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子》文疆

4、夜 宴（在修）

　　甘霖院内，宝日林一个人站在厅台上跳来跳去，她的凤冠斜挂在龙楣上，宽大的喜服也脱在一旁，身上穿着窄褃的苏绫春衫和镶花的锦罗水裤，衩着手，心无旁骛的测量着厅台和地面的距离。看她笨重的跌落下来，海公子弯起嘴角轻轻一笑，想起她在镜台上，看到侍女们一个个飘然而下，一向素然的眼神也跟着跳跃起来。
　　“灵游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新丧之人三天之后才能脱离浊气，这种事情不需要练习，日久自能。”海公子走进院中对着一脸惶然的宝日林说道。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嗯？”
　　“你看得见我？。。。。。。”宝日林怔怔的问道，
　　“王妃，尊主凝神清修，目阖心亮，并非是瞎子。”紫殊女官笑着纠正她，
　　他原来不是瞎子，宝日林反倒有些怯怯的，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原本以为是瞎子的他偏偏又不是，这种种迹象让宝日林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
　　“怎么？和我这么生疏？说来也是，虽然相知数年，却是我见你的时候多，你见我的时候少，这三年，我又忙于修炼，不得脱身，总归冷落了你，不过，不要紧，以后就要长相守了。来吧，宝日，和本王一起用膳。”宝日林有些“受宠若惊”，自来到这里，她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被人叫起，这样亲昵的称呼使她的心潮也随之微微起伏。
　　“纹歆，王妃这里你要悉心侍候，不可懈怠。”海公子对着刚入门的侍女说道
　　“我不习惯别人伺候，谢谢你的好意。我。。。。。”话未说完，只见海公子的脸色不似刚才那样平和，见他这样，后面的话也不方便说出来了。
　　“王妃，尊主实是一番好意。如果纹歆不合王妃心意，属下自会另作安排。”
　　“那到不必了。”宝日林垂下眼睑，一个人闷闷的返回房内。

　　厅堂内，珠光闪烁，亮如白昼，各色陈设，极尽华美。
　　海公子和宝日林端坐在红珊瑚的八宝桌旁，席上摆了四荤四素，素菜倒是很雅致，湖中藻类精巧拼对，唯有荤菜，尽是些山珍野味，全鸡整羊，搞得餐桌格外生猛，虽是喜宴，两人却都穿着轻简衣衫，坐在这华屋奢宴之中，本就有些格格不入，加上两人良久的沉默，一时间气氛变得更加局促。
　　殊、罗女官娴熟的为两人斟满酒杯。
　　海公子轻阖双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面对着宝日林，他有些犹豫，有些迟疑，凝重的神色中，既怜惜又充满毫无来由的愠怒。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宝日林一怔，抬起头又慢慢低下，
　　“哦——”海公子一手扶颌，漫不经心的斜靠在椅背上，他面颊微横，对着左右不经意的吩咐道，“殊、罗，收拾好麓亭，我一会儿过去。”
　　“是，公子。”殊罗相携而去，挥袖带走了两旁的红衣女侍。
　　海公子通透的脸上，粼粼清辉格外逼人，尽管他闭着眼睛，宝日林却仿佛被他的目光密密的注视着，坐立难安，她轻抿嘴角，赫然抬起头来，两人冷不防素面相对，好似一下子被触到了心房。
　　海公子迅速的偏过头去，手抵下颌，随意的问道，“不语心事吗？”
　　“嗯？你还记得这个？”宝日林有些意外又有些淡淡的欣喜，
　　“你曾经说过，做什么都行，只是别说心事，心事是说不得的。。。。。。”
　　“的确是说不得的，我只想和那鱼说说话，也被你听去了。”宝日林的心一下子温暖了很多，那些回忆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哼——，你难道不知道，海王湖就是我，我就是海王湖，没有我，又何来那鱼？”海公子嗔笑的说道，
　　“我却觉得海王湖离我很近，而你，却离我好远——”
　　“哦——，是吗？难怪你看来如此郁闷，想是我做的不够好。。。。。”海公子整了整身形，继续听她说道，
　　“是吗，对着你，我反倒说不出来了。”
　　“你过去也没有说多少，不说话一样可以交流。”
　　“你觉得我们在交流吗？”宝日林盈盈的注视着他，像个满含期待的小女孩，
　　“你觉得呢？”海公子带着一丝嗔怒，冷冷的叹了口气，
　　“看样子，我是惹你生气了。”
　　“我原本可以不生气的，你要知道，海王湖不是随便掉下什么鞋子都会给她捡上去的！”海公子被自己的怒气惊到了，他更加冷面的端坐在那里，就算只是这么一瞬间，也让他气恼的想要拍碎眼前的桌子。
　　“我知道了，有时候我会说一些傻话。。。。”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海公子湛蓝的面孔让宝日林深深的吃了一惊，她随即眨了眨眼睛，绞着手指偷偷地窥视他，
　　颜色渐渐淡去，海公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宝日林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周围的水流，也许，他就是海王湖的中心吧。
　　“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交流了。”海公子的神情异常压抑，
　　“是，我——，不能常来了。。。。”说到这里，宝日林的心猛地抽搐起来，触目惊心的一幕让她沉痛的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海公子说的很慢很阴冷，
　　“我不能——”宝日林闭上眼睛，痛苦的皱起眉头，
　　哗啦一声——，桌上的酒菜掀飞了一地，

　　宝日林惊得猛然向后倾斜，她望着满地的狼藉，失神的喃道：“看得出来，你早就想这么做了。”
　　“那我也是如你所愿！”海公子余怒未消，冷冷的说道，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现在反倒让人踏实了，我的心事瞒不过你，你的性情我也大体明白。”宝日林一脸镇静的注视着他，
　　“哼——，这么说，我是没有让你失望。”
　　“可你却让我失望了。”
　　宝日林的头垂的更低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想守海王湖一辈子吗？怎么事到临头，又把自己的尸身藏起来？”
　　他的声音温柔却又不屑，宝日怔了一怔，低下头，沉默不语。
　　“把花放在棺木里，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海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