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故人 ...
-
管家李叔把一叠账本放好,拱了拱手,叫了声少夫人,就告退了。
压抑的积案账本。我傻傻望着桌案上这一大叠累账,有了一种泪奔冲动。
喜儿见了后倒是笑了,“姑娘,这后院以后可是你的天下了。姑爷放权,这是让你坐实内院主母的意思。”
我扯了扯嘴,有些无语。这话有错,其实,即使没这种日常进项的账本来叨扰我,后院依然是我的天下。
谁叫李墨兮就只娶了一个刘倩,而在此之前,后院可是连个可知冷暖的通房丫头也没有。
也不知这男人是为谁守身如玉。但是,若真有那么一个让他甘愿守身如玉的姑娘,他后来怎么又娶了刘倩?
难道只是因为我现在的父亲是知府,他在柳州行走,需要这个靠山?
我的脑海闪过李墨兮那双精致却不笑的桃花眼。若真这样,倒也能解释李墨兮对这个妻子冷热不怎么过问的缘由。但想也不是。
我和李墨兮虽寥寥只有几次照面,却也知道了他大致为人,就他那天面对知府二子刘子瑜没有照顾好刘倩的质问,那种对答中显然不屈于威慑的气场。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男人压根就不怕他岳丈家权力。
刘倩和李墨兮的关系可真是有点复杂。明明不喜却不和离,娘舅上门要带走自家姑娘,男方却又果断不依。
成亲这几个月,据喜儿说这账目还是头一次由管家拿来呈上。
我随手翻了翻账目,只一小会儿,就有了十分震惊的错愕感。一个个项目,名称,字迹工整不说,连着进项的排列也极像是现代才有的规范格式。
是的,很现代模式的账本记录模式。
过去,我家三姨开过一家外贸公司,小面额的账目也帮她算过。我依然记得当时帮她算账后,那种头昏脑胀的滋味,至如今再见到时不免阴影。
当然,账本的演化,谁知道是怎么一个历程,古人的聪明是不容小觑的。我之所以错愕,还有账目内数字的记录方式。
居然是,阿拉伯数字?!我合上账本,这个李墨兮……?
浓雾刚散的柳州大街上,百姓家的寻常生活才刚刚开始。
裹着大肉馅的包子,醇厚的豆浆。还有一碗碗熨帖肠胃的馄饨。李家的食物虽然好吃,但却精细得了无人情。
此刻,我和喜儿一身寻常男装布衣,正在城南一处生意颇好的摊位中吃鸡汁做汤底的馄饨。卖馄饨的大叔很热情,见是不常见的新客,在我们碗中各加了半个鸡蛋。
“姑……”喜儿的神情有些做亏心事的忐忑,拉了拉我衣摆,我斜了她一眼,她才慌忙改口,“公,公子这般出来真好吗?姑爷不会生气?”
咬了一口皮薄多汁的馄饨,挑眉,“小喜儿,吃你的馄饨,凉了。”我说着,摸摸额头。这天可是越来越热了。
我从来不觉得,李墨兮叫我看账本是为了树立我在后院威信,那么厚厚的大叠账目,明摆着就不是常人几日能干完的工作量。
他这像是在整我。似颇有对我二哥那日质问迁怒的目的。否则,管家也不至于放了账本就溜之大吉。
当然,我既不是为夫命即从的古代姑娘,他若真刻意整我,不做就罢了。
只我很好奇,这古代,那么早就有阿拉伯数字运用在日常计算中了吗?是以趁着李墨兮不在府上的空隙,我决定找个懂些账目的人做些打听。
普通商铺都有专门的账房先生,但是都归属于私人雇聘,自然不好意思随便拿出张写有阿拉伯数字的纸,然后大大咧咧问道,“先生,这可是专门做账的字体?”所以只能找个路边摆字画,写家信的书生。
我和喜儿从城南辗转到城北,兜了大半日,才终于在城北,近一棵老榆树的阴凉下找到了一处。
对方似在瞌睡,杏黄色宽大的袖口遮住了整张脸。我磕了磕桌子,“先生?”
“客人何事?”
从衣袖间抬起一张颇为年轻的脸,只约莫十七九的年龄。刚睡醒的语气,带着股沙沙惺忪。
青年揉了揉眼睛。有些心不在焉,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可要买些字画,或是代写家信。”
“烦请先生看看这张东西,上面的字可认得?”我把袖子里随意写下的几个阿拉伯数字摊在桌上,青年自始至终都是哈欠连连,只随便接过,也不看我。
“这不是?!”但当看清纸上的字符时,他的瞌睡很神奇地不见了。然后抬头,细细看了我好几遍,眨巴着一双俊俏丹凤眼。正当我要被他看得差点发毛的时候,这人终于像想起了什么。
“小倩!”青年高呼了一声,颇为兴奋的样子。一把张开双臂给了我极为热情的拥抱。
“想死我了。打从你和李墨兮成亲。你就再没来看过我与尚姐姐了。”
这动作在现代那叫法式拥抱,只换作古代就是有伤风化了。我倒没什么,只不过可怜了我家小喜儿。唾沫吞咽间,娇脆的女儿音难得豪放到歇斯底里起来。
“公,公子,他,他非礼你!”安静的晌午,一声尖叫尤其显得空旷,好在这处人迹罕至。
我瞪了她一眼,顺便推开了这个热情的怀抱。“别叫!他有胸!”
话一出口,喜儿和青年同时愣了下。我扶了扶额,真真是,话一说急。文不对题。
“我的意思是,她是个女的。”
“……”
“小倩,你这五月干什么去了。别是和李墨兮那男人在一起后就忘了我这个金兰姐妹林姗姗了。”林姗姗圈住我的脖子,把我让进自己榆树旁的院落,一副哥们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丫头明明是个姑娘,怎么举手投足间一副爷们风范。
我笑了笑,任由她牵引着我进了院子。
林姗姗长得一双俊俏的丹凤眼,尖尖的瓜子脸,一身飒爽的干练。和她同样是男装,但穿在她身上似乎更有种纯粹的阳光味。
林家院落的布置很洁净,晾衣架上挂着一床被子。她拉了张小凳,顺便给我倒了杯茶。
“你都五个月不来了,尚姐姐和齐玄又去了南边。”她的眼里满溢和友人重逢的喜悦,却不曾发现,我除了点头,笑还是点头。
刘倩的故人只是刘倩的故人,压根就不是我刘小楠的故人。可是我现在顶的是刘倩的名头,用的是刘倩的丫鬟。还有一张刘倩的脸,怎么好意思说一句,鄙人不是。
所以,在林姗姗磕道了一大串后,我终于很抱歉地说出了自己的实话,“姗姗是吗?”
“嗯!”
“跟你说个事。”
“说。”
“你说得每句话,我能推测出那么点意思,但完全听懂却有些困难。”
“什么意思?”
“姑娘前些时候落水。连咱们家二公子都不记得了。”喜儿帮我解释道。短短两句,内涵盖要。
气氛一下有些冷,然后,我只听见“啪”的一声,林姗姗手里的茶杯就有了裂纹。
“李墨兮……是不是待你不好?”
我笑了笑,“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挺好。”
“那就是不好!”
我没有说话,笑着看了看林姗姗的气恼表情。覆上她的手拍了拍。
这个丫头,倒是直率得很,喜怒形于色。不过,看她言语间,似乎知道些什么。比如,李墨兮和刘倩真正的成亲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