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苏卿言

5、第五章

　　沈念在赶考前做了个晨梦。
　　梦里他和一个小男孩放纸鸢，男孩轻眉墨瞳，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却无奈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梦里他想喊出男孩的名字，只是男孩引着风筝线越跑越远，他追着追着就看到自己的父母站在眼前，青衫长袍微笑着的父亲，玉簪绾发满目温柔的母亲，他们向自己伸出手，笑容模糊在梦中，他努力想要去捉住那两双递来的手，越努力距离越远，慢慢梦的颜色变成了淡淡的红色弥散开来……
　　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哽咽，从梦中惊醒时才发现嘴角都被咬的疼痛，眼角却干涩的仿佛失水已久。
　　天蒙蒙亮，春天天亮的比较早，这会依然没有鸟鸣声，可见还不到早晨。沈念披了件衣服走出去，原本以为晚上萧子期会回去，没想到染着晨露清新的院落里，萧子期正半蹲在泥土间，手上满是新泥，身边摆了几张油纸，翻开的一角可见里面放着种子。
　　“萧子期？”
　　“今日倒是醒得早，果然是中状元的预兆。”萧子期听到沈念喊他，也不尴尬站起来将泥土就顺手擦到了衣服上，见沈念望着他种下花种的地方，萧子期嘴角一扬：“不花点心思，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呢？大半夜翻墙进来种花这种潇洒的行为你不用太感动，虽然普天之下也许没有第二个人像我这么痴情了。”毫不客气的将自己夸了一遍，沈念却是兴致缺缺的将视线转向了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
　　“没睡醒？”萧子期疑惑的问，沈念的脸色并不好，眼底有浅浅的倦意。
　　“不是。”摇摇头，沈念洗漱后去沏了两杯茶摆到石桌间，开始有时远时近的鸟鸣在晨时将来之际响起，茶香伴随着水汽升腾，氤氲了三月的天。
　　“我不喜欢长安。”
　　“小念儿好狠心要抛下我离开吗！”萧子期又开始撒泼耍赖，只是自顾委屈了半天却发现沈念完全是不看他，比他做戏还投入的想着心思。
　　“如果我离开长安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念？”
　　听到他喊自己，沈念抬头看他一眼，水墨般深邃的眸子里一片清明。
　　“你若是高中状元准备做什么？”见他心情不佳，萧子期思索着岔开话题。
　　“高中状元自然要报效朝廷。”沈念饮一口茶忽然淡淡笑了：“一朝为官付出的代价，是要用一生一世的孤寂来赔的。”
　　那笑映在清秀的脸上却融不进眼底，萧子期搁下茶二话不说就要将沈念搂入怀里：“你怎么会孤独终老，我怎么会舍得你孤独终老。”
　　沈念倒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坐在石凳上仰起脸望向萧子期，眉目清秀，眸光清冽，一句话没说萧子期就立马不敢轻举妄动，干笑两声小声嘀咕道：“不是想趁你失落吃个豆腐嘛”。沈念继续饮茶，直到杯子快见了底才放下：“拥抱也好劝慰也好，不过是人与人之间找不到言语交流而选择的一种替代方式罢了。况且，我为何要失落？”
　　终于，他绕过站在面前的萧子期：“我该赴考了。”
　　萧子期这次倒是没有厚着脸皮死缠烂打，但沈念出门时他还是跟过去，站在门口高声喊了句：“祝沈公子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后，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又补充了些什么，声音很小，沈念早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也不知道是听没听到。
　　用了十二分心力答题，出了春闱看到的是在门口侯了很久的南宁玩赵贺楼，白发苍苍的老人和记忆中凌冽绝决的男人差了太多，为试题花费了些精力的沈念闭了闭眸子，再抬头看向赵贺楼时，目光里没有丝毫的躲避，薄凉且绝决。赵贺楼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引来鬓边白发坠了几缕，他招了招手让小厮请沈念过来。
　　涌出考场的考生很多，清一色的素衣青衫，沈念站在人海中依然是显眼的一个，清秀的面容，不笑不怒，淡淡的表情眼底却是快要溢出来的某种感情，比那带着清柔拂过发梢的春风浓烈了太多。
　　“南宁王，别来无恙。”他冷声作辑，满眼的奚落。
　　“沈念啊，小念啊”赵贺楼颤抖着想要抚上沈念的脸颊却被他轻巧的躲开，南宁王手停在半空，倒也自觉慢慢垂落。
　　“若南宁王无事，沈念先行告辞了，若不好好温书，怕是要对不起家父。”
　　“沈尚书他…我不耽误你很多时间，来南宁王府一趟吧，赵伯伯知道对不起你沈家。”
　　“既然对不起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沈念笑，云淡风轻，满眼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