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苦》桃叶下兮

6、六

　　六

　　其实赤练和白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可以称得上是一对冤家。

　　且不说是平日里蛇吞了鸟鸟啄了蛇，从不缺少动物助兴的鬼谷并不像外人想象的一般世外清静，平日的流沙也全不似他们所说的那样残酷血腥。

　　至少在苍狼王的眼里是这样的。

　　有赤练和白凤同时出现的鬼谷，总让人有一种这里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避世之处而不是杀手团聚散流沙的老窝的错觉。虽然这种错觉在白凤十六岁之后就很少出现了，但大约是从前那三年的印象太过深刻，即使是很多年以后再想起，苍狼王也还是觉得白凤就是个小鬼而已。

　　虽然他的轻功很好，杀人的手段也是神秘莫测，还有人说他的实力仅次于卫庄，但在苍狼王看来他还是不够强。

　　白凤的强大仅仅停留在表面上，武功面容气场，却始终没有强到内心深处都坚如铁石。

　　这种事当然是显而易见的，每一次苍狼王见到白凤憋不住出声和赤练斗嘴，他都会这样认为。

　　其实苍狼王挺同情赤练，倒不是因为她一心只想着跟随卫庄——那种儿女私情本就不属于他们这样的人——苍狼王只是觉得，赤练每天都要跟一个小鬼斗嘴打趣，实在是疲累得很，苍狼王想想就觉得这真的很浪费心力，偏偏两位当事人乐此不疲，一日否不曾落下鸟飞蛇跳。大约在赤练的心底，也只是把白凤当做一个小孩子而已，所以才会毫无顾忌的逗弄于他，看他吃瘪气愤，再被他暗中整蛊。

　　可是既然那么讨厌彼此，看见了就忍不住挖苦嘲讽，那干脆就不要见面好了，鬼谷那么大，想避开一个人还不容易吗？

　　苍狼王当然是不会明白的，世界上有种无奈叫做冤家路窄。

　　所以当苍狼王站在奈何桥上的队伍中看到卫庄无视一切从他旁边走过时，他几乎是瞬间就回过头抻了脖子向遥远虚无的队尾看去，想确认那两人是不是也一起跟了来。

　　不过大约是没有，否则昔日那种喧闹即使隔着这长长的队伍和黑暗也能传到耳中。

　　苍狼王抬臂挠了挠后脑勺，转过头来看向顾自越过队伍向前走去的卫庄，心中一边替赤练叹息她日后的生活，脚下一边快步追上前去。

　　“喂。”苍狼王伸手搭在了卫庄的左肩上，意料之中的被对方一个错手擒拿制住了穴道——如果鬼魂有穴道的话。

　　“是你。”卫庄看清了对方是苍狼王，却并未松手，只冷冷的嘲道，“你还没有去投胎呢。”

　　“哎呦，你先放开。”苍狼王挣了两下跳开卫庄的擒拿，揉了揉根本没有知觉也没有实际存在的肩胛，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么急着去投胎，难道是怕赤练追上你？”

　　卫庄的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扫向苍狼王的眼神却让他识趣的闭了嘴。

　　看来赤练后半生都要跟白凤无休止地纠缠了。苍狼王想着。

　　不过苍狼王很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非常缺乏因果关系，卫庄死了，流沙都已经不存在了，赤练和白凤还有什么理由日日相见呢？

　　若细细想来，大约确实是没有什么理由的。

　　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没有理由的发生很多事，但是唯独这件事不可能。

　　骄傲自由如同白凤，定然会选择万里高空。

　　“她没跟你一起来，真让我意外。”

　　卫庄没有理会苍狼王，仍旧独自向前走去。苍狼王不知道的很多事，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当正面的情感不能得到弥合时，就会用负面的方式来实现——怨恨、愤怒、爱怜、自伤。

　　所以才会故作骄傲的不屑嘲讽，进行着毫无意义的相互讽刺。

　　虽不知赤练作何感想，至少白凤“乐”在其中。

　　然而，所有浮于表面的“怨恨”都会被反弹，伤人又伤己。

　　贪恋和自我催眠是最大的失策。

　　苍狼王停下脚步，看着卫庄渐渐消失在黑暗的幽冥深处的身影，再次抬臂搭在后脑上，转身向着遥远漫长的队尾看去。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