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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番外三 于邵棠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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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刚亮之时,于邵棠起了床。他在鬼灯寨习惯早起,回家之后依旧改不过来。洗漱整洁后,他在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然后按平日规矩开始练拳舞刀。
盛官打着哈欠从前门进来,一路疾行至饭厅,放下手中刚出锅的热包子和油饼。这时珠帘一挑,进来一身段苗条的大姑娘,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拿海碗盛着满满的白粥。
这姑娘便是之前一直留在于家做丫鬟的卖艺女子李方菱。于家衰败之后她也没了去处,便在附近茶庄里找了份活儿,如今听说于邵棠回来了,她离开茶庄表示还愿意继续在于家干活。
盛官对她一直心怀好感,此时便很腼腆的对她一笑道:“麻烦你了,方菱。”
李方菱笑着一摇头,将碗筷在桌上摆好。
盛官对她这一副不管对谁都风轻云淡的样子十分心动,脸上也红了几分,为了掩饰尴尬,他转向院里扯嗓子喊道:“少爷,吃饭啦。”
外面遥遥传来一声答应,可等了半天人也没来。
盛官和李方菱在饭厅中相对而立,没话找话的开了口:“今天可真热啊。”
李方菱“嗯”了一声。
盛官又道:“一会儿你打算去干吗?”
李方菱想了想道:“少爷昨个儿换下来两件衣服,我一会儿去洗了,然后出门买菜。”
盛官忙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李方菱笑着摇摇头:“谢谢你,我和厨房的大师傅一起去,上次买的菜不合他心意,还被他挑剔了。”
盛官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这时背后伸过来一只手,在他后脑勺轻轻一弹,把他吓了一跳,回身便瞧见于邵棠含笑站在他身后。
盛官捂着后脑撅嘴道:“少爷你干嘛,疼死我了。”
于邵棠绕到桌子前坐下,挽起袖子道:“至于吗,我只用了一层力。”
盛官哼哼道:“少爷的一层力,乃是我们的八分力了。您拿那石锁练手就好了,可别往我身上使劲。”
这时李方菱拿了个小碗要给于邵棠盛粥,盛官见了忙夺了过来,同时笑嘻嘻道:“我来就好,你去歇着吧。”
李方菱见于邵棠也点头,便告退下去。
于邵棠看着她的背影,又转回来瞧瞧盛官,脸上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笑。
盛官被他盯的发毛,心虚道:“怎么了?”
于邵棠思索着:“盛官,你今年多大了?”
盛官道:“我比少爷小两岁啊。”
于邵棠悠长的“哦”了一声,然后道:“这个岁数也该娶亲了。”
盛官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少爷,你要干嘛?”
“你跟着我差不多有十二年了吧,你我虽说是主仆,但感情就似兄弟,你在于家这么久,哥哥帮你解决终身大事也是应该的。”
盛官听得有点呆,直直看着于邵棠。
于邵棠继续道:“你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尽管说,哥哥给你做主,绝不会亏待你。”
盛官听到这反应过来了:“少爷,你要把我嫁出去?不对,你要把我赶出去啊!”
于邵棠无奈的笑:“谁说要赶你走了?你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说,是不是看上方菱了?”
盛官没想到他眼还挺尖,顿时扭捏起来:“少爷你别瞎说,让方菱听见怎么办?”
“人生在世,最好活得坦荡随性一些,心里有意藏起来不说,日后说不定遇上什么事,你这份情就永远说不出去了,懂吗?”
盛官很少听他发表如此人生感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但一想到要去跟李方菱表达爱慕之情,他就脸红心跳、羞涩扭捏得不成样子,只好一叉腰道:“少爷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吗?不先解决自己问题,反倒给我说起媒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于邵棠被他一噎,摸了摸鼻子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盛官瞪大了眼惊讶道:“谁啊谁啊?什么时候的事?”
“好久之前了。”
盛官围着他转了一圈:“是哪家的小姐?是本地人家吗?”
于邵棠气定神闲的一点头:“是本地人。”
盛官十分惊喜:“那少爷打算何时去提亲?何时娶她过门啊?”
于邵棠想象了一下自己带着聘礼去卢家提亲的模样,不禁笑出声音:“我若是去了,恐怕会被他打出来。”
“谁家的小姐这么凶悍?我家少爷可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这样都看不上,眼光也太高了吧!”
于邵棠知他跟自己说的完全是两码事,只好笑道:“我先卖个关子,这件事你将来就知道了。眼下还是说说你,方菱可是个好姑娘,你若一拖再拖,没准就被别人抢先了。”
盛官哭丧了脸:“可我觉得她看不上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罢了,你好好想一想,我还要去趟铺子,不和你说了。”
于邵棠捧起碗开始吃早已晾凉的早饭。
吃过早饭,他穿戴整齐去了店里,掌柜过来跟他核对了一下账目,然后两人去验了新进的一匹货,剔除不合格的瑕疵品,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中午他去探望了老朋友林老板。林老板自从那次大病之后,足足瘦了两圈,身子骨更加虚弱。于邵棠跟他曾经合作开过酒庄,合作期间两人相处的还算愉快,林老板觉得于邵棠此人是个耿直坦诚的小伙子,和一般少爷家不一样,很值得交往,因此对他的态度也格外友善。
两人边品茶边闲聊,如此度过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于邵棠带着林老板赠送的一坛自酿美酒,告辞离去。
此时天光还早得很,日头也远远没有要落的迹象。于邵棠想到盛官大概还在家中纠结情感问题,便故意没有回家,由他自己去折腾。
他提着酒在街上慢慢的走,心中十分悠然恬静。苑城这么多年都是一个样子,不管他是离去还是归来。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了那样一场苦难,此刻站在街上举目四望,他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二十出头的莽撞青年,家中有着严厉的老爹和伶俐的小厮,每日不必想得太多,只想着如何偷偷跑去武馆,以及偶尔应对来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的骚扰。
一想到那位曾经骚扰自己的“兄长”,于邵棠的嘴角就忍不住要向上翘。明明一开始看见他就十分烦恼,后来是如何喜欢上的呢?这个连于邵棠自己也说不太清,但换个角度想想,若是他从来就很厌烦卢景秋的话,那无论卢景秋如何努力,大概都打动不了自己的心,所以说两人还是有感情。
想到这,他忽然强烈思念起了卢景秋,于是脚下一转,朝卢府方向走去。
卢府今天来了位稀客。叫他稀客并不是说他这个人很罕见或者很稀奇,相反此人是位相貌周正文质彬彬的书生,放在哪里都不会让人觉得厌烦。此人姓赵,是苑城人氏,他父亲当年也是位商人,与卢老爷还是旧友,小时候与卢景秋以及二小姐三人曾在同一位老师的教授下读过书。
那时这位赵先生性格十分腼腆,二小姐倒反直爽活泼,卢景秋也爱说爱笑,这三人经常在一起玩耍。赵先生原本对二小姐有意,无奈二小姐已经订过亲,这份恋慕就始终没有说出口,二人渐渐就不再来往。二小姐成亲之后,他连卢家的门都不肯登了。这三年来苦读诗书进京赶考,却一次也没中,只好回来苑城书院里教教书。
于邵棠来的时候,赵先生正在客厅之中与卢景秋说话。卢景秋见是他来了,便安排下人带他去书房等候。
于邵棠一个人进了书房,左等卢景秋不来右等卢景秋还是不来,闲的就有些无聊,开始在书房中转悠。
书房十分宽敞,按卢景秋的喜好布置的十分雅致。房中古玩字画甚多,都是卢景秋的心头宝。于邵棠知道他平素就喜欢摆弄这些东西,背着手一路欣赏了墙上的字画,他踱到了书架前。
书架大概有七八层,上面摆放了各式书籍,有当下的手抄典籍,也有厚重的古书。于邵棠对于文学一类向来不太亲近,也看不出好坏。挑出一本史书翻看了两页,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将书原样放了回去。然后他的目光移到一本古书之上,这本书用精致的木盒子装着,沉重的摆放在角落里。
于邵棠费了点力气才将它抠了出来,还没等他打开看,便发现原本摆放书籍的架子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放下书,用手按了按那墙,然后摸到一个小小的铜手柄。
于邵棠心中略略一惊,没想到书架后还有这等机关暗格。他带着一点探秘的心情一拉手柄,暗格随之被打开了。
没有上锁。于邵棠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动作,但想到这暗格是在卢景秋的书房,里面的东西也一定是卢景秋所藏,他心中的探究欲望便愈加强烈了。于是他将手伸进了暗格之中一摸,结果摸出来一卷字画,以及一堆零碎的小东西。东西里有书有扇子,看着都很眼熟,于邵棠略微一思索,发现这些东西都是与自己有关的。没想到卢景秋竟会把这些东西偷偷藏起来,于邵棠心里泛了一点酸,同时展开了字画。
第一张纸上写满了诗句,借景抒情,诉的是相思之苦,字迹清雅工整,一看就是卢景秋的作品。第二张也是诗,第三张还是,第四张嘛……于邵棠眨了眨眼,发现是副画,画的是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一个是卢景秋,另一个是自己,二人都没穿衣服。再翻过一张,是自己的单人画像,依旧是没穿衣服……
于邵棠看了四张画,直看得脸红心跳哭笑不得。他从不知道卢景秋竟然还有这种爱好,这画是何时画的?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
正在这时,屋外有了响声,于邵棠一惊,连忙把东西都塞进暗格之中,关上小门,却发现手中四张画忘了放进去,这一忙乱便耽误了时间。书房门一开,卢景秋迈步走了进来。
于邵棠回过身,尴尬的朝他一笑。
卢景秋的目光在他和书架之间扫视一番,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快步走过去仔细一看,脸上渐渐红了起来。
“你……”他红着脸,蹙着眉望向于邵棠。
于邵棠咳了一声道:“抱歉,我只是一时好奇。”
“我……”饶是卢景秋平日能言善辩,此刻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于邵棠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又将画拿了出来,展开来道:“画的不错。”
卢景秋扫了一眼画纸,羞臊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邵棠看着他这副羞愤欲哭的模样强忍着没笑出来,还举着画仔细鉴赏起来:“何时画的?这是参照了我哪一次的姿势?我怎么不记得这样做过呢?”
卢景秋劈手夺过画纸,转身就走,边走边道:“谁参照你的姿势了。”
于邵棠快步追上去,不依不饶道:“那是照谁画的?你跟我讲清楚,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卢景秋走到桌前,背对着于邵棠气恼道:“谁也没照,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于邵棠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笑道:“那是什么时候画的?”
卢景秋低着头声音很小的嘟囔:“好久之前了。”
“我们还没好上的时候?”
“嗯……”
于邵棠笑的更开,忽然间出手如电般抢走了他手中的画纸,不等对方转回身便塞进了自己袖子里:“好,给我留着做个纪念吧,得空了咱们把这上面的姿势都做一遍。”
卢景秋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就这点秘密,还让于邵棠发现了,只好摇着头叹了口气道:“你要留着也行,不过千万别让别人看了去,不然……”
“我知道,你放心,绝不让外人知道。”
两人坐下喝了些茶水,于邵棠见他还是有些窘迫,便岔开话题道:“赵元文来做什么?”
卢景秋放下茶杯,望着地面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抬头对他道:“他是来提亲的。”
于邵棠一愣:“提亲?跟谁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跟婉云。”
“哦,那……这不是好事儿吗。”
“唉,元文这人是不错,但他家那条件我看是不如以往了,婉云一直娇养在家,我们又不能再招个上门女婿来,我怕她过去会受委屈。”
于邵棠有点啼笑皆非了:“我说你这当哥的也太多虑了吧,虽说赵元文如今在书院做先生,但那是他自己愿意的,他家在苑城好歹也是大户,再不济也不会亏待儿媳。你呀,真是把妹妹当女儿管了。”
卢景秋看了他一眼,心里也知道是这么个理,但还是有些担心妹子的待遇问题。
于邵棠今天也不知怎的,特别愿意给别人说媒,掰着道理跟他讲说半天,说得自己都觉得赵元文和卢婉云十分般配,末了,他总结道:“你先回去问问婉云吧,万一人家特别愿意呢?”
卢景秋叹口气,点点头:“也对,我一个人瞎担心也不太像话。”
于邵棠在卢府吃了顿晚饭,又把从林老板那里得来的酒送给了卢景秋——他是不喝酒的,所以带回去也是浪费。
掌灯之时,他沐着夜风,一路神清气爽的溜达回家。
到家之后,盛官扭扭捏捏的迎上前来:“少爷回来啦,要沐浴吗?”
于邵棠看了他一眼道:“想的怎么样了?”
盛官脸上红红的,好像总忍不住要笑:“少爷,我和方菱说啦。”
于邵棠没想到他自己先动了手,很有些惊讶:“那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说要想一想。”说到这,他嘴也咧开了,眉毛也扬了起来:“似乎没有不乐意呢。”
于邵棠一拍他脑袋:“行,出息,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盛官一吐舌头,转身连蹦带跳的给他预备洗澡水去了。
于邵棠这一天的心情都很好,已至洗过了澡,躺在床上感叹了一下姻缘这东西的奇妙,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