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云》晚境

115、举步过忘川，时末

　　坟
　　她拼死赶到洛阳的那一天，刚好就是秦卿出殡的日子。
　　那一天，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天气简直出了奇的好。女子呆呆地站在这座命运一样熟悉的城池里，恍惚想起她和秦卿初见的那会儿。
　　那时的天气也特别好，特别的好......秦卿别样亲切的与她笑着，说要带她回家......
　　她讨厌秦卿死；讨厌他笑嘻嘻地将她领入这尘世，却不对她负责到底；讨厌他再也不会与她说话，吃饭，喝酒了。他让她从此孤零一人。
　　“秦卿，你还我命来！”女子这样想着，越想却越觉得悲哀。秦卿的命她也催了，她与秦卿的死逃不了干系！所以她才痛恨她自己。
　　素素被埋没在围观的人海里，随着这漫长的送殡队伍一起走，虽然跌跌撞撞，虽然总是会与别人有所碰撞，可是她却始终都跟着秦卿。
　　朱蕊变卖了所有家产，驱尽了家里的下人，才为秦卿办了这一场奢华至极的葬礼。她的心简直像被机器绞了一样的疼。
　　秦卿曾经那么富有，秦家又是多么辉煌，是谁害了他？是夜星辰？是万恶的金钱？是中央集权？是封建制度？是疾病？是不饶人的命运？还是，是她......
　　躲在慌乱的人群里，她遥遥的看着。夜星辰和真正的程墨汐正坐在金黄色的轿子里，漫天的光辉。他们走在最前头，相拥着，有说有笑的。
　　但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呢？他们是尊贵无比的帝后二人，他们的莅临在别人看来是光荣，但在她看来却是讽刺。
　　夜星辰讽刺了她的爱情，真正的程墨汐讽刺了秦卿二十年毫无保留的亲情，他们二人把这世上最绝的事情都做了！还奢望她如何能不伤心？
　　紧跟帝辇的是一脸伤心欲绝的朱蕊，侄子侄女，再后面是程墨杰和嫂子，是韩阿沚和一个陌生女子......事实是，每个人都有别人了，除了她。
　　夜星辰在她不在的那段日子内，最后一次娶了妻子，对象是大火后智商只有十岁的程墨汐。
　　素素不知道他是如何力排众议做到这一点的，可是她对他那所谓的爱情，真的是彻底无语了；韩阿沚也有了会笑着挽他胳膊，当街帮他理衣襟，低身去拂他鞋上尘土的人，那个人也总是毫不拘束地叫他‘韩阿沚，韩阿沚’，就像从前的自己一样。
　　她无比清醒地知道所有人都变了，变了......只有薄溪素素，还在程墨汐的过去里垂死挣扎。
　　“那些东西都是我的.......至少，也要把秦卿留给我啊，让我为他哭，让我以程墨汐的身份最后见他一次......他还没有来得及知道我走了，又回来了呢。”
　　她再也不敢贪心了。
　　只求命运能让她再做一回程墨汐！让她保全秦卿最后的尊严，让他知道“我爱他……”
　　那个知道他生病还对他不闻不问的人，不是她；那个在他临终时，残忍地拒绝抱一抱他的人，不是她；今天的这个巧笑嫣然，春风满面的人，更加的不是她。
　　“我在这儿，就在这儿呀，我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为你哭泣，比我自己死了还要绝望。”
　　女子凄凉站在所有人的命运之外，遥遥地看着她所失去的一切，突然怨恨起这无常的天意来。
　　是谁让她来到这里？又是谁把她的命运终结的呢？它安排得多么无厘头。
　　当人潮散去；当过往的车队走失在她的四面八方；当所有前来哀悼的人都缓缓离去，她这个外人才有机会站到秦卿的坟前，而这时候，却已经是月亮已经升起之后的事情了......
　　哭
　　悠扬的月光撒到她的脸上，留下梦境一般的光辉，耳边有窸窸窣窣的风声穿过，像极了现代呼啸而过的列车。
　　那一刻，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满是悲伤。
　　她不怕失望的站到每一个人面前，可他们却无一例外全都不认识自己，他们像是提前说好了一样，集体的与她擦肩而过，伤透了女子的心。
　　素素悲哀地心想，如果秦卿还活着，那他是不是也会同样认不出自己？可她也知道，这已永远没有答案。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
　　夜星辰是最先看到她的人，可他却在仅看她一眼以后，就擦离她去牵另一个人的手。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程墨汐，她，无话可说。
　　韩阿沚一直和一个红衣姑娘在一起，他们没有说笑，甚至连讲话都没有，他们只是一直很近地依偎在一起而已。素素觉得，那也是她无法插足的时刻。
　　程墨杰和嫂子陪着朱蕊，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无论她多么想插身进去，也是徒然。
　　人群才散去，她就迫不及待的去见了秦卿。
　　竹林之中，姑娘就那么久久的伫立在秦卿的大理石墓前，一边迎风流泪，一边紧抚着胸口心痛不已。
　　很长时间以后，女子才扑倒在秦卿的墓碑上，痛哭失声。
　　“即使你已离开，但我热情不改。秦卿你有一天要是想我了，就回来见我吧，我不怕鬼。这漫长夜里，我多么的想你，想到心都痛了。”
　　拥抱石碑的那一刻，她的心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突然很心安。她觉得她用力抱着的石头就是秦卿，就是他。他还活着，明明还活着，不然此刻的她怎会感觉如此温暖？
　　“秦卿，秦卿......”我回来了。
　　对不起，回来得太晚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就这样一辈子不能反悔的错过了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