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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北方旱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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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2009年北方干旱
水是生命之源,她以无限大的胸怀包容我们,然而我们面对这份纵容呢?
生命相生相克,轮回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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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映着粼粼的海面,把那不能碰的水源一波又一波送上陆地的怀抱。小情侣们坐在沙滩上,靠在一块望着海的尽头,大声呼唤文艺得听不懂的誓言。
这一切多么美好,但云雀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种把他扔出窗外的冲动。骸翘着二郎腿,极其自然地对着云雀磕瓜子,有时还不忘把瓜子壳吐在地上——不小心也会弹到云雀脸上。六道骸表示这东西他无法控制,要是挂在了脸上也绝对不是他的错。
可惜云雀显然不这么想,随手拿起一样东西就往骸的脸上扔,没想到那东西扔出去不仅没啥力道还挂在了六道骸头发上,等云雀看清,才发现那是他丢失的一只袜子……之一。骸拱起鼻子闻了闻,嘭一声倒在床上。很好,已阵亡。
没啥耐心地瞥了他一眼,云雀起身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对骸说:“既然你来了就把房间里的衣服洗一洗,全·部衣服。”
——太恶毒了!!这太恶毒了!!
骸握着沾满泡沫的拳头这样想。云雀的宿舍太恐怖,每个角落都有衣服救命!而且为啥一条内裤都没有T^T
有人从背后一记拍上他的脑袋,差点儿让他奔到盆里去。“停止你内心的脑补。”那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睛吊得老高,下巴抬得不可一世,“你刚刚那表情就像在说怎么没有内裤。”
“……T_T(有那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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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该给我说说,跑到岛内(厦门分岛内和岛外,六道骸在岛外读医科,云雀恭弥在岛内读理工)来有什么事儿。”这次换云雀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托着杯咖啡——理所当然是骸泡的。“嫉妒你呗。”骸毫不在意地耸肩,“我大学没什么事儿,就跑来找你玩儿。顺便看看你宿舍的男生会不会把你拐跑。”坐在一边床上的黑发男生闻言提了提眼镜,飞快打下一行字:救命!!有人看起来想杀了我!!
男生又同时按下Ctrl和Enter,一条求救信号就飞向了全国各地,可惜看起来聊天区里没人想理他。
瞥见男生的窘迫,骸捋了捋自己的刘海,一脸事不关己,大概还有幸灾乐祸的因素在其中:“kufufu小伙儿别紧张我最多杀了你不会吃了你的。嗯哼,各种意义的吃。”
男生僵在了电脑前,不再有动作。骸把注意力放回云雀身上,发现他已经喝完咖啡正望着自己。那黑色眼睛闪着光,直愣愣地看着他,骸啧一声,想说要是被这眼睛吸进去也值。云雀缓缓阖上眼,抚了抚咖啡杯,正要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下一秒拖鞋拖着脚却直朝六道骸踢去。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啊……果然还是看你不顺眼。”说着起身坐到床上掩上被子缩了进去,身体颤了两颤就唤骸熄灯。
这是骸今天第二次被放倒——还都跟云雀的脚脱不了干系,这让他感到深深的耻辱!
低于皮肤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衬衫传到身上,可骸还是固执地在地上躺着,他甚至想就可以睡在地上,并且还在心里抱怨着内岛的宿舍都铺地砖,而他的宿舍从来都是灰色水泥地。他轻轻晃了晃身子,发现凉爽的地面真是太合他口味了。装作没听见云雀的叫唤,骸甚至开始欢快地打滚儿——直到床上的云雀扔了条被子给他。
骸轻轻叹了口气,任命儿似地爬起来,敲了敲云雀触手可及的开关,周围瞬间暗下来。骸站了一会,他能在微弱的光线里看见很多。比如那条被云雀扔下来的被子,再比如被云雀挤下床的枕头,还有云雀露在被单外边的脑袋。骸翘翘嘴角,将被子铺好,拉过枕头躺下来,开始计划三更半夜的坏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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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男生拱了拱鼻子,撅着嘴将自己从床上拉起来,翘着脑后的头发半眯着眼问:“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云雀立刻睁开眼,怒意明显的眸子望着男生,带着倦意打了个大哈欠:“没有。”然后翻个身继续睡。男生又望见地上那双不怀好意的异色瞳孔,就觉得绝对不是没有。
他一直奇怪着看起来是好好学生的云雀怎么会结交像混混儿一样的朋友。不过以前云雀和他提起过,就是眼前这个人。那时候他就想,云雀大概是抱着感激心理的,即使是他认为感情从来淡薄的云雀。他能感觉到,云雀对于口中那人的浓烈的、干净的感情。
而绝不会由此联想起眼前的人。他还以为会是一个更加正经让人有安全感的人。
男生瘪瘪嘴,耸肩表示这不干他什么事儿不伤他一根毛,他只是个跑龙套的。
“云雀,云雀。”骸轻声呼唤,攥着被子脑子里盘着自己的小心思,“其实吧……我这趟来还是有正事儿的。”得到下午再说的回复以后骸又缩了回去,鲜见地皱起眉一副严肃表情。
“你也知道,现在中国的干旱很严重。”骸缓缓地刨苹果皮,眉眼间看不出什么表情。云雀接过苹果,不禁一声冷笑:“所以你心系国家想去帮忙来着?”骸有些急躁地用小刀戳着自己手中的半个苹果。“差不多……就是了。”其实骸对于“眼”带来的似乎无可避免的灾难诅咒还是有抵触心理——就像一年前差点儿被埋在了雪里,事后他了解到只有他经过的地方雪大得不像话。
可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样,与其让灾难突如其来地袭击,还不如自己找上门。这能让他稍微好过一点,仅仅是自己。
“好,我陪你去。”云雀说,眼睛依旧像前一天那样闪着光,一下子望进骸的心里。骸自认对这样的眼神从来无抵抗力,肩膀颤了颤感觉有什么要冲破自己的胸膛。他起身拥抱云雀,手难得安分地什么都不做,只是紧紧地抱着:“谢谢你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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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到达河北,骸和云雀直接去了灾情比较严重的地方——理所当然不会是啥都不缺,用自己的根基命脉剥削农村的伪装城市。一是东西贵(这个最重要),二是没人情味。
那骸所想要的“人情味”可是狠狠塞进了他嘴里,像是用拳头把泥巴塞进菊花一样痛快。是谁说农村的人质朴善良,时间明明夺走了大部分美好品质。
比如他俩遇到的事儿,民宿全满,走大街上还得看人眼光,人人板着张脸似要他们双手奉上五百万才能吊起一边嘴角。骸真想呵呵他们一脸,这破地儿民宿全满你别说他还真不信。
骸想打自己一个耳光——自己在11年前就知道的事儿,如今却忘得一干二净。
止不住的想笑,骸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就想笑到肚子疼。
可就是这样的他们,忍受着自然的煎熬,还不忘高高挂起自己的民族优越感。骸觉得还是有点儿能理解他们的,在这之前——在13年前,自己犹如他们爱着他那伟大的祖国。只不过现在看来实在可笑罢了。所以骸也对着他们笑,且是不怀好意地:你们瞧瞧呀,睁开眼睛呀,中国还不肯拿出一小部分钱来救你们,别说那些好听的繁琐话,什么能比得上命重要。
两个人从车站开始走了挺久,一路无言。太阳热情地晒着,矿泉水很快就喝完了,两人都累得口干舌燥,脚几乎感觉不到是自己的,汗就顺着脸颊流下,释放了那么多盐分几乎要虚脱。
很意外,他们碰到了一位退役军人。军人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晃着挺拔的身体走过来。云雀悠悠瞥了他一眼,表示没有印象:“您是哪位?”走了这么久他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了,自然没有什么好语气。军人身子一顿,竟没有理云雀,盯着骸的头发,径直朝着骸开口:“你是98年,九江城的那个小孩儿对么?”骸笑着点了点头,一脸纯良,右手攀上云雀的肩,悄悄附在云雀耳边说那是在洪水中救了他们的长官。云雀因骸呼出的热气而不悦地皱眉,与骸拉开距离。
纯良样儿总是能骗人的,老去的长官听说两人来“救灾”,又听说没住处,立刻提出到他们家去住。“我们家就我一个人,老伴儿死得早,孩子们都出去了,好些日子不会回来,不如就当陪陪我。”骸愉悦地答应下来,还殷勤地问了房租是多少,并且更加愉悦地得到免费的答案。
一切安顿好之后,军人硬要拉骸坐下来拉家常,云雀就在一边看着,手里拿着杯清茶。了解骸和云雀的学习情况后军人似乎感慨颇多,夹杂着自家几个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其中。骸只能暗地里吐吐舌头翻个白眼儿表示他是一路玩过来的。
“你们是兄弟……?”老人终于把云雀扯进对话,骸偷着乐了一把,他在半个小时里可是领教够了老头儿的聒噪。“不是。”听骸不答话,云雀主动抛出两个字。他依旧在喝茶,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杯新的,骸能看见杯里较高的水面反射的光线。骸朝着云雀笑了笑,接下他的话:“说是兄弟也不为过了,这么多年都是同生共死过来的。被弃的时候我可是还记得这个死小孩儿背着我……”“闭嘴。”云雀并没有用感叹语气,只是淡淡瞥过骸一眼,好像不屑和他交谈。老人见两人间的气氛莫名尴尬起来,赶忙转移话题。恶毒的太阳就在茶香间悄悄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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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礼拜,骸就去考察了“灾情”,发现情况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土地干裂,完全不能种植植物。被晒成浅褐色的地表裂开的缝很大,足够一个人一只手伸下去撩水而不会弄脏手臂。骸一到河岸,就看见几个干瘪得像发黄扁豆的农民,他们跪在河床上,正拿棍子使劲儿往缝里探,那发狂的样子让骸想起了自己养过的一只狗,很不幸因为患狂犬病死了。云雀正想走下去,骸伸出一只手挡在了他。“怎么,到现场就打退堂鼓了?”“不是,你仔细看这些农民。”云雀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好一会儿两人盯着河床上的人们不肯动弹。
“想起来了?那位长官对我们做了什么。”骸看着农民们因喝含有较多泥沙的水而胀起的肚子,突然觉得几天前咒骂他们的自己真是该死,“快回去!”
这几天他们平安无事,退役军人却已经躲躲藏藏几天不见踪影。他们从来都喝干净的水,甚至有多余用来泡茶——啊啊,蠢死了。
骸一把撞开老人卧室的门,果不其然看到老人睡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腹部胀得比那些农民还厉害。“kufufu……”他学医,可他得承认,此时他没有办法救这位令人尊敬的军人。他甚至不能想象他待自己和云雀到如此地步的原因。“傻子……傻子!”骸用双手紧紧捂着面孔,后知后觉老人也与自己有了瓜葛,于是灾难降临。
云雀拍拍骸的肩膀,难得放下他曾经高高吊起的眼角,连嘴角也一并敛下安静地注视这位老人在别人几乎无法听到的哀求声中慢慢死去。情绪一落千丈,骸仿佛还能看见前几天他和云雀在宿舍里把这儿当笑话讲,能看见老人遇见自己时的激动。
可是无可挽回,时间不倒流,灾难不退却,选择放弃的只有人。
“不会的……”骸将云雀抱在怀里,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轻轻吻他的头发,“我们不会这样的……”云雀回抱住骸的身体,他能感到骸在颤抖,大概是出于对前景的惧怕。
可要是这样,他还是六道骸么?云雀问自己,顺便把这个问题送到骸耳边。骸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皱起。颤抖渐渐停止,他依旧抱着云雀,在夏天汗黏在身上十分难受,可云雀依旧没有推开他。“是呀……”他轻轻地说,面对着渐渐冷却的尸体,“怎么能输给那么可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