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子》文疆

3、受 召

　　“侯女，侯女。。。。。。”宝日林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旁边的侯女
　　侯女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微微的探过身去。
　　“哈哈，我摘到了！我摘到了！”一个小女孩兴奋的举起手中的花朵，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屋内的平静。宝日林一看之下，顿时惊的手脚冰凉。
　　“辛，谁让你乱摘花了，快出去吧！我和你宝日姐姐还有话要说。”侯女轻声呵斥尾随来的妹妹，转身想要继续刚才的话题。不料，却看见宝日面色绯红，连眼睛都红的好似着了火一般。
　　“快看，姐姐，花变颜色了！”侯辛高举着手中的花，猩红如血，修长的花瓣形同鬼魅。侯女看后心里莫名的感到一丝悸动。
　　“宝日，宝日！小辛，快去叫二姨！”，只见宝日嘴唇翕张，似乎要诉说什么。侯女一边流泪一边凑上身去，仔细的聆听。
　　“我。。。不。。愿意。。。去。。。。。，啊。。。花。。。，哦，把花放入我的。。。。。棺木。。。棺木中。。。。。”宝日林断续的说完这几个字，便含着无尽的哀怨飘然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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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是在哪儿？”四周迷蒙着薄薄的雾气，高大的珊瑚似的树木肃然林立，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没有温暖的日光，这里死一般的寂静，我怎么会来到这儿呢？
　　每走一步，脚下的雾气都会妖娆的泛起，我正在疑惑，前面更深处走来一队白衣少女，远远的还是一队绰约的身影，一眨眼的功夫就已身在眼前。她们手持八角宫灯，戴着面纱款款的倒下万福：“奴婢恭迎海王妃！”
　　我诧异的向后退了一步，正要问话。一对少女已起身分成两列让开中间一个过道，薄烟袅袅轻雾翻腾，路之两旁红灯乍现，陶陶喜乐悄然奏起，百鸟朝凤，群雄拜首，似有仙籁从天而降，音之灼灼，宏然大气。
　　侍女们手持宫灯在前面带路，我疑惑重重的被她们簇拥着向云雾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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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看，海王湖这是怎么了？奇景！奇景啊！”
　　随着一声召唤，村里的好事者团团的围在了湖边上瞩目观看。只见湖面上莲叶田田，群花绽放。白莲素洁如处子皓腕，红莲怯怯，绛紫含朱。湖水清波荡漾，各色游鱼清晰可见。湖底芳草萋萋，蓊蓊郁郁，阳光抚触，酷似人间山谷。波光潋滟，湖水多姿，让观者失语，见者忘魂。正在人们如痴如醉的时候，村里的“阴阳”煞有介事的掐算出，今日湖中有大喜，命主事者摆出三张香案，供三牲，焚香火，全村磕头拜贺，顺便祈求海公子庇佑一家康泰，六畜平安。
　　直等到正午，宝日林的丧葬队出了村口，湖边的围观者才渐渐散去。逝者已逝，人们一边感慨年轻的生命就此完结，一边交递眼色，暗忖着海王湖的大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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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万般无奈的端坐在一个华丽的房间里，身上穿着簇新的凤冠霞帔，听门外喜乐声声，直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楚。
　　怎么会走到这种境地，所有的一切都变的似是而非，说也说不清，理也理不断，像是不能碰触的伤疤，即使不经意的看上两眼，也会觉得心中抽搐。
　　我斜倚在床角边上，思忖着海公子的名字，无法想象上一次是那样见到他，如此的突兀。。。。。
　　一片银色的月光下，肆意流淌的长袍迎风飘舞，“你是谁？”我问道，
　　“海王湖，海公子。”他魅影如水，干净的答道，
　　“海公子？你就是海公子，我们见过——？”想起瀑布下那个微凉的身影，我轻轻的抽了口气，
　　“朝夕相对——”他微微一笑。
　　“朝夕相对？”我闪过一丝诧异，却又在瞬间明白了，“真的是你。。。。。。”
　　“——”他轻哼一声带着嘲弄的叹息，我心中一紧，过去的快乐回忆和瀑布下的惊鸿一瞥，令人无法同眼前这个黛色的身影交替重叠，他似一抹幽蓝，拒人于千里，完全不似海王湖碧波微漾，温情脉脉的样子。
　　“为什么要来见我？”
　　“来讨一样东西。”
　　“讨东西？”我诧异他冰冷的声音模仿我的口吻说出这个轻巧的“讨'字，我不知道他想要讨什么，只觉得空气里传来他微微的愠怒。
　　那愠怒像一只无形之手，顷刻攫住了我的心脉，我不敢看他，总是有那么一点说不出尴尬，想躲，想逃，想立时化为乌有，只要从来没有存在过，即使化成一只蚂蚁贴着墙缝悄悄的溜走也好，只是，他不给我这样的机会，骤然的颠覆了往昔的一切，从那一刻开始，我深深的怀疑，过去那些微妙的回忆是否真的存在过。

　　世事如谜，然而，横亘在我心里的又何止是谜那样简单！我像捂着一个万花筒，纵然五色迷目，也不敢稍假辞色，喜也罢，忧也罢，只有沉默才能熨帖我皱作一团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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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鱼子花开的前一天晚上，大朵胡须的土地公曾在梦中对我耳语：万勿招惹海公子！切记！切记！
　　我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而下。
　　为什么要我远离海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乌鱼子花开，别样的妖娆，我全部心思都沉沦在或明或暗的纠结中。
　　乌鱼子啊，乌鱼子。。。。。。。

　　我如今被禁在水底，龙九殿下又身在何处？如果九殿下所言不虚，乌鱼子花会为我消灾避难，为什么花开之日，却是我殒命之时？
　　我的心情纷乱，全然不知海公子何时出现在身侧，他一身水蓝锦缎，银色妆花颇为灼目：“今天是我海王湖的大喜之日，王妃居然心事重重？”
　　我吃惊的抬起头，传说中神秘而俊逸的面孔，带着扑面而来的寒意。我原不该如此失神，他惊为天人的模样早已被我在瀑布下收入心中。只是这样绝尘的外表，竟是外界看来一个爱好女侍的尊主，一个倨水称王的鬼魅。我不由得心中叹息。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王妃为什么心中叹息？难道，我海王湖的尊主配不上高贵的王妃？”他带着一丝嘲弄挑起我的下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我产生淡淡的不快。
　　他轻笑了一声，拂袖离去。不一会儿，一个红衣侍女进来传话：“我主示下，请王妃不必太过拘谨，如果烦闷的话，尊主约王妃一同到阆苑受百僚朝贺。王妃，请随我来。”
　　我只得跟在她的身后，随她一道穿过九曲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开阔的场地，这里百层台阶高高筑起，背倚一面似有若无的大水镜，台阶上下依次站满了环肥燕瘦，装束各异的女侍，最上层两名绛紫服饰的女官分立在海公子左右，下面四个猩红颜色，很是扎眼，再往下是粉红色，余下的均为白色，且一个个面罩白纱。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要分尊卑贵贱，看来即使身处异世，也不能免除俗世枷锁。我无意中向上瞟去，只见海公子衣袖深蓝，端庄肃穆的打坐在尊位上，他双眼闭阖，面沉似水，不怒而威，连我也不禁感到有些肃然。
　　“公子，王妃驾到。”
　　海公子略一点头，旁边女官便移来一方青石座椅放置在下首的平台上，我正心中疑惑，这百米高台竟上的如此轻松，人与鬼果然大有不同。这时，海公子轻叱道：“纹歆，还不请王妃入座。”
　　红衣女侍赶忙连声告罪，扶我入座，因为一时失神，反倒累她受责，我不免有些过意不去，歉意的对她报以一笑。
　　“今日欣逢我主大喜，属下恭贺我主纳得新妃，愿我主早日功德圆满，荣登仙籍。”紫衣女官率领各级女侍向海公子齐声道贺。海公子笑颜微展，轻点下颌请她们归位。

　　“ 为迎今日，让各位辛苦劳顿。三年之后，待我九华圆满，定会打开玉门关口，让各位同受仙泽。”
　　“属下谢公子厚爱！”
　　看他们分功受赏，一派欢欣鼓舞，我实在提不起兴趣来应和，更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除了“王妃”这个身份外，就连恭贺都与我无关哪。我偷偷的向上瞟去，呀，什么时候他又换了一身衣服，通体紫蓝，只有沿边的妆花依旧银光闪闪。
　　他真是令人无处不惊奇，我突然放松了很多，他的多变，让我想起了夕阳下的湖水，绮丽纷呈，变幻多姿，在那个无人祝福的日子，我手捧野花蹲在湖边上，看倒影中，花朵簇簇，一层一层不断幻化，游鱼隔着水面衔去水影中的花朵，竟像真的一般。我笑着把花撒入湖中，花朵在湖面上摇曳荡漾，我冰冷的内心也泛起了微微的涟漪，在这个日子里，我还能祈求什么，人们都在忙着烧银纸，放河灯，只有我孤零零的坐在海王湖畔，看火烧云在夜幕中阑珊尽去。
　　噗通——，一条锦鲤掀起水花扑打在脸上，湖面上还闪烁着未尽的霞光。
　　“谢谢——，”在这个夜晚，至少有海王湖陪伴在我的身边，那种感觉真的是难以尽述。
　　我拨弄着脚下的湖水，忽然深处传来窸窣的声音，好像无数浪花在窃窃私语。
　　霞光消失了，湖面上绽开了一朵朵洁白的莲花，七月的夜幕下，幽幽湖水，素洁白莲，不远处的村庄灯火稀疏，任凭是我灰暗的心情也变得澄净起来。
　　“谢谢你，海公子。”一湖的白莲点亮了我的生日，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心醉的了。

　　“王妃，尊主入定清修，请随我回去吧。”
　　这么快就结束了，我从回忆中猛然惊醒，正要起身，周边的侍女一个个飞身而下，飘飘然然，有的三五成列，有的踽踽独行，红的，粉的，白的，好像散开的鲜花，翩飞的蝴蝶，一时间让人看的艳羡不已。那一刻，我真想像她们一样，一举飞上天空，多么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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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今晚夜宴摆在何处？”女官问道
　　“麓亭。”海公子不假思索的答道，他的修为即将达到九华圣境，目前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股东风，让他处心积虑谋划数年之久，如今，却遇到一点小小的障碍。在这种关键时期，海公子也不由得产生一丝焦虑，只是这种焦虑被他深深的掩藏在心底，表面上依然是风平浪静。这种平静反倒引起了女官的不安，尊主的个性，她最为清楚，越是棘手的事情，越是表现的泰然。当初，尊主盛怒之下把九华十子压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她就隐隐觉得这会成为一场赌注，如今果然不幸被她言中。
　　“公子，让属下再去探一探吧！”
　　“殊――，海王湖做事什么时候这么变得这么啰嗦？我信得过你们，这件事不必再插手，我自有安排。”海公子起身对着不远处依旧灯火辉煌的新房暗自思忖。她的尸身究竟到哪去了？这些年来，虽然她频繁生事，可是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没成想，在这最后关头，一时疏忽，居然被人钻了空子，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和海王湖做对？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尸身偷走。海公子思忖再三，把方圆百里的土地毛神，山精水怪挨个点过，又都被他一一否定，这些散仙他都认识，莫说对他畏惧三分，即使真是他们所做，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法力可以隐匿尸身不被他发现。看来还得从她身上入手，月闭之前，一定要找出她的尸身，否则，不仅大仇难报，这三百年的修为将会毁于一旦。想到这里，海公子也不禁眉头一皱，这个冤家还真是让人头疼！
　　“夜宴改在甘霖院，请王妃共用。”海公子信步走下台阶，女官闻言，娥眉一挑，心里十分诧异。
　　甘霖院内，宝日林一个人站在厅台上跳来跳去，她的凤冠斜挂在龙楣上，宽大的喜服也脱在一旁，身上穿着窄褃的苏绫春衫和镶花的锦罗水裤，衩着手，心无旁骛的测量着厅台和地面的距离。看她笨重的跌落下来，海公子弯起嘴角轻轻一笑，想起她在镜台上，看到侍女们一个个飘然而下，一向素然的眼神竟也跟着跳跃起来。
　　这才是她原本的心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