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遗风》景一宝

67、97、98

　　“早清明，晚十一（指农历）”。是活着的人们为了悼念死者选定的祭日，也别管是皇戚贵胄，或是平民百姓，到时候少不了都要备些祭品，为死去的亲人上坟扫墓。不过，清明时节，上坟扫墓的人们一般要赶到节气前面；十来一就不同啦，过了节日也不算晚。这是千百年遗留下来的老俗套了。过去，人们通常把农历十月初一称做“鬼节气”。
　　天一变凉，黑的就比较早，北京城大街两行除了一些酒楼、客栈门前明灯高悬外，其它的店铺早早就打烊了。
　　亥时一过，辛勤一天的人们都相继进入了梦乡。
　　后宫大院内虽说灯火如炬，但终因假山、楼阁频多，总有光亮辐射不到的地方。三更刚过，也就是在那一片片黑暗之中，有一抹鬼影象黑夜里的幽灵一样，飘忽不定。的确是一个女鬼，只见她披头散发，七窍流血，裹身衣衫下面的飘穗很长很长，根本就看不见两条腿，在夜幕的掩护下，她一跳就是数丈远，落地时竟连半点响声皆无。眨眼间，那女鬼来到东宫花仙狐葛宝珠所住的窗下，凄惨而又充满凌厉地连连叫道：“小贱人，还我命来。小贱人，还我命来”。
　　花仙狐葛宝珠睡眼朦胧中，隐隐约约看到窗外有条黑影在晃动，待她又仔细一听声音，象似死去多日的华怡娘娘。花仙狐葛宝珠虽说从来就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此刻，在这漆黑的子夜里，骤然听到被自己害死之人的尖叫声，的确让人胆战心惊，有道是鬼怕恶人。可时下，花仙狐葛宝珠却怕起鬼来，说来实在让人可笑。不过，也无非是须谀之间，花仙狐葛宝珠便横下心来，露出她凶恶残忍的一面。她本来就怀疑那死鬼东宫华怡娘娘的声音，是有人在鹦鹉学舌，既然是人，又有何惧，单凭她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天王老子都不怕，她还能怕谁？
　　话说花仙狐葛宝珠从床上飞身而起，如箭脱弦，破窗而出。待她窜到窗外，四处仔细观瞧，哪里有华怡娘娘的影子。花仙狐葛宝珠在心里暗道：真他娘的活见鬼了。尚若有人假扮华怡娘娘的话，也绝不会如此之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吧，难道说世间上真的有鬼不成？她不由得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忽然，一群大雁从花仙狐葛宝珠头顶上空掠过，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到她头上，她用手一摸，放在鼻子上一嗅，奇臭无比，原来是雁屎，她随口骂了声：“挨千刀的畜生，拉屎也不长眼，算老娘倒霉”。这一夜，花仙狐葛宝珠再也没有睡着，她第一次由衷的感到黑夜的可怕，四周，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耗子发出微弱的响声就会令她心神不宁，她仿佛看到华怡娘娘临死之前那扭曲得令人可怕的面容。一连三天夜夜如此，真个是：只闻声音不见人，风吹草动欲惊魂。生平若做亏心事，夜半三更鬼敲门。
　　终于，花仙狐葛宝珠病倒了，而且病的不轻。皇后娘娘为她请了几个御医，个个都摇头叹息，撂下一句“心病啊”便拂袖而去。一位绝代美貌女子，眼看就要香消玉粉，一命归西，想来实在可惜。可是，怎奈她野心勃勃，杀人如同草芥，又有何人对她产生怜悯呀，这种人就象是带毒的罂粟花，还是及早铲除的好。
　　话说这日傍晚时分，在“怡心殿”里，皇太后跟前的贴身侍从古月妹讲述着她是如何装鬼，三闯东宫，吓得花仙狐葛宝珠魂飞魄散，听得皇太后眉飞色舞。让人想象不到的是康熙皇爷也在当场，他神情凝重，百思不得其解，暗自在心里嘀咕道：一个小小年纪的美貌女子，竟然具备如此险恶歹毒的心计，真是造化弄人啊。
　　那康熙皇爷只顾一旁胡思乱想，不妨皇太后那厢问道：“皇儿，算来那小女子已死三日了，也不知尸体安葬了没有？”
　　见康熙皇爷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话，古月妹忙在一旁圆场道：“按照大清律法，那花仙狐葛宝珠毒死东宫华怡娘娘，理当五马分尸，但万岁爷念及她曾经舍身救主，法外开恩，况且她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恩准将她葬于城东五里岗百家茔地，据说昨日午时祭奠之事已料理完毕，一切由皇后娘娘主持，太后不必为此事费心。”
　　点了点头，皇太后她老人家道：“既然人已经死了，一切恩怨都将化作烟云随风而去，不提也罢。还是及早让她入土为安的好，以免成为飘忽不定的孤魂野鬼。”
　　众人这厢只顾说话，看看天色已晚，皇太后传膳怡心殿，让康熙皇爷陪他老人家一起用飨，这娘儿俩难得在一块吃顿团圆饭。那康熙皇爷为了不扫皇太后的兴，也就把花仙狐葛宝珠的事暂且搁到一边。
　　等御席撤去，康熙皇爷又问皇太后道：“皇阿娘，但不知古月妹是如何知晓花仙狐葛宝珠毒死东宫华怡娘娘的，我想她装神弄鬼一定是遵照您老的懿旨吧？”
　　笑了笑，皇太后道：“天机不可泄露。”
　　康熙爷深知皇阿娘把自己的安危始终挂在心上，他由衷地感到母子连心呀。说实话，打御花园巧遇花仙狐葛宝珠，以及她的种种迹象康熙皇爷就对她产生怀疑，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坚持把她安置在东宫。
　　此刻，又听皇太后道：“我想皇儿早有打算，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坚持把花仙狐葛宝珠安置到东宫，有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这小丫头太幼稚了，她总以为能瞒天过海。”康熙皇爷道：“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还真以为我等均被她蒙在鼓里呢。”
　　说话间一更天已过，就在这时，忽见一丫鬟匆匆前来禀报，说东宫华怡娘娘所生的小皇子突然不翼而飞了，大家找遍了整个皇宫，皆杳无音信。这无疑如同晴天霹雳，使得皇太后和康熙皇爷大惊失色。少许，等康熙皇爷稳定了情绪，随即颁布一道圣旨下去，整个京城可就热闹起来啦，也别管是酒楼、客栈、商家、妓院，均被翻了个底朝天，众官兵折腾了一夜，也没有见到小皇爷的影子。但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功夫又如此了得，能在这重兵重重包围之中，轻而易举的将小皇子带出皇宫，有分教：
　　生来本是富贵命，
　　惹火燃身受贫穷；
　　有家难得归故里，
　　颠倒日月逆天行。

　　王烧饼的冤案真相大白了，一切都是尹家的大公子尹怀中所为。
　　其实并不复杂，只因那恶少尹坏种贪婪女色，不择手段，连害几条性命。少年王康熙经过调查审理，最终洗清了王力珲的冤案，惩治了恶人。洪桐县的老百姓拍手称快，家家户户燃放爆竹，载歌载舞，沉陷在一片喜庆之中。
　　这天晚上，少年王康熙正为九龙玉砚的事闷闷不乐，在客房里走来走去，突然，只见桃儿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冲少年王康熙道：“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少年王康熙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喜从何来吆，眼看着就到仲秋佳节了，还不见九龙玉砚的踪影，这些天来，也不知家里发生了啥变化，朕能高兴起来吗？”
　　桃儿满脸堆笑的道：“万岁不必焦虑，常言不是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急啥子呀，顺其自然好了。”
　　要知道，那桃儿自从看了不知是何人半夜送来的信柬，从字迹上早就猜出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没有对少年王康熙说出那人的真名实姓罢了。
　　原来，那人姓金名山，字来取，江湖人称“侠盗金来取”。提起“侠盗金来取，早在五十年前就艺满江湖，他本是三只手火凤凰的弟弟，也就是神偷圣手肖迹的小舅子。他一生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老百姓甚至把他敬若神明。由此可见，在黄励舒家中打跑那两个歹徒的老丈便是此人了，一点不假。试想，能从戒备森严的皇宫秘室里盗出九龙玉砚，这人一定不简单，侠盗金来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然的话，他怎能将少年王康熙引致山西洪桐。
　　此时，桃儿见少年王康熙焦急不安的样子，与心不忍，便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裹递到少年王康熙面前，而后道：“九龙玉砚完璧归赵，请万岁笑纳。”
　　这突然的惊喜使少年王康熙心花怒放，他上前抱住桃儿，在她脸颊上吻了一口，一时间使桃儿不知所措，不由得满脸通红。
　　后来，少年王康熙询问送九龙玉砚之人，桃儿道：“既然东西已经到手，还问他则甚。”
　　少年王康熙见桃儿不愿道出那人的真名实姓，也就不再多问，数好的那人完全是为了黎民百姓，用心良苦，并非是贪婪九龙玉砚，说来功大于过，再追究下去也没有啥意义。再则，时间不等人啊，英雄大会迫在眉睫，天下群雄聚集北京，还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呢。少年王康熙对桃儿道：“看来我等还是速速回去的好，也省得家里挂念。”
　　“连夜走吗？”桃儿关切的道：“这些天来，为了王烧饼的案子令您不少操心，要珍重身体呀，千万别吃不消硬撑着。”
　　少年王康熙满不在乎的道：“朕又不是泥捏的，怎能说垮就垮了。”
　　桃儿道：“人家不是关心您吗，您倒好，狗咬出恭的不使人敬哩。”
　　哼了一声，少年王康熙装出一副满认真的样子，道：“大胆，竟敢在朕面前放肆。”说罢自己先笑了，但着实吓了桃儿一跳。
　　奔往去京城的官道上，几匹骏马飞驰如风，马鞍桥上坐着少年王康熙、桃儿，这一对俊男靓女不时的偷看对方一眼，催马并驾齐驱；身后四护卫始终相距八尺紧跟，连大声喘气也不敢，生怕打搅了前面的二人。
　　中秋的夜晚略带凉意，但众人额头上都浸着汗水。
　　马是神驹良种，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看看日出东海，早进入河北境内，少年王康熙一行六人正急走之间，忽见前面出现一彪人马拦住去路，少年王康熙、桃儿一拽缰绳，那马“咴咴”一叫，前踢腾空，刹身站住。再看后面四个护卫，早来到二人面前，将二人护住。
　　且听其中一人道：“何方蟊贼，竟敢拦阻我家大爷的去路，活得不耐烦了。”只见对方人群中闪出一红脸大汉，“哈哈哈哈”一阵大笑，旋即道：“此路是
　　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拿出买路财。”
　　此时，少年王康熙摆了摆手，喝退四护卫，然后走上前，道：“原来是一帮劫路的蟊贼，我也不与尔等废话，只要尔等能接住小爷我一掌，别说钱财，就是这条命也是你的。”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只听那红脸大汉道：“好说，好说，真个是后生可畏呀，就连说大话也不怕风闪了舌头，我陕西醉打金牛申忠还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今儿个就领教领教，小子，放马过来吧。”
　　少年王康熙正要前去，不妨被桃儿拦住道：“杀鸡焉用牛刀，爷，就让俺活动活动筋骨吧。”
　　少年王康熙知道桃儿是为了他好，他深情地看了看桃儿一眼，道：“小心些。”
　　桃儿自信对付这班江湖鼠辈，还真不成问题，再个说，这趟和少年王康熙一道去山西洪桐啥也没干，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候，她岂能再畏缩不前。
　　人，善于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表现自己，尤其是女人。桃儿打陈州一见到少年王康熙起，就喜欢上了这个英俊少年，她在心里暗暗决定，这一生一世跟定他了，也可以说非他不嫁。后来，当桃儿知道了少年王康熙的真正身份，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少年王康熙，但不管怎么说，她仍然从内心喜欢少年王康熙，哪怕是得不到他，只要能和他经常在一起就行了，桃儿不奢望少年王康熙将来对她如何。
　　闲话稍说，话表桃儿翻身下了骏马，走到路边随手折了枝树枝，漫不经心地来到醉打金牛申忠面前，二人相距八尺站定，那桃儿生就的一副美人坯子，醉打金牛申忠打出娘胎何曾见到过这等标志的女子，咋一见眼都傻啦。此刻，桃儿倒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见她臻首微低，摆弄着手中的枝叶，显得十分腼腆，看上去说啥也不会和一个手上染过鲜血的绝顶杀手相提并论。也不过是一愣神的工夫，就听醉打金牛申忠道：
　　“瞧姑娘生得俊秀奇丽，上阵拼杀的事不是尔等所为，还是回去换那个小白脸吧，要知道刀剑无眼，大爷我可不忍心寒风摧花。”
　　桃儿嫣然一笑，道：“既然英雄把话说到这里，动起手来俺绝不伤你性命。”
　　哈哈一声大笑，醉打金牛申忠道：“就凭你？”
　　“你”字余音未落，人已围绕桃儿转了几圈，看来随手就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攻向桃儿。瞧此人奇快无比的身法绝非是一般打家劫舍的小小蟊贼，那桃儿不敢掉以轻心，犹如老僧入定，包圆合一，任凭醉打金牛申忠从哪个角度下手，她都能随意向对手反攻。话说醉打金牛申忠见桃儿微闭秀目，包圆合一，实乃高手中的高手，不敢贸然进攻，旋即退回原处。桃儿笑了笑，道：“我当阁下有何能耐，也无非是铁杆蜡头枪，本姑娘可没有时间和尔等在这里闲泡，如若尔等再不出手，本姑娘可要得罪了。”说话间左手一抖，只见树叶脱枝飘零，桃儿右手在面前划了一道弧，而后陡然推出。但见那一片片树叶刹时变成一道道俐矢，射向醉打金牛申忠。再说醉打金牛申忠还真不含糊，只见他双手抱圆，将那片片树叶尽数收入掌中，然后用内力将那片片树叶化为粉沫，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可见他内功高深莫测，不同凡响。的确，能将桃儿发出的俐器尽收而且霎时间销毁的人还真不多，不过，话又说回来，桃儿仅用了五、六乘的功力，要知道，她不想在少年王康熙面前显露凶狠辛辣的一面，她在克制自己，尽可能表现得尽善尽美。
　　再说醉打金牛申忠只一个照面，就感觉到桃儿是个难缠的主儿，但他也看得出桃儿在攻击自己时未尽全力，如果全力施为，自己恐怕难逃厄运。看来此次北京一行要想夺得九龙玉砚实在比登天还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