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遗风》景一宝

19、27

　　天近黄昏，一顶小轿抬着一个天姿国色的青春少女进了邯郸县衙，随后只听得咣当一声，大门被关得死死地，怕是连只苍蝇都很难飞得进去。没有人知道轿子里抬的是谁，官府衙门里的事也没有人敢去多问。不过也不尽然，尘世上的事往往出人意料，还真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且还是两个老人，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妇，他二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来到县衙大门前，一边高声哭喊着“还我女儿”一边用拳头把县衙大门擂得震响。
　　不大工夫，就见县衙大门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就听有人道：“这不是五里铺的王铁匠夫妇吗，怎么跑到县衙闹腾起来了。”
　　又听有人道：“还不是因为他那个貌似天仙的小女儿王秋红，听说被县太爷看上了，非娶她做第七房姨太太，王铁匠不愿意，您想胳膊能拧过大腿吗，瞧，麻烦出来了不是。”
　　“这狗日的县官，都娶了六房妻室了还不满足，真他娘地不是个东西。”一个满脸胡絮的大汉道。
　　一旁忙有人劝道：“大哥，小声点，你就不怕杀头。”
　　“怕他个鸟，如今这世道还有咱老百姓活的吗，也不知皇上那小子是怎么搞的，专用些这等货色来祸害咱老百姓。”那满脸胡絮的大汉愤愤不平地道。
　　常言道：说人不离百步。当那满脸胡絮的大汉责怪皇上时，其实少年王康熙正在他身旁站着。少年王康熙并不怪那满脸胡絮的汉子，却反过来暗怪自己，心说都愿自己用人不当，才使百姓怨声载道。他有心要剪除这害群之马，但要在适当的时候，因为他不愿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少年王康熙又是如何来到这邯郸县城的呢。
　　原来，少年王康熙自从杀了鳌拜，心里挂念着陈州打擂的事，便和同紫艳宫主巧装打扮，悄悄地出了京城，一路南下。这日来到邯郸城中，见天色已晚，也就准备在邯郸城内暂住一休，改日再行，不想正遇上王铁匠夫妇来县衙哭喊着讨要女儿，这才拽步站定倒要看个究竟。
　　眼下，少年王康熙一副相卜算卦先生打扮，人前一站，谁又能知道他就是当今的万岁皇爷。那满脸胡絮的大汉要是知道少年王康熙就在自己身边，就是有天胆也不敢当面责怪万岁皇爷。大凡人都是如此，嘴上喊着叫着不怕死，真正死到临头不怕才怪哩，蝼蚁倘且偷生何况是人。
　　话说王铁匠夫妇正在县衙门首哭喊叫骂，忽见大门打开，从里面闪出四条大汉，架着二人来到大堂之上，强迫二人跪下。王铁匠夫妇宁死不屈，恧然骂道：“你这挨千刀的狗官，光天化日之下竞敢强抢民女，可说是丧天害理。我夫妇岂能跪你这样的狗官，今儿个你若不把我女儿交出来，还我一个公道，就是到那阴曹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你。”
　　大堂之上王铁匠慷慨陈词句句在理，少年王康熙不由得怒火中烧，他也曾听宫中一些大臣们述说有些地方官员行迹可恶，不曾想竟可恶到这等田地。
　　却说县太爷胡汉生被王铁匠骂得狗血淋头，一时不知所措。师爷邵广修见县太爷面上挂不住，忙冲着王铁匠夫妇大喊道：“大胆刁民，你二人上得大堂不肯屈膝就该挨板子，更何况又大闹公堂，辱骂朝廷命官，论罪当殊。姑念你二人年迈，实属法盲，死罪当免，活罪不饶，每人赐四十大板轰出大堂，如若再不识趣定当严惩不贷。两旁衙役一阵喝威，将手中板子高高举起。就在这时，不妨有人高声喊冤，真是声到人到。众人定眼一看，原来正是巧装改扮的少年王康熙。师爷邵广修见是个算卦先生，冷冷一笑道：“你有何冤，竟然不传自到？”
　　少年王康熙道：“其实我并没有啥冤，我只是替这堂下二人报不平。”
　　师爷邵广修怒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个外乡人，你可知这王铁匠平日里的德行，再说这县衙公堂也是你等江湖行骗之人随便进出的吗？”说着话朝两旁衙役一递眼色，继尔又道：“轰了出去。”
　　未等两旁衙役动手，只见少年王康熙身子一晃已来到县太爷胡汉生面前，手里早拿着一面二寸宽四寸长的金牌，送到县太爷脸上，一笑道：“胡汉生，认得此牌吗？”
　　胡汉生乍见此牌不由得惊恐万状，头点得象小鸡啄米一般，连声道：“认得认得，这是吾皇万岁随身所带之物，不知您老人家从何得来？”说着话聚目凝视少年王康熙，更是大惊失色。停了片刻，胡汉生稳定了一下情绪，压低声音道：“请您老人家移驾后堂，下官有实情回禀。”
　　少年王康熙心说，切随他去，看他有何花招可施。后堂也不过是胡汉生的书房，书房里除了几个书架和一个书案之外其它并无任何摆设，让人瞧着倒很简朴。当少年王康熙来到书房时，只见县太爷胡汉生仆嗵一声跪倒平地，口中连声称道：“不知万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臣罪该万死。”
　　少年王康熙见胡汉生识破自己本来面目，也就不须客套，稳坐在书案前，怒声道：“胡汉生，你知罪吗？”
　　胡汉生头也不敢抬，十分温顺地道：“罪臣自万岁御笔亲点，在邯郸县上任以来，可说是辛勤理政，上对得起万岁皇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从未做过一点儿越轨之事，但不知何罪之有，还望万岁明示。”
　　少年王康熙眼一瞪道：“胡汉生，你死到临头还想狡辩，王铁匠告你强抢民女可有此事？说心里话，朕念你是个人才，才让你在这邯郸城做个父母官，本望你能为百姓办些好事，不曾想你却贪图享受，连取了六房妻室，还要强占王铁匠家的女儿，难道这都是人家屈说了你不成？”
　　胡汉生道：“万岁有所不知，这其中实有误会。”
　　未等胡汉生道出其中原委，就见从门外进来一个夫人，跌跌撞撞跪倒在胡汉生身旁，颤颤兢兢地道：“万岁，这都是世人谣传，我家夫君哪来的六室妻妾，这事说来惭愧。三年前一场大火夺走了我父母双亲的性命，家里只剩下我五个妹妹无依无靠，夜深人静时常遭来地痞流氓的搔拢，也是我与夫君商议才将我那五个妹妹收养在县衙内，虽说生活清苦了些，但有了安全的保障。溅妾夫君是个正人君子，从未越礼过，我也曾劝他纳妾，都被他婉言谢绝，万岁爷若不信，我可唤妹妹前来一问便知。”
　　“不必不必。”少年王康熙道：“那么强抢王铁匠的女儿一事呢？”
　　胡夫人道：“此事老爷一慨不知，这原来是王铁匠的女儿委托我将她藏在府内，据王小姐说，王铁匠生性好赌，不但将家中钱财挥霍而尽，还把祖传下来的铁匠铺子也输给了人家，并且还欠下了人家不少的债务，人家非要他女儿抵债，他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应许。今天正是迎娶的日子，王小姐死活不从，这才让丫环前来苦苦相求，托我搭救她家小姐，我念王小姐可怜，也未与我家老爷商量，自作主张，派了几个衙役把王小姐接来，不想竟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坏了我家老爷的名声。现在，王小姐正在府上，我速速让她前来当面对质。”
　　此事关系重大，少年王康熙不能光听胡汉生夫妇一面之词，也就同意让王小姐亲自前来作个交待。岂料，等王小姐来到书房，见到万岁皇爷，却将县太爷夫人的话全盘推翻，万岁龙颜震怒，大声喝道：“胡汉生，这回我看你还有啥话可说。”真个是：
　　道破海市幻景谜，
　　又引一座蜃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