月亮,就连星星都看不到几颗,街边的小店大都关了门,只有几家医馆、酒楼门前还亮着灯,使得街上的光线很不好,视物不便。少年不由上前了几步,紧紧地盯着前面的黑色人影,生怕跟丢了。又至一个拐角处,唐少爷身形往右一闪消失了。
      少年连忙跑过去一看,只见空荡荡的一条街,唐少爷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左右寻视,心想眨眼之间,这人能跑到哪里去,莫不是自己被发现了,人家躲了起来?
      大街尽头是一间恢宏大气的宅子,檐上挂着四个大红灯笼,每个上面都用黄色绸布贴出“杨州府”三个大字,正是杨州府衙。风吹过,灯笼微微晃动。少年心道横竖已到了这里,索性进去探一探,也不至空手而归。他跑上前几步,来到府衙石梯之下,又转身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右行来到石梯旁边,纵身一跃跳至府衙墙下,足尖在地上一点,借力跳上墙头。
      他一口气刚放下,耳边突听有人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声音发得极轻,如游魂一般,少年心中一紧,耳边感到说话之人吐出的热气,想也不想拔剑就向身后刺去。
      身后人轻飘飘地往后退了三尺,剑身连他半片衣角也没沾上。他一身黑色锦袍,一张脸却白净得美玉一般,正是自己跟踪掉了的唐少爷。
      少年一边惊叹他轻功之妙,一边收了剑抱拳道:“在下没有恶意,和阁下一样只想查明何老板死亡的原因。”
      唐少爷看着少年道:“你是谁?”
      少年道:“我姓陆,阁下叫我陆兄弟即可。”
      唐少爷转头,看向黑暗中模糊不清的府衙内,一跃而起。只见他身姿轻盈如雀,一跃便至衙中仪门顶上,足尖在上轻轻一点,人已消失在衙门西头的黑暗中。
      姓陆的少年自忖做不到那般,也不上仪门,就在地上与屋顶之间交错借力朝西追去,至西边一间四门大屋前,见到唐少爷站在屋顶上,背着双手脸朝自己这边,似是在等待。他吸了一口气,从地上跃至屋顶,不料左臂突地传来一阵剧痛令他气息一滞,双脚重重踩在瓦片之上,发出咯嚓一声重响,接着头晕目眩,身体晃了几晃,眼看着就要摔倒继而滚下屋顶,右臂却被人托了一把,稳稳站住了。
      鼻端飘来一缕若有似无的夹杂着草药味儿的特殊香气,陆姓少年脑中登时一清,忙后退了半步,抱拳道:“多谢。”
      唐少爷抿了抿唇,收回了手道:“何老板的尸体就停在这儿。”说完便跳了下去,也不等待径自推门进屋。
      陆姓少年心中暗暗叫苦:早知要跳下去又何必跳上来,害得自己丢这么大个面子,边想边用右手挨了挨左肩,只觉得伤口火辣辣的,一挨之下疼得厉害。此时夜风微起,他脑门及后颈一凉,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出了身薄汗,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可眼下管不了这个,只能等明天找个好些的大夫把伤口再看一看。他调匀了呼吸,跳下屋顶,只见四扇门上分别挂着“刑房”“工房”“兵房”“殓房”的牌匾,唐少爷进的正是殓房。
      门打开后,尸体上特有的一股酸味儿飘出来。陆姓少年皱了皱眉,捂着鼻子走进去。
      屋内唐少爷已吹燃了火折子,正手执着烛台将火凑到蜡烛蕊上。烛火照着他的脸,像蒙着一层暖黄的柔光。他皮肤极细极白,此刻便如一尊精心烧制的白釉美人一般,美得使人沉迷。
      陆姓少年看得有些痴了,见唐少爷将火折子放入怀中,执着烛台走到停尸案前,将蒙在尸体上的长白布揿开。这白布一揿,尸身上的酸味儿一股脑儿地涌出来,冲得他脑中一炸,几欲呕吐,连忙屏息转身走出门,直奔到院墙边才撒开手喘息,好一会儿了转过身,却见唐少爷一直待在屋中并未出来过,不由有些汗颜,同时对这唐少爷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他走到门前,闻到那股酸味儿,狠狠皱了下眉头,转头深吸了一口气,用右手紧紧捂着口鼻,这才跨入门中。
      屋内唐少爷正手执烛台,弯腰查看何老板的尸身。他站在停尸案的上方,将烛台往何老板脖颈处移了移,同时低头仔细察看起来。
      陆姓少年走上前几步,想问却不想开口说话,只得顺着唐少爷的目光看向尸体。只见尸体脖颈处一条半寸宽的刀口绕着脖子划了一整圈,刀口齐整,应是被一柄又快又利的刀整个划过。少年瞧着这伤口,身子微微颤抖起来:这伤口他识得,这么锋利、这么狠辣,只有那个人!他想起这半个月来所受的痛苦、奔躲的狼狈、随身侍卫的尽数惨死,不由得胸中激荡,再不顾屋中酸臭,将手放下来,想道此仇不报、天诛地灭!
      也正是此时,唐少爷忽然伸手,将尸体的头搬了起来。陆姓少年正盯在上面,冷不丁见到红红白白的脖子断口处,皮肉筋络骨头、还有许多如白线般的蛆虫放肆蠕动。他双眼一瞪,胃中剧烈不适,“哇”地一声弯腰呕吐起来。
      唐少爷看了他一眼,道:“受不了就出去。”
      陆姓少年转身就跑了出去,伏在院墙底下吐得天昏地暗,脑中却仍挥不开刚才那一幕。忽然,院外响起一些轻微的脚步声,他心神一凛,忙仔细去听,只听这些脚步声纷沓杂乱,绝不止一人,而且像是直冲院中而来。他心道不好,莫不是自己被发现了?
      他连忙吸了一口气跑进屋,低声道:“有人来了。”
      唐少爷正将尸体的头放回原位,闻言抬起头来,眨了眨眼,道:“那快走吧。”说完吹熄了蜡烛。
      两人刚走到门口,院中突然脚步声大作,数十名手拿钢刀的衙差从院门跑进来站在门前,当先一人吼道:“大胆贼子,竟敢擅闯府衙,快快丢下武器出来束手就擒,不然等我们冲进去可就要你们的命啦!”
      陆姓少年数了数对方人数,心道无碍,自己虽受了伤,但这唐少爷看上去武功颇高,冲出包围不是难事。他不由得看了唐少爷一眼,谁知对方也正看着他,一脸的揣摩,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道:“我不会武功。”
      陆姓少年道:“什么?”
      唐少爷道:“我轻功很好,可是不会武功,不会打架。”
      陆姓少年一时瞠目结舌,门外衙差又将上一番话重新吼了一遍,并威胁道再不出去自己便闯进来要他们的命。
      糟了。陆姓少年心道。这唐少爷轻功了得,一会儿出去后他只需寻个间隙逃跑了事,自己可就……
      正想着,那唐少爷却叹了口气,道:“这是救人,也没办法。”又看向他道,“我是救你,你可别砍我。”
      陆姓少年听得糊涂,正要开口相问,冷不防就见唐少爷朝自己伸出手。他立时便想拔剑刺去,却又想到唐少爷那番话,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觉得此人或许可信,这剑就没拔出来。饶是如此,被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近还是令他感觉不舒服,浑身如琴弦般绷了起来。
      唐少爷的手伸过来环住了他的腰。他就感觉眼前事物一晃,眨眼之间已穿过院子来到院门外,又是一个眨眼自己已站在某间大房屋顶,耳边还传来衙差们的吼声:“别跑!追!”
      眼前事物转换飞快,他这时已明白这唐少爷是带着自己施展轻功逃跑,只是这轻功着实太过迅疾,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晃得他头晕眼花。一直到了客栈石梯之下,他被放了开来,尤自分不清东南西北,晃啊晃地跌在了地上。
      那唐少爷也喘着粗气道:“你好重。”一边说一边擦额头上的汗,又以手作扇扇了扇,“累死了。”
      陆姓少年摇了摇头,还是觉得头晕得厉害。他以手撑地想站起来,却觉双腿发软使不上力,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此时夜风一吹,他竟打了个冷颤。
      唐少爷蹲下身,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另一只手去掏腰间的棕色小牛皮包,道:“你受伤很重,又连日赶路劳累,再加上水土不服,能撑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说着掏出一个手心大小的胆悬瓷瓶来,在掌心倒出一小堆五颜六色的药丸,拨出两粒白的和一粒黄的,再将其他药丸倒入瓶中,将药丸递给陆姓少年,道:“我刚才救了你,不会害你,你最好吃下去。”
      陆姓少年头晕体乏,身上难受得厉害,一方面觉得这唐少爷不像要害自己之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此番冒了重险前来却仍功亏一篑,心中凄绝,便接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唐少爷见他喉头一滑,笑道:“你也不算太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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