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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nnel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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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我说过,这是一个与我母亲的外貌相匹配的名字。她那双深浅变化的眼睛,令人视之如同临渊。而“她”,却已不再是她。梁烨的提醒让我接受这样的事实。
那么她会是谁?如同泛滥的穿越小说中来自异世的灵魂,或是同个世界中死去的灵魂附身?她对我的态度,又会如何?彼此相安无事,粉饰太平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怕她不肯。
她的神采是那么张扬,骨子里散发的尊贵与傲气是母亲从来不曾拥有过的。这样的人,是否安于只是我龙儿的母亲?
我正胡思乱想,却不料叶歌猛然刹车。
“怎么了?”我皱着眉去看他,却发现,他满脸压抑的痛苦,竟是让那张冷峻的脸生动起来。
我观望四周,这里已经是西郊的公路了,鲜少车辆经过,一时间安全无虞。不过叶歌那痛苦的表情也确实令人担忧,他可是想来阴沉冷静的很。
“你母亲,她——”他话说到一半,却猛然拉起我的左手,漆黑的眼睛闪耀着几蔟暗红的光芒,肤色苍白,沁着薄薄的寒意,“她不是人!”
我惊讶的同时,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叶歌一愣,手上的力道可是半点不松。
“你笑什么?要不是今天遇上梁烨,我差点不能自制……”他的语气颇为恼火,却让我更加觉得好笑了。
话说回来,我昨日听天昕说叶歌与我母亲“聊天”的时候,还真是被惊得外焦里嫩。而后,叶歌凝望“她”时,那种温柔缠绵之情,也着实令人毛骨悚然。我原以为叶歌在打什么邪佞的主意。不是我多疑,毕竟,这人外表看来或许是个玉树临风、俊颜如玉的翩然佳公子,内心却早已被复仇大计扭曲,阴损的很。不过,几次三番看见那如被烟笼如被水涤的痴迷之态,我早已猜到这问题的根本是在死而复生的“母亲”龙渊身上。
虽是这么想,我却还是忍不住讽刺道:“我还能笑什么,我妈妈确实姿色倾城,你迷恋上她,我也不会太过惊讶,只是佩服你勇敢追求爱情的勇气,竟能不顾世俗人伦、年龄差距——”
“够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原本明媚的天空瞬间被乌云笼罩,天色阴沉,而身边那个男人的脸色更是沉郁的像刚从冰窖里挖出来的黑乌头。
“你——”
之后的话语全堵在喉咙里,那是他冰凉灵巧的舌,宛若一道咒语直击我的脑海。叶歌他——吻我?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他才松开手,对着一脸发愣的我冷笑出声:“你不是最爱用巧舌伤人吗?我倒是觉得它也不怎么锋利。”
我眨了眨眼睛,半晌才撇过头去,慵懒的升了个懒腰,看看外面的天,都已经下起小雨。明明才过正午,天色却宛若黄昏,并且是没有夕阳的临夜。
“她不是我妈妈。”我的声音有股淡淡的嘶哑,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这股嘶哑令人听着就觉忧伤。
叶歌深深吐了口气,“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吗?”
我睨了他一眼,却恰好对上了他已然平静冷然的视线。轻轻咳嗽后才道:“应该是有的,我母亲在被梁烨救起的那一刻就已断气了。你说你看见她的眼睛便无法自控,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我确实疑惑,摄人心魂的眼睛等同于俗世的利器,让所有人为之痴迷,也曾经是我十四五岁时候的梦想。可是,这世界上的人不会都喜欢你,早已经成了成熟男女该有的认识,惆怅却也自然,这才是天理。
叶歌凝视我的眼睛,脸上慢慢宕开一抹笑意:“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一种比复仇还要极致的快感,身无旁骛,心无旁骛,愿意为之倾尽所有的感情。”
复仇真是能带给他快乐的东西吗?我不是没有疑惑,对于天昕和叶歌这种刻骨铭心的恨意,我无法切身体会。虽然愿意与他们结成同盟,却也隐隐担忧,在那彼岸,是否有一处是恨的尽头。
“她不简单。”叶歌收起笑意,淡淡的总结道,“你自己要小心,如果今天不是梁烨提醒我,怕是我至今还沉迷在那种虚幻的痴迷当中。”
“我是她的女儿。”
“她不是你母亲。”
我与叶歌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我率先付之一笑:“好吧,我会注意的,她刚到这个环境,不会轻举妄动,倒是那个梁烨,你能告诉我他的背景吗?”
面对我的和颜悦色,叶歌不知是不习惯还是怎么的,竟然极其冷漠的撇过头去,还不忘打开车窗,冷风直贯,还夹杂细雨。他觉得不妥,又摇上车窗,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察觉不出这其中的一丝慌乱。
“你对他有兴趣?”想不到他竟然这么问。
“我只是需要摸清他的底细,他知道‘她’不是我母亲,又能抵制她的吸引,不是简单的人。”我说着嘴角又忍不住弯了弯。
叶歌似有几分尴尬的皱了皱眉:“她对人的这种吸引能力,还有待观察。”
我扬眉:“目前看起来,确实是人见人爱,医院里的男医生对她的态度也不一般。”我这两天没少观察这点。不要说是男性,就连一些女护士对“她”都是超乎寻常的和颜悦色,几个年轻的实习生在于她谈话后甚至会隐含娇羞。
纵是我曾见过的世面再大,也不及这几天所遇的十分之一。
“好吧,梁烨确实有过人之处,他出身很高,梁姓在上梁相当于一种身份的代表,这一点,你只有亲身到过才能体会,而他是梁家的长子,天赋异禀,几乎说是什么都会。不过七年前,我在父亲的逼迫下,曾算计过他,只是想不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性格变化不少。”
比叶歌曾经的身世还要高贵?梁姓在上梁的地位我确实有听说过。豪门富贾哪个不巴结,只可惜这个姓氏的人在媒体和公众视线中出现甚少。
“你为什么算计他?”这也是我同样好奇的问题,从梁烨与叶歌短短的对话中不难猜到,叶歌的算计绝不是一般小事,能让梁烨就此沉寂七年。
否则以叶歌的城府心计,见着他也不会这般惊讶。
叶歌重新发动了汽车引擎,直到车子平稳的驶在树林间平直的道路上时,他才道:“我们叶家虽然表面鼎盛,拥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实际财力却大不如前,不过有一支专门为我们服务的家族却也代代流传下来,他们原是族中子弟的暗卫,却从我祖父一代开始,沦为杀手。而梁烨是一次暗杀任务的目标,金主出的价钱足够买下半座宣城。”
叶歌没有继续讲下去,事实上,他对我透露的机密信息依然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时间开始惴惴不安起来,知晓太多,绝不是好事。毕竟,叶歌的血海深仇、家族秘辛以及他的城府都不是我这样一个平民老百姓能够随便承受的。
人,最怕没有自知之明。我虽然自负有些小聪明,并且继承了母亲外貌的优良传统,长得不错,但是不至于因为这两点就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真的能够成为拯救世人的圣母亦或是诱人堕落的魔女。
这番对话,让我和叶歌的距离竟无意中拉进不少。但是,叶歌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吗?他是真正的魔王,还是带着血海深仇的修罗。别被他片刻的善意与亲近所蒙骗,他只是想利用我得到更多信息。
我斟酌半天语句,终究只吐出一个字:“哦。”
叶歌瞥了我一眼,冷冷道:“我对你说这些是让你以后多留意着这个梁烨,看他的样子,是不会轻易放过你‘母亲’的,当然——还有你。我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挡我要走的路。”
“如果他不感兴趣呢?”我反问。
叶歌好半天才扯出一个冷冷清清的笑容道:“不,他会的,我还是那句话,他不简单,你要仔细。”
赶到学校已是下午三点,整个教室涤荡着一股极其诡异的安静气氛。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椅子还没坐热,就被安先生差来的人请去了他的私人休息室。
安先生是我的导师,与一般的老师不同,他不授课,但是负责我的个性培养。虽说个性是天生的,但是后天的打磨也是极为重要,玉不琢不成器嘛。话说回来,也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在高中时就拥有自己的导师,学校高层十分懂得该由哪些人来享受那些特殊的待遇。譬如天昕是童家长女,她父亲童满在上梁担任高官,她拥有导师自然不在话下,而我虽然没有做大官的父亲,但却是江南四省武术殿考第一的特长生,自然也需要被特别对待。
一般的导师对于自己的学生并不会真正意义上的严苛,导师制度不过是一具漂亮的空壳子。遇见优秀的学生,导师自然还讨得点好处。若是碰到令人头疼的魔王级人物,那就只能天天与其套近乎,祈求小祖宗别惹麻烦。学生都出身不俗,导师自己如果没有强硬的背景,挂个虚名,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
安先生,名安司。不过我觉得他的名字委实不怎么好听,所以就只能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为安先生了。他的来头我不清楚,不过有一次看见天昕的导师肖遥曾在安先生的休息室饮茶聊天,神色间不难看出几丝讨好的意味。
男人龙眉凤目,额宽鼻挺,鲜见的端庄严整,英俊来修饰还浅了三分。只是是人无完人,上天赐予他如此相貌,却剥夺了他说话的能力。
安司是个不会说话的男人,他能听懂别人,却无法说话。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被安排成为了我的导师,也是令人疑惑。不过我对此也不曾有丝毫不满,毕竟人人都说,单只是瞻仰安先生一眼,就足够回味一生了。而我,一周少说也能见上他三四面,不得不说福泽深厚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衣,反倒是衬得剑眉星目,潇洒利落。见我进来,他只是淡淡的抬了抬眼睫,随即又低眸凝视手中的书卷。他是有佛心和佛性的人,经书从不离手。难怪英俊的相貌比别人多了庄严的慈悲相。
“先生。”我右手贴左手,放在额前,微微鞠躬行了一礼。这是弟子对师父的礼数,一般老师是无缘消受的,只有像安司这样的导师,能够享受学生如此大礼。
他放下手中经书,眼眸淡淡的转向我,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精致的玉笛。我知道,他要考验我了。
果然,笛声骤然响起,一开始便如潮涌,让我使出了最经典的百劈刀十二式。慢慢笛声趋于悠缓,宛若渺渺天音,我就知道自己一开始接招接对了。百辟刀十二式初看凛冽刚劲,实则柔极易变。不是说“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嘛,这话细细领会,还是有几分哲学的意味在里面的。武术本来就不是一般的体育项目,只有真正学习武术的人才能明白,高山仰止的武学文化,与人的精神境界是如何紧密相连。
收式,立正。安先生放下手中的玉笛,毫不吝啬的给予了我一摸赞赏的神情。
我却黯然,像他这样的人,如果能说话,该有多好。我与他的交流,全凭书面或者眼神。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拿眼神支使别人,只是很少有人能领会而已。
出了安先生的休息室,我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符,脑中呈现的却是一双如烟轻笼的浅灰色眼睛。
我走进教室的瞬间,全班同学的眼睛“刷刷”齐往我身上扫来,随即又转移至教室后方。我一愣,脚步顿在原地,循众人视线望去,那不速之客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在我的椅子上——
那张算不上熟悉的脸孔,眉形与天昕如出一辙的修长刚劲,却有一双极其柔媚的桃花眼。
童天聪?天昕同父异母的弟弟,与天意则是同母所生。严格说起来,他是我的仇人。是他的人追杀叶歌的时候,撞死了我无辜的母亲。虽然,他蓄意谋杀的对象是叶歌,却改变不了我失去至亲的事实。
我的眼眸一沉,一团极烈之火在我体内蹿出来,“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友好,没有带入几分恨意实属不易。
整个班级的人怕是都在看我们两人的热闹,童天聪怎么说也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且不论他是童家唯一的男性继承人,单单凭借这副精致阴柔的好相貌,就足够他吸引一大帮死忠的狂热者。更何况,他是江南四省殿考中的智计第一名。
我也是殿考第一,却是武术。而智计与武术,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智计是上人谋,武术,是平民艺。
普通人或许会好奇童天聪的智商究竟有多高,我却不以为然。他的情商比智商更高,绝对是个背后能插刀,过河拆得了桥的好手。这一切可以归究于他娘的基因好,童天聪的母亲绝对是个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高手。
参加智计殿考的一般都在十八岁以上,童天聪以十五岁夺取智计第一,不可谓不早熟。我帮天昕算计童家父子,实话说,真是吃力的很,每次行动都要反复推论不下十遍,把所有漏洞和细节都补齐,才敢把计划完全的交给天昕和叶歌。
童家祖上三代原本有伯爵封号,只是到童满这里已经削至普通的子爵,而当初,童满因揭发叶歌父亲叶凛贪污罪证有功,上头重新赐封其为英孝伯,并就任上梁临天府高级督察,受封英孝伯。
而内幕是,上头原本要赐封童满为英孝公的,我们想方设法离间了童满与其在上梁的靠山之一,这才使他有了这么一小点点落差。
童天聪见我眼神冰寒,微微愣怔了下,随即勾唇道:“怎么,我来找你,你就不欢迎吗?”
我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童天聪料想不到我竟然敢用眼神支使他,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他倏地站起身大步走到我面前,揽过我的肩就离开了教室。
谁都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忍受别人或好奇或恶意的揣摩,我只能一声不吭的随着他去了楼顶天台。期间,他的手并没有离开我的肩膀,我恶寒的同时保持泰然,心下却冷静的思考起来:
叶歌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复仇野心,就不会继续留在童家任人宰割。对童满父子而言,以后要对付这个脱缰的敌人,绝对比以往更棘手。而我是天昕的好友,叶歌也开始关注我……以童天聪的为人,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我。
童天聪见我不言不语,笑得愈发高深莫测了,他比我高了足足一个头,我不愿仰视,只能咬着牙盯着他胸前的徽章。那是世袭一等伯爵的身份标识,虽然童天聪还没继承爵位,却也可以佩戴。
“你喜欢这个东西?”童天聪突然低下头,男孩身体猛然袭近,吓了我一大跳。
我忙后退三步,用手扶住围墙,轻声应道:“是挺好看。”
他似乎有点点惊讶,亲自用手解下那枚徽章,摊开手掌放在手心,呈到我面前:“喜欢就送你一个,反正我多得很。”
我摇头:“不必了,我一介平民,没有这个资格沾你的光。”
他似乎有点失望,将徽章随意一扔就丢弃在一旁。
“叶歌对你什么态度?”
这么快就来诘问了,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最擅长的就是表演,何况这次的搭档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他这几天都有去医院看我母亲,不过还有一个人出现,似乎让他有些慌张。”
他神色有些恍惚,忽然道:“你母亲还好吗?”
我愣了愣,很是意外,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垂下眼眸,似乎在酝酿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也没想到叶歌会拿别人当肉盾,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你的母亲,还好她没事,否则,我真怕你会恨上我。”
“龙儿,我必须除掉叶歌,他太危险了,天昕与虎谋皮,对付自己的家人,实在是糊涂。这次事件,如果不是天意察觉,我与其余几个上梁的高官之子以及他们带来的人早已死在叶歌的手里。所以,你要继续帮我。”
我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心跳由快变慢,嘴角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容——
谁都不会想到吧,我是童天聪埋在天昕身边的暗线,他从没有信任过这个十七岁才回童家的异母姐姐。