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骸云]》琴耒

5、台风海葵

　　>>04

　　2012年台风“海葵”

　　狂风呼啸的时候，你在喊，我听不到。但是等到风平浪静，你怎么闭嘴了呢。

　　*

　　大学毕业以后工作并不好找，六道骸在网上窝了快半年才抢到一个实习的位子，医院是在上海，规模不大，人流量却挺吓人。
　　这一年夏天云雀刚毕业——实际上这个时候他已经四五个月没去学校了。这之前他和六道骸已经很久没有联系，据说那家伙意外地敬业，对待病人有如对待自己亲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云雀只是耸耸肩，很明显，他注意到了只有“亲妈”这个性别。

　　在那四五个月里面，云雀一个人住在江南，找了几个年轻人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同样是一天到晚地忙。

　　七月末的天气实在不讨人喜欢，黏着不放不说还把人身体里的盐分水分一起榨干。云雀刚刷了刷微博动态，就微皱起了眉，顺手拿起桌旁的手机在手里转着圈儿。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来，眼睛闭了两秒享受一下母校的歌，才慢慢睁开眼望屏幕上瞥，那是一个看起来已经久违的名字。他没有展开眉心，按下了接听键，那边顿时传来令他讨厌的声音。

　　“好久不见，还好吗？”杂音不少，声音没有以往响亮。他几乎能想象出那边的人躲在角落里观察着自己诊室门口的情况给他打电话的模样，可竟然不自觉地就笑出声。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显然顿了顿：“你笑啥？”“不，没什么。”云雀收敛了表情，将手机换到左手靠在耳旁，“我比你好，医院忙吗？”
　　“忙，忙死了！我都快被主任榨干了！不过我得自豪地告诉你，我转正了。”骸叉着腰昂着下巴的样子跃然眼前，云雀晃晃手赶紧把强烈的画面感从脑子里赶走——他显然没有发现前后两个动作完全是无用功。“那我得感谢你的主任。”云雀眼微眯，“可他还没有榨干你，这一点让我对他的好感降了三分。”

　　两个人一阵沉默，又同时开口。“不过你知道……”“你听说……”云雀顿了顿，对那家伙抢了自己的话略感不满，又试探性地问了问：“‘海葵’？”

　　“‘海葵’？”没想到又是同时开口，“好了，看来都知道了。”骸的语气放松下来，极力将其中的焦急掩去。
　　云雀听见那边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你那边有人？那你去忙好了，挂了。”果断地按下结束键，云雀舒了口气。他听见那人最后对他说了半截的话，大概也是关于海葵的。将手机扔在一边，云雀揉了揉眼睛，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敲着什么。

　　*

　　骸有些气愤地将手机塞回兜里，不满地盯着前来催他的人。“别跟你家小情人调情啦！这里快忙死了你知不知道！”“知道知道，你不天天都这样说么。”骸朝着天翻了个白眼，又小声说，“可是我都快半年没见到我家那只了……”也不是说禁欲过度什么的，可是那张骄傲蛮横又好看得不得了的脸蛋整天在他脑子里转——天知道他怎么还没发疯。

　　在大学，包括工作的这几年去调查了关于自己眼睛的信息，大意就是说等到里面的六没了一切苦难就可以结束。骸注意到这几年那个字的确是慢慢淡去。从09年开始也没有什么自然灾害落在自己头上，估摸着这次台风应该是最后一个了——那以后就把云雀放自己身边也没关系了，或者直接自己黏上去，当然后者的可行性更大。

　　他的微笑可以对每一个病人，他知道那也许会让他们好得更快，而自身心理上的病痛却让他不得不自嘲一番。每天闻着的医院气味已经到了让他想吐的地步，而且在这种只要人一多就会感觉热的天气，医院的人流量居然只增不减。其中一个很明显的原因就是医院不愿意“放人”，虽然多领些工资是好事，但骸从来没觉得钱比自己的睡眠重要。

　　他可以想象医院高层坐在办公室里开着空调数钱数到手发酸的模样，四个字——简直欠揍。手里的动作停不下来，他甚至没有时间偷个空儿对云雀的照片发情——这太可悲了。我说没有时间这件事，并不针对照片，再说下去有人会哭的，而且医院里没有空档给他站起来撸。

　　七月份一溜儿地就过去，骸不时瞥见窗外那几个骑着自行车撒欢的小鬼，正当他感叹自己的长假一去不复返的时候，天空阴晴不定起来。

　　八月六日，上海发出台风蓝色预警。骸的所在地还算安全，并没有人转移，可他自己知道不对劲。

　　八月七日，上海发出台风黄色预警。骸向主任请了假，准备找个偏僻的地方躲一躲。主任告诉他不用紧张，顺便警告不许用这个借口放下工作——于是，骸的请假没有成功。

　　他也没有办法，预报里说这个地区的台风不会太严重，他当然一点儿都不信。骸又给云雀打了个电话，第一句就是我想你了。那头的人轻轻嗯了声好像不太愿意理会，许久之后云雀主动开口：“我打听到你们那边郊区有空房子，你可以去看看。”骸的笑意一下子漾出来，听得云雀汗毛都要竖起来。他拿起遥控器将空调调高了几度，又继续说：“到了那边通信工具大概就不能用了，赶去死吧，我挂了。”

　　骸轻轻吻了吻手机（屏幕上的云雀），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和他可爱的主任玩游戏。

　　说起来云雀真希望他死？骸翘起眉毛想了想觉得实在没意思，要不就伤了自己的玻璃心——和那家伙相处又不是一年两年。想着想着又反过来嘲笑自己的愚蠢，怎么能读不出呢，云雀那家伙的意图，嘴上算个啥，不是避难的地方都帮他找好了——还叫他早日去死。

　　骸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机，揉乱自己的蓝毛，心想云雀现在一定已经在嘲笑自己了。

　　*

　　七号中午，骸就翘了班，往自己小情人准备的住处飞奔而去。路程挺艰辛，他一度以为自家的CC得报废——可事实证明小家伙的质量还是值得信赖的。骸相信迎面来的一根小树枝都能把他弄死，可幸好他现在是顺风而行——但你得知道，世界上哪来没有转弯的路。
　　所以在经过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之后，CC的速度霎时慢了下来，骸整个脸都被惯性拍在了方向盘上，嘴里立刻涌起一股铁锈味。“妈的……”骸并没有放弃踩油门，风夹杂着雨全往车窗上涌——他觉得他得先担心自己的雨刷会不会被玩坏。

　　这简直就像那什么，跑跑哔哗车？

　　恭喜，捡到树枝一根☆

　　恭喜，捡到珍贵的小石子一颗☆

　　恭喜，您掉进了泥坑☆

　　恭喜，您的车子出不来了☆

　　“Shit！”骸的右手一下子打在方向盘上，车子立即发出响亮的抗议——他知道真正的台风还未登陆，他也庆幸自己碰到的是台风而不是别的什么。要是像前几次那样灾难加倍降临在他身上——也就是说风速加倍，可要是这样BUG就太大了。他确定在他被雨砸死之前会先被龙卷风带到一个美妙的地方的。说到这里，好吧，骸得承认自己就是为了罢【啦】工才跑出来的，才不是为了拯救谁不拖累谁那么美好的愿望。

　　他认为自己到达的地方已经足够偏僻辽阔，却还是不放心地下了车。在雨幕中还能隐隐约约望见远处的房屋——他想他的好运又来了。

　　在厚重的乌云盖住整个天空之前，骸到达了之前打听好的房子，却发现里边一个人都没有。他撇撇嘴——别对我说是去避难了啊混蛋。

　　一整座房子都空着，骸咋着嘴想自己是该做点什么。冰箱里还有主人留下的冷食，这边已经断电断水没办法吃任何热的东西——要是你说水没断啊外边都是呢，可是依旧没有可以生热的东西。
　　骸只带了一个打火机，还有他的笔记本——不知道有没有进水还能不能用。在出门之前是充满了电的。

　　从衣柜里搜刮了点他看起来能烧掉的衣服，骸就生起了火，但是很抱歉玩家，NPC家的玻璃碎了——伴着玻璃掉了一地的声音，微小的火苗像希望一样在风中不见了踪影。还有玩家，破坏NPC的财产会受到惩罚哦——骸被随之而来的雨抹了一脸，其中还有些细碎的玻璃渣，小伤口里立刻跑出温热的血液，然后被雨冲刷地干干净净。骸眯起眼摸了一把脸，颇显狼狈地站起来，躲到墙壁后面。

　　打开东芝发现还能用，附近理所当然地没有了任何信号。依旧湿着的手将凤梨头揉成更为诡异的形状，骸背靠着墙坐下来，腿上放着笔记本，仰头望望天花板深深叹口气闭上眼睛。目光再回到屏幕，手指就鬼使神差地点上了Word。愣愣地看了会，回过神来的时候屏幕上竟然已经有了几行字。

　　15时36分我到达了约定地点，没有任何通信工具，终于没有人会被我连累了。我很想云雀，越发疯狂地想念了。

　　骸看了看，笑着把第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删除——“我很想云雀，越发疯狂地想念了”。

　　想着没什么事儿做，只得听着外边的声音写些什么。

　　15时53分风越来越大，估计这房子的玻璃已经全碎了，我刚才陆陆续续听见很多东西碎了的声音，想必还有被吹下桌子的花瓶。我所在的小房间很暗，看起来是用来堆放一些没用的东西的，这里边有一股腐旧的味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虫子似乎比人高明很多，在风暴来临之前就全无了踪影。还有，我很想云雀。

　　16时05分我想云雀我想云雀我想云雀我想云雀

　　16时47分风好像还在继续，我在这小房间里有点困了，先允许我小睡一会吧。

　　22时13分醒来的时候身边都是碎渣渣，这着实吓了我一跳，动动肩膀发现左肩似乎被什么刺到了，所幸右手还能摸到键盘。睡觉的时候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儿，现在想想似乎已经非常久远了。那个时候我和云雀还相依为命呢。

　　骸看着屏幕微笑起来，合上笔记本。外边只剩下风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发现依旧无信号，就琢磨着再睡一觉，却怎么样都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啊就全是小情人的身影，勾着他的魂叫他怎么睡呢——想着又翻身坐起来，索性数起了水饺。

　　*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门外涌进来的阳光把骸所处的小屋也撑满。骸揉了揉眼睛，打开笔记本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八点，然后把屏幕当镜子顺了顺自己的呆毛。嗓子干得不行，几乎要冒烟——这得归功于他昨天滴水未进，所以他接下水杯就猛灌进喉咙里。

　　诶？

　　骸抬头望，那张念了不知道多少天多少秒的脸就融在了阳光里，甚至还鲜少地露出了微笑。骸笑起来，幸福地笑出了声，然后脑袋一下子磕在地上被痛醒。

　　微微睁开眼，整个人还在迷糊的状态就听见自己以外的声音。“喂，没事吧？”他听见那人不同记忆里的脚步声，乱了的步调显示出主人的慌张。那人走到他面前蹲下来，黑色眼睛里反射出的光线几乎要把骸的眼睛给刺瞎，骸趁着这气氛直径趴在云雀身上：“没事儿，死不了。”云雀的背被他的下巴硌得生疼，可依旧是默不作声，头往右偏就意料之中迎来骸贴上来的脸。“啧，该死——”舌头反攻过去被骸坏心眼儿地轻轻咬了口，收回来发个音节却连口水都要往下掉。
　　接吻的时候攻君还分神鼓捣他的东芝，将昨天那矫情的文档拖进了垃圾桶。

　　“我们多久没见了？”骸放开云雀，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笔记本、一只打火机和没烧完的衣服。“如果没记错的话一年四个月零五天。”那人手抱胸站在他眼前，骸笑出了声：“你比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